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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56节

      吕蔡二人一起望着王安石,很想知道皇帝宣召宰相入宫,究竟是为了何事。
    谁知王安石为难地伸手拈了拈自己的胡子,道:“天子还是想要见一见明远。”
    上次南御苑演武,据说赵顼就曾经感慨过“大隐朝市”,很遗憾当日明远没能依命觐见。
    在这之后官家竟然依旧念念不忘?专程召宰相入宫,竟然就是为了要见见这个少年郎?
    吕惠卿与蔡京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瞬间都流露出一丝嫉妒与忿忿不平之色。
    毕竟“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吕惠卿与蔡京都是从人才济济、聪明人相互打破头的福建崭露头角,一路高中进士。个中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然而明远只是一介白身,连科举都没参加过,官家竟然想要亲自见见?
    他凭什么?
    但此刻在王安石面前,吕惠卿与蔡京都很妥善地掩饰了心意。
    吕惠卿便道:“明远年少多金,颇多智计,为国有功,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天子想要见见,也属寻常。”
    谁知王安石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继续拈着胡子道:“听天子的意思,如果明远入觐,他就会为明远授官。”
    ——这就更过分了。
    大宋一朝,得官多半是两种途径:一是科举,一是荫补。明远既无功名,又无身为高官显宦的父祖。不过是有点钱,生意做得大罢了。
    如今各处都在以“冗官”为朝中弊病之际,天子竟然还想要给明远这样一个人授官?
    就连吕惠卿,闻言也只能强笑着向王安石道贺:“这是好事啊!那少年与元泽一向交好。介甫往后在商界定然多几分助力。“
    蔡京坐在一旁,看似脸色不变,心潮却不断起伏。
    谁知王安石的神色更愁:“但元泽早说过,若是给明远授官,恐怕他会断然回绝。现在回想,这人应当完全无意仕途才对。”
    史上颇多隐逸之士,本朝“梅妻鹤子”的林逋林和靖就是一位典型。此人越是拒不做官,在士林中的名气也就越大。王雱认为明远就是类似的人物。
    王雱与明远交好,因此王安石信任王雱的判断。
    吕惠卿心里便又是一阵酸意。
    因为王安石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明远小友啊,求求你了,出来做个官吧!
    这天下有多少人为了官位权势打破头,可偏偏为什么有人被求到眼前依旧不愿意?
    想到这里,吕惠卿微微一偏头,却见身边的蔡京唇角上扬,竟尔流露出一点点笑意。
    吕惠卿便也强装笑容,问蔡京:“元长想到了什么?”
    蔡京眼神一闪。他适才是想起了与弟弟蔡卞初见明远的时候,曾经见过明远醉后曾当街高唱柳永的《鹤冲天》,当中便有一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如今就算是官家想要给明远授官,也要先过得了“白衣卿相”这一关去。
    但是这话当着王安石的面却不便说。蔡京的心思转得极快,见吕惠卿问起,他便也笑着答:“以京对明远之的了解,相比起官家因功赐官,恐怕让他花一笔钱买个官做,他还要更愿意些。”
    王安石与吕惠卿闻言都是一怔。
    片刻后王安石就拉下了脸,沉声道:“这难道不是卖官鬻爵吗?”
    但是吕惠卿一面回想明远的生平行事,想着想着便也与蔡京一样,露出笑容。
    “以明远那小郎君的做派……确实是……”
    吕惠卿慢慢向王安石解释:“卖官鬻爵,虽然为世人所诟病,但是明远不一样——他已经为天子看中,想要赐官。如果能借此机会,既满足官家召他入朝为官的愿望,又能为国库多添一笔财帛,岂不是两全其美?”
    吕蔡两人劝了又劝,王安石多少有些动摇——这听起来确实是个好建议。
    然而无论是赵顼的愿望,还是蔡京吕惠卿的建议,很快又都落了空。
    ——因为明远暂时放下了他新开辟的“捶丸场”,又出远门去了。
    *
    明远开始巡视他在北方的产业——确切地说,那些并不都是在他名下,但都与他息息相关,没有他就不会存在的产业——比如山阳镇的炼焦厂和炼钢厂。
    离京两年半,这些产业已与刚刚草创时不可同日而语。
    炼焦和炼钢的作坊,大型炉窑已经建起了好几座,林立着的烟囱直冲云霄。也就是早年明远建议炼焦时考虑到了环保的需求,眼前才总算没有出现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的景象。
    这些作坊门口贴着大幅关于“安全生产”的标语,大批工匠们乘坐着一班又一班马拉的班车,成群结队地上班下班。
    明远见到了这副场景也有些恍然,依稀见到了他那本来时空老工业区的影子。
    看过炼焦和炼钢的作坊,明远自然也不会放过宫黎的玻璃作坊。如今这位昔日要靠叫卖“假古董”为生的玻璃匠,现在已经娶妻生子。因为这两年玻璃作坊的分红,他已俨然成为山阳镇上的第一富户。
    然而宫黎却从来没有坐享其成的打算——他将玻璃作坊的经营全都交给了明远的人,自己一门心思去研究用来制作镜片的高规格玻璃,想要以此代替老爹宫六擅长磨制的水晶。
    明远:看来宫黎还是那个死心眼儿,非要用自己制的玻璃取代天然水晶才行。
    巡视过山阳镇的各种产业,明远便取道北上,渡过黄河,前往太原一带。一面考察北方的道路设施,思考该如何兴建道路,一面观察各种重要资源被官府垄断的情况:他的着眼点主要是铜、铁、煤等矿山。
    如今,山阳炭厂的大部分原材料都来自太原一带,提升北方道路运输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另外,明远还存了一个私心,他想要借此次北上的机会,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尽量靠近宋辽边界,打听打听有关耶律浚的消息。
    靠近宋辽边境固然有些危险,但是明远的“钞能力”和人脉也不简单。
    秦观高中进士之后,被安排进了鸿胪寺,成为北宋外交战线中的一员。由秦观牵线搭桥,明远很快就联系上了几名长期在两国边界处互市的辽国商人,许诺长期稳定地提供对方想要的货物,很快明远这一行人的安全就得到了保证,关于耶律浚的消息也打听到了一些。
    辽人自己对耶律浚的去向也毫无头绪:
    一来耶律乙辛严锁消息,不肯令各宫帐了解辽主父子交恶的真相实情;二来当日耶律浚出逃时没有留下多少线索,如今辽境内众说纷纭,有说耶律浚在宋境的,也有说耶律浚在西夏、高丽和女直部落的。
    明远听说了这些自然而然形成的“烟幕弹”,稍许放心,表面上却跌足惋惜:
    “哎呀,好不容易才攀上的大辽贵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第241章 亿万贯
    在宋辽边界, 明远除了与在榷场互市的商人打交道以外,也始终留意着大宋边境居民如何过日子。他独自走访了好几个边寨村庄。
    当地道路难行,一路上行与住都远谈不上“舒适”。但是明远也早已不是当年从京兆府出发时那个处处娇生惯养的小郎君了。无论是淳朴农家, 还是荒村破庙,明远都能随遇而安——当然,他也会尽可能地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而那些“帮助”明远获得“舒适”的当地人,也都获得了“相应”的回报。
    明远走访的几个村中, 虽说当地没有河北禁军驻守,但村中的男性居民多半是在编厢军, 大都练有一手好箭术,被称为“缘边弓箭手”。
    村中除了弓箭之外,大多也筑有高墙和地窖。弓箭手们大多勤加演习, 以便在突遇辽人南下“打草谷”时能够进积极行抵御。
    面对这些预备措施, 明远表示很欣赏——
    这些淳朴的当地人,心中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保卫自己的家园。
    他们所培养出的这些悍勇习俗,在五十年之后可能会到来的乱世中大有可为。
    当明远离开北境边地时,他打算为大宋的将来,努力勾勒出这样一副前景:
    ——富强且武勇。
    嗯……这正好是与“积贫”“积弱”相对的。
    明远这么想着, 心知这个大方向一定没错。
    此外, 大宋也需要考虑北面需要一个什么样的邻居——是与宋国“兄弟”相称,和平了七十余年的辽国,还是刚刚在白山黑水中迅速崛起,骁勇却贪婪的女真。
    以及,无论是哪一国成为邻国,将来如何应对迅速崛起的蒙古骑兵。
    带着这些思考, 明远慢慢折返太原, 与那里的晋商商量了一回修路的事。
    这个世代的晋商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成气候, 但生意做得一点也不小:大部分与辽人的互市,甚至向更北面的部落——辽人的藩属部落,贩卖输出各种中原的商品,都是由晋商完成的。
    明远自然乐得向晋商们打听消息。尤其是有关那些草原部族的详情,明远从晋商那里收集打听了不少,记下了一大堆十分拗口的部族名字,总算对北方各部族的势力和发展水平有了个大概认识。
    在太原逗留了十几日,明远才出发向南,一路返回汴京。
    但明远并未在汴京停留,而是应贺铸的请托,沿汴河慢慢向下游行去,一路考察河上的水力机械设备。
    自从贺铸从种建中手中接下了军器监,监中工匠就一直在按照明远的建议,尝试发明风力和水力锻锤,以求节省人工,能够更快地打铁炼钢。
    风力锻锤已经试制成功,但是风力向来不够稳定,算是靠天吃饭,有风能捶两下,没风就只能白搭。
    水力锻锤在汴河上倒是可用,但如今的问题是,汴河上水磨林立,连军器监这样的重要官方机构,竟然也没有办法插上一脚,在汴河上占个位置。
    ——北宋的水力机械已经这样发达了吗?
    明远不大相信,便去亲眼去看。
    他在各地旅行,除了前往南方的广州、涠洲等港口时乘坐海船,其余时间都使用道路车马出行,极少乘船,嫌慢!……因此他对内陆河流上的情形并不了解。
    谁知一看吓一跳,等到明远泛舟汴河上,这才发现河畔水磨林立,各处闸口上全都跨着直径约在丈许的巨型水轮。
    这些水轮被闸口下方湍急的水流所驱动,水轮上大多连着一根长之又长的传动轴,传动轴的一端装了横木,由横木拨动碓杆,一起一落之间便可以舂米;另一边则是齿轮带动的磨盘,由这样的磨盘用来磨面。
    这水轮跟前的闸口处,水声隆隆,水流滔滔,不断推动水轮的叶面,同时飞溅出无数雪白的水花,连空中都出现一层浅白的水雾。
    明远实在是没有想到,宋人的水力机械水平已经发展到了这个水平,当场开口称赞道:“实在没想到,这汴河上竟已有这样的机械,利用水力,能一边舂米一边磨面。”
    一向跟随明远的那名张姓长随就是汴河边长大的本地人,此刻听明远这样说,赶紧笑着纠正东家的错误:“郎君,这可不是用来磨面的,而是用来磨茶的。”
    “磨茶?”
    “正是,正是用来磨茶的。”
    明远恍然大悟。
    宋人饮茶,向来喜欢饮用“末茶”,即便是像明远那样,饮用极其昂贵的“密云小龙团”,也是要将团茶用专门的研茶工具研磨成均匀细密的茶粉,再以滚水冲拂,点茶分茶。
    而将整片茶叶冲泡饮用的饮茶方式,如今尚未在民间流行。因此寻常大宋百姓饮茶,甚至辽、夏、高丽、吐蕃等部族从大宋买茶,都买的是已经研磨成粉末,可以直接冲饮的“末茶”。
    明远顿时问:“那么这些水磨茶的作坊都是官营的吗?”
    茶叶由官府专卖,所以明远才会猜测这些磨坊也都是由官府专营的。
    老张闻言点点头,答:“汴河上用于磨茶的磨坊,不下百座。据说在京茶铺之家,直接从官营水磨茶兴贩末茶,无须再另雇牲畜磨茶,从中能少一大笔开销呢!”
    “长见识了!”
    明远笑道。
    明远的长庆楼有酒水的自营权,酒楼中经营的各种佳酿又向来风靡整个汴京,因此长庆楼并未在各种茶饮上下功夫。即便有客人想要饮茶的,也可以叫“外卖小哥”去别处买来。因此明远对茶饮这一行当的了解很少,今日却是从他的长随那里学了新东西。
    “嗐,”想到这里,明远双手一摊,心想:贺铸的难题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面可以解决的了——
    汴河上的水磨作坊,有很大比例都是官办的水磨茶作坊,每年能给朝廷带来数十万贯的收入;而军器监的水力锻锤没有一分一毫的产出,相反还要投入不少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