第101页
婉儿急忙跪地叩首,“此事全是奴婢的错,还请天后饶过公主!”
“今晚的杖刑是为你准备的。”武后冷冷开口。
这次是太平绷不住了,跪地急道,“母后,你就饶婉儿一回吧!”
“饶她?”武后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太平,“你若肯说真话,我便轻罚她。”
太平愕然,“说什么真话?”
“你为何……这般看重她?”武后还是盯着太平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太平的目光闪烁。应付天子并不难,可武后今晚只想要个答案。上官婉儿性子倔强,她不想说的话,武后自忖怎么逼也逼不出来,太平反而不一样,她拿了太平的七寸,狠打几下,她就不信太平什么都不说。
太平侧脸看了一眼婉儿,婉儿低眉不敢看她。
倘若今晚她告诉阿娘她喜欢婉儿,阿娘本来就在气头上,只怕会惹阿娘对婉儿起了杀念。
“儿若不看重她,如何与母后起冲突呢?”
这个答案看似合情合理,可武后总觉得少点什么。
太平正色道:“今晚闹这一出,父皇只会更相信我,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儿自然不能放过!”
“是么?”武后半信半疑。
太平挺直腰杆,“难道不是么?”
“是与不是,打了便知。”武后抬眼看向殿外,裴氏已命人准备好了杖刑的长凳,“来人,将上官婉儿……”
“阿娘!”太平急忙打断了她,“婉儿她捱不住的!”
“太平,想救人,你得让阿娘满意了。”武后盯着太平的眼睛,“再不说真话……”
忽然,婉儿身子一倾,竟是晕厥在了一旁。
太平大急,“婉儿!婉儿!”她伸臂拥住了婉儿的身子,“传太医,传太医!”
武后斜眼小觑了一眼婉儿,这丫头倒是个反应快的,突然来这一招,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传太医。”
现下打是不能打了,等太医来过,若是坐实这丫头是假装晕倒,到时候两罪并罚,她就不信太平不老实交代。
太医很快便赶至紫宸殿,走近坐榻,探上了婉儿的脉息。
太平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关切,死咬下唇不敢出声问询。指甲嵌入掌心,她只恨不得帮婉儿承下今晚这一切。
太医沉声一叹,皱眉看了看婉儿的面色,“这样的年岁,怎会把身子折腾成这样了?”
“折腾?”武后疑声问道。
太医恭敬地对着武后一拜,“回天后,她忧思郁结,已成心疾,加之多年辛劳,虽还年少,却……”
“却如何?!”太平再也忍不住了。
“伤及寿数。”太医如实答道,“若从现下开始调养,也许还可以延年数载。”
“治好她!本宫命你治好她!”太平现在再也顾不得阿娘在场,急声下令,“她若有事,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太医慌然跪下叩首,“寿数天定,下官虽为医者,可也不能左右天命啊。”
“本宫不管!”太平眼眶已红,“我只要她活!”她好不容易与她重逢,好不容易婉儿再也不躲她,她还要婉儿陪她白首到老,她不准婉儿再先走一步!
太医为难地拜向武后,“天后,这……”
“下去开方熬药吧。”武后从未见过太平这般难过的神色,她立即打发了太医,给裴氏递了个眼色,裴氏便领着宫人们退出了紫宸殿。
武后回过头来,却见太平坐在榻边,心疼地温柔抚上了婉儿的脸庞。
右颊还微肿着,左颊上还有父皇的巴掌印。
太平今晚只捱了阿娘一下,现下还火辣辣地烧着,婉儿她是怎么捱得呢?
“阿娘有没有珍之重之过一个人?”太平已经横了心,若是阿娘今晚动了杀心,她也跟着去便是。
她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再陷在那样的绝望里三年。活着的人,往往比死了的人还要煎熬。那样的滋味她怕了,彻彻底底的怕了。
武后安静地听着。
“我有。”太平转过脸来,凄楚一笑,已是满脸泪痕,模样哀凄,神情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太平。
武后回想太平在宫中这些年,她宫中从未出现过命案,太平突然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武后隐觉不安,太平这模样不是病了,便是疯了。她关切地上前摸了摸太平的额头,“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灭门之祸,永失至亲之痛,不够折磨么?自小便充入掖庭为奴十四载,动辄打骂,她捱了十四年,不够折磨么?”太平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眼底涌起一抹愤恨之色,“我们自诩上位者,一再用她为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握紧了婉儿的手,“可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啊,倘若没有上官仪那事,她现下定是上官府的名门闺秀,何至沦落如此?”
“她的才华,本该在诗文之道上大放异彩,而不是困居后宫,做个侍奉君王的怨妇。”太平说到激动处,起身直视武后,“阿娘你爱才,却不惜才,也不容儿珍之重之,儿一千一万个不服!”
“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该像儿这般仁慈。”太平自嘲,“可每个君王都有他独特的道,父皇有,母后有,儿也有我想走的道。儿想见大唐女子不戴帷帽,笑语长街;儿想见大唐女子可以在高楼吟诵诗章,与天下文人共评诗文;儿想见百官之列,有女子施展抱负,四海归心,男女皆可大展雄心;儿想见女子傲然立于人世,不卑不亢,不因强权折腰,不因是妻、女而牺牲自己,泯然荒废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