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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姐姐,我是沈钧。”时隔多年,再叫这个名字,竟然有些生涩了,可是明明在梦里叫了无数无数次。
燕微雨愣了一下,好像是在想:沈钧,是哪位恩客呢?
“沈钧,沈进之,沈伯崇的弟弟。”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微雨姐姐的面前,要这般介绍自己。
燕微雨脸上娇媚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她抬眼看了看沈钧,嘴角的弧度渐渐隐没。
原来,是沈伯崇的弟弟呀,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沈伯崇是沈家大公子,早些年与燕微雨有婚约的那位,那位退了婚后,好像是又与薛家小姐定了亲,这些年他中了进士,背靠着沈家与薛家步步高升,亲弟弟又是名震天下的沈钧大将军,沈伯崇可谓是风头无两。听说那薛家小姐与他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传为坊间美谈。
花街柳巷,是见不着那位清贵的沈家大公子的,那种高门贵子,如何能让风尘里的浊气扰了他的清静。
遥记得当年,她被掳后逃回来,被燕家那些所谓的亲人拒之门外,她去求助自认为情投意合的未婚夫,未婚夫却皱着眉头说:“微雨,沈家主母不能是一个残花败柳,我已退婚,还请你莫要纠缠。”
她哭哭哀求挽留,他又说:“燕微雨,你脏了,莫要碰我。”
那些话让她记了很久很久。
她看着沈钧,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你啊…进之弟弟,难为你沈大将军,还叫奴家一声姐姐。”
“微雨姐姐,我沈钧如今功成名就,今日斗胆上天香楼,想带姐姐走。”
少年身量高大,低头垂眸看着她的样子,那么认真那么认真,诚挚得仿佛能打动任何人。
燕微雨想,沈家人是不是都生了一双含情眼,沈伯崇和沈进之,看人都这么深情。
“大将军说笑了,你要带奴家去哪里呢?”
“去将军府,做良家子,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从此没有人可以轻贱你。”
“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沈家人的话,听听就行了。
风从支起的窗户里吹进来,吹响屋内的珠帘门,好像还有风铃声。微雨避开少年的目光,看向窗外,心道:外面的雾是不是散了?
这么真挚的少年,在她心里激起的波澜甚至不如窗外的雾。
她终于笑了,“多谢将军抬爱,微雨此生,只愿做风风光光的天香楼花魁,等哪一天人老珠黄了,想寻个清静地了此残生,最重要的是,愿往后余生,不再见沈家人燕家人。”
多年后第一次相见,沈钧高估了自己,他做不到坦然面对他的微雨姐姐,他能有今天,是吸着燕微雨的血长大的,没有燕微雨,他在幼童时便会死在被劫匪掳走的路上。
战场上千军万马他都不放在眼底,却发现自己依旧不能直视微雨姐姐眼底似有似无的嘲讽。
心跳得很快,快得快要窒息了,难受得只能感觉到难受,像是鱼儿脱了水,人溺了水,心口化成铅。
“微雨姐姐,沈进之说话算话,从今以后,会尽力偿还姐姐,盼望姐姐改变心意。”
说完,他落荒而逃。
拉着秦惊鹊,从天香楼出来,才发现天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回头望了一眼天香楼,那里迎来送往,隔得这麽远也能闻到脂粉气,恍惚间还是能看到那一盆开得正好格格不入的墨梅。
却不见微雨姐姐。
他恼怒自己的唐突,恼怒自己不能打动他的微雨姐姐,却唯独没有后悔。
他会带她出来的,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不惜一切代价。
沈钧和秦惊鹊离开后,燕微雨回到房内,一个女子静候在她房里,掀开帘子,就见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燕微雨坐在铜镜前,别上一朵精美的珠钗,说到:“封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封灵疆一袭男装,却依旧貌美惊人,她打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晃。
“微雨姑娘,你可知沈钧将军,用十世贵人之命,换和你今生圆满。”
“微雨自然不知,也不稀罕就是了。”
封灵疆哈哈大笑,“微雨姑娘记住你的话,女子薄情,才可保命哦,我答应你让沈家和燕家身败名裂,你且看好戏吧。”
……
秦惊鹊回到宫里,小憩了一会,那种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才好了点。
听心蛊无解,只能暂时压制,晚间要为沈钧和他部下接风,还要召见和谈的使臣。
她喝了好几盅醒酒压火的汤药,终于缓和了一点,看了看未央宫外面的天色,该去宴会上了。
王常给她披上皇帝的狐裘大氅,又埋怨自己说不该让沈钧把她带出去,醉成这样他心疼。
周醒这样的人都有人真心心疼,秦惊鹊不免有些艳羡,她的一身跌宕起伏,为生民请命,以功德立世,却来来往往不过是孑然一身,除了早些年师傅温锦会时常关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人总是时常孤独,成神了会不会好一点呢?
戴上帝冕,坐上皇帝的御辇,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皇帝的仪仗队,所行之处,一路跪伏的人。
南棠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和周醒之间的天堑,她是骊天的皇帝,御辇之上俯视众生,而他只是众生之中的一个,连她的子民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