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书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86节

      沈括盯着明远那张聪明脸,努力辨认:“远之,你真不是在说反话?”
    明远摇头,紧接着慢慢也想过来了。
    宋室自开国以来,对手握兵权的人,甭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十分忌讳,最怕的就是那四个字——“拥兵自重”,认为这是祸乱的根源:毕竟他们老赵家就是靠这一招得了天下的。
    王韶经营熙河路已经有五六年,不仅在麾下聚集了一批骁勇善战的将校,更借助一次又一次的大胜,建立起崇高的威信,威名甚至震慑了蕃人、羌人、党项人。
    这六年,恐怕也已是宋廷能容忍王韶远驻西北的极限了。
    如今借着一场大胜,将王韶召回京,给他一个既崇高又闲散的职位当当……何乐而不为?
    就像当年狄青,在西军与广西立下赫赫战功,也不过是召入京师,让他进入两府,登上武职能够登顶的最高峰……而不是知人善任,继续放他回战场,威震对手。
    赵顼这家伙,和大宋的前几任皇帝并无差别——每一次终于做出些功绩的时候,他就将做出功绩的人雪藏。明远对于赵顼的失望,顿时又加深一层。
    不过,他眼前还有可以对皇帝施加影响力的伙伴。
    想到这里,明远立即抬眼望着沈括。
    “存中兄,明日大朝会时之后的奏对,想必是天子宣布王子纯公的升迁,然后还要讨论熙河路日后的安排,对不?”
    沈括点点头。
    “如此便好,”明远双手一拍,“关于熙河路,您大可以如此奏对,必能得到子纯公的大力支持,官家也必然对存中兄刮目相看!”
    自从明远阻止他指责新法失当之后不久,沈括就目睹了一两位同僚因“反出”新党,而遭受吕惠卿所率领的新党全力反击,从而丢官去职的全过程。这令沈括好生后怕,从此也对明远更生出几分信服和依赖,赶紧低头聆听明远说着,应当如此如此——
    *
    这日午后,王韶带着他麾下最为器重的骁将们,连同此次归附大宋的部族首脑们一起抵京。
    宰相冯京奉了官家之命,在城外迎候。王韶见到,很远便携随行将士,翻滚下马,来到冯京面前行礼。
    冯京却笑着传达天子谕旨:“今日众将无须入宫,待明日再上殿接受表彰便是。”
    王韶没有额外的表情,诺诺地应了。
    而冯京待他们西军这一行人态度极其和蔼客气,恭维话说了一箩筐,毕竟这些人正是立功当赏的时候,他纵是当朝宰相,就算是政见不同,也犯不着与这些将帅们过不去。
    一进汴京城,王韶一行便发现城中百姓早已夹道欢迎。
    这阵仗,就如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取中的进士们跨马游街;又如那次种建中狠狠地挫败辽国箭手,得胜而还时被百姓们簇拥着离开南御苑。
    总之,观者如堵,彩声如雷。
    入京论功行赏的西军将校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他们中有不少人左顾右盼,才渐渐确认了这些百姓确实是在欢迎他们。众将校们脸上终于流露出腼腆,颇为羞涩地接受汴京百姓对他们的热烈欢迎。
    一行人中,唯有一人,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渴望,正以眼光在路边匆匆地寻找着某个身影。
    第271章 亿万贯
    宰相冯京和两队郊迎的京城禁军们过去之后, 是奇装异服的西北羌、蕃各部首脑。他们从未见过汴京繁华,更加没见过这么多人——此刻正满脸惶恐,全无半点在自家部族时作威作福的那副派头。
    待到依附大宋的各部首脑过去, 才是大宋西军——
    王韶跨于马背行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他身材不高, 肤色偏黑,总体有点其貌不扬。
    他后面跟着种建中、王厚、田琼等立有殊功的众将。
    王厚人如其名,长相敦厚, 顿时衬托了他身旁的种建中。种建中身材高大, 面庞五官俊朗,晒成古铜色的皮肤非但没有削减他的魅力, 反而令他显得英气勃勃, 男子气概十足。
    只不过种建中在马上也不安分, 他始终左顾右盼,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至于他以目光寻找的对象——
    这次长庆楼刚好在王韶带队“跨马游街”经过的道路上, 明远便得意洋洋地在长庆楼二楼选了个视野最好的閤子,居高临下,想要将种郎看个清楚。
    史尚在閤子中作陪,而萧扬过来探头略看了看, 晓得来者有种建中, 他便兴趣寥寥,自去大厅里吃喝去了。
    明远坐在閤子里,只觉心情畅快无比:蔡京已随吕大忠启程, 出使辽国。如今在汴京城里不会有人打扰他“重逢倒计时刻”的快乐。
    如今他唯一盼望的,便是种郎的队伍快点到眼前。
    可等到队伍真的到了眼前,明远又希望他们走得慢点, 再慢点, 千万莫让种郎那么快从他眼前消失。
    眼看着种建中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随着前面的仪仗和王韶的坐骑慢慢向长庆楼而来,突然有人将一束鲜花抛向种建中。
    “天哪!天地下怎会有这样英武的官人!”
    惊叹的大约是哪家小娘子,见到种建中那张虽然风尘仆仆,却丰神异彩的面孔,手中的花束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这一声引起了无数响应。
    一时间无数时令的香花,一支支丹桂、锦葵、秋海棠……全部向种建中怀中飞去。偶尔有一两枝没有准头,还会落到王韶和王厚怀中。这对父子都忍不住泛出一丝苦笑——
    这背景板当得好呀!
    百姓们随即发现那位高大英武的骑士眼神不对。
    他正直勾勾地望着道旁二楼窗中探出的一张秀美面孔。两个人的眼神仿佛黏住了似的怎么也分不开。
    “啊呀,那一个更俊!”
    不知什么人突然发现了长庆楼上那位玉人也丝毫不输楼下的骑士,眼疾手快,手中一簇扎成捆的花束就朝长庆楼上那扇玻璃窗内飞了去。
    有一就有二,各种花束、单支的花朵纷纷越过长庆楼敞开的窗户。
    待到花束落入怀中,明远才从遐思中惊醒,意识到自己也瞬间成了目标,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接花束,关玻璃窗,没有留意到种郎的目光正恋恋不舍地从他那里移开……
    *
    待到晚间,明远坐在自家花厅里,心情忐忑到了极点。
    史尚自午后在长庆楼,就一直陪着他。明远在史尚面前不好意思流露出心烦意乱,只能强忍着。
    史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只管抿着嘴笑明远:“郎君莫急,种官人想必也是惦记着这里的,只是刚回京,俗务缠身吧了。”
    明远赶紧点头:“史尚,你实在不必在这里陪着我……早些安歇,我也打算早点去睡了。”
    明远表示要早睡早起身体好,史尚看了他一眼,会意地一笑,随后便告辞,将这漫漫的长夜留给明远。
    明远终于清静了,终于可以独自心烦意乱,可以在自家厅堂中到处乱转,可以去书房,在纸上胡乱写画,然后再窝成一个个纸团,练投篮……
    他根本不知道种郎何时能来。
    毕竟刚刚大胜回京,必然有很多聚会饮宴,要由王韶介绍给朝中亲朋故旧,拓展人脉,还有可能被官家单独召入宫中入对……
    谁知,还没等明远将代表自己心情烦乱的种种动作一一做完,毫无征兆的,种郎已经站在他面前。
    明远蹭地跳起来,定定地盯着眼前人,顺便用手掐掐自己——不是梦,是真的。
    和种建中一起出现的还有门房,明家的门房指着那人,语带不忿,指责道:“郎君……又是这人,又是……”
    ——又是用闯的!
    种建中转头朝门房哼了一声,道:“一回生二回熟,你既认出了我,便该知道你家主人不会怪罪。”
    那门房见确实如此,赶紧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明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管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
    种建中却大踏步上前,站在明远面前一尺之地,向他伸出双手……
    “哎哟!”
    造次了的人伸手抚胸,毕竟被明远伸拳“狠狠地”捶了一记胸口,就算不痛也得好好地呼一声痛,这样生气的人才能快点消气。
    这些哄人的“策略”……在回京的千里归途之中,种建中都已经细细地想过了。
    谁知明远一开口吐牢骚,便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师兄上次回来,竟然想从宣德门直接溜走!”
    种建中伸手挠头,心想:算起四月间的旧账……这小郎君生起气来,后劲也太长了些吧!
    却看明远那一对睁大的双眼,眼圈渐渐泛红。
    “你也不想想那是我在京中对付的是什么局面:介甫相公刚刚罢相,大灾刚过,人心浮动,物价高企,交子不稳……一切都是最不如意的时候。”
    说起这些旧事,明远当真是委屈的要命。
    那时是他在汴京过得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压力重重,都得由他一个人扛着,还得再为师兄额外多担一分心思。
    最要命的是,当时他当着师兄的面还不能说出来——只能忍着。
    往事不堪回首。
    倒苦水这种事,但凡开了个头,便再难止歇。
    种建中听着听着,心中顿时涌出无休无止的怜惜。
    自己当初确实是做得太不地道,竟然想着只见一面就走。可谁知,如果不是明远想得周到,用卧铺马车送了自己一程,恐怕自己那张庚帖都送不出去。
    现在估计也别想再登堂入室了。
    想到这里,种建中再度伸出双手——
    胸口却又被明远怒气冲冲地挥拳捶了一记。
    但这次他只觉得明远的怒容太过可亲可爱,让他竟连呼痛这策略都忘在脑后。
    “还有你,要么音讯全无,要么就是毫无半点征兆地出现在我家的……”
    说到这里,明远突然住口,意识到了什么。
    种建中却笑了,这回终于真正做到将眼前人拥了个满怀,柔声道:“好啦,小远莫恼。这回师兄绝对会极有‘征兆’地出现在你家的榻上。”
    *
    同一时间,种师中独自在长庆楼宴请亲朋好友。
    这次可真是将明、种两人在汴京城中他们共同的亲朋好友一网打尽。然而众友们兴冲冲而来,却没见到明远和种建中。
    见到种师中独自宴客,大家都很有些奇怪。李格非忍不住抬了抬鼻梁上架着的水晶眼镜,第一个开口问:“端孺,彝叔呢?”
    贺铸也问:“不止种彝叔,怎么远之兄弟也没来?”
    种师中早就预备好了说辞,笑道:“我阿兄早就盼着今日与各位见面。但实在是舟车劳顿,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
    一时间满席都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彝叔是回他住惯了的汴京,竟然也会水土不服?”
    大家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