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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自1945 第124节

      周声看了会儿, 自己端了茶, 在偏厅的落地门窗边, 看着外边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下人。
    岚城进入十一月了。
    傍晚温度很低,天气不好的时候,空气里总含着一层雾蒙蒙的白霜。
    有保姆撩着侧边的窗帘小心唤他。
    周声侧头,看见了站在保姆身后的周松。
    确实如周启淙所说,他大变了样。
    整个人瘦下来,剪着短发,眼下青黑,给人的感觉沉默了不少。
    周松也同样看着周声。
    面前的人站在那儿,给人的感觉比当初他刚从医院醒来,来找他腾房子的时候越更沉静几分。牢狱生活让他看清了自己,他一边恨着周声当时的不留情面,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他。
    放在几个月之前,周松都不会承认这一点。
    但现在的周声不仅仅是周氏的总裁。
    他现在做的那些事,接触的那些人,是他根本接触不到也不敢想的。
    周松始终没有想通,凭借着储钦白和储家的关系,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可不管怎么样。
    他现在得罪不起周声。
    上前两步,出声:“大哥。”
    见周声还是没开口,周松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勉强道:“我来给你道歉的,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过分了,希望你不要跟我计较。”
    周声淡淡:“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用不着向我道歉。”
    “那……”
    “想回公司上班?”周声不用猜都知道他为什么找自己。转回去,看着窗外说:“你姓周,想回去上班无可厚非,但公司现在在我手里,你想回去,就得约法三章。”
    “你说。”周松并没有什么反抗的态度。
    周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左手摩挲着杯底,漫不经心,“第一,项目经理的位置不可能再交给你,要回去就从基层开始。第二,以前那些习性不要让我看见,一旦发现直接开除。第三,总裁的正式任命书我已经签过了,意味着只要我不点头,公司不可能有落到你手里的那一天。你要能接受以上条件,就跟着项目部二组先试用两个月。”
    周松的脸色变得难看。
    他黑着眼:“这是故意针对我吗?”
    “针对你?你觉得有这么必要?”
    周声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今天这顿饭主要就是为了你的事。我管着周氏,间接掌控着这个家,你要不是姓周,别说进公司,现在都未必有问我的机会。你要觉得我在针对你,大可以直接去找爸。”
    周声说这个话的时候,跟着周松往棋桌那边看了过去。
    储钦白眉间闲散,周启淙严阵以待。
    耳边,周松说:“你明知道爸现在不会听我的。”
    “看来你自己也清楚。”周声看着那边说:“他不希望你就这么毁了,机会就给你这一次。我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能送你进去一次,也不在乎有没有第二次,要不要去公司,选择权在你自己。”
    周松莫名觉得这样的周声很可怕。
    比周启淙这个父亲给他带来的压力都要大。
    他不怀疑周声会说到做到。
    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周松咬了咬牙,最后说:“我去。”
    周声这下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以他对周松的判断,能力不大,满肚子草包算计,现如今看起来,坐牢的确是能很好地调教一个人。
    周声点点头:“行,明天去报道吧。”
    按周启淙的意思是,与其放在家里无所事事,还是让他去公司干着,好歹有个正经事做。周声根本不在乎,放到眼皮子底下,反而更容易些。
    棋桌那边。
    储钦白不动声色输掉一局,周启淙露了笑。
    抬头见储钦白在看窗户那边,闲聊般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让周松回公司不对?”
    “路都是自己选的。”储钦白收回视线,“周声不会纵容他。”
    周启淙叹气,“就是想让他受点教训。有时候想想,对周声总说是补偿,如今亏欠的反倒越来越多了,连周松的事情还是要他帮忙。”
    “他可以拒绝,只是没有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拒绝,储钦白隐约觉得,和周声身上的秘密有关。
    他进入周氏,到接手公司,都给了储钦白一种献祭的感觉在里边。
    不是为了钱,更不是为了家业继承。
    他完全可以不用管周松。
    但他依然应了周启淙的要求,这个时候,看起来就更像是一种责任或者补偿。他作为周启淙“儿子”,周氏总裁,周松“哥哥”的补偿。
    储钦白帮着周启淙重新分好黑白两色的棋子,不动声色问:“家里的秦妈,就是小时候照顾周声的阿姨?”
    周启淙笑了声:“你对他小时候的事感兴趣?”
    储钦白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我见他爱吃苏帮菜,他说是小时候家里的阿姨会煮,所以就随口问问。”
    “那完全是胡说。”
    周启淙毫不设防,他对自己儿子了解不多,但爱吃什么还是知道的。
    当即道:“家里的保姆就没请过南方人,他什么时候爱吃苏帮菜了,小时候爱吃零食,饭都不怎么吃,还苏帮菜呢。”
    储钦白捏着黑子的手指有些微停顿。
    然后放下去,自然道:“是吗?那估计是他自己记错了,毕竟口味随着年龄长大是会变的。”
    “是啊,小时候就爱舞刀弄棍,不安分。”周启淙说着道:“是我太忽略了他,连他什么时候学的一身生意经都不知道。”
    储钦白左手缓缓点了点桌子,不置可否。
    他像是一切了然于心后,最后确认般,继续问了一个问题说:“那家里养过的那只狗还有照片吗?刚好我朋友那里有两只博美,最近在找寄养。”
    “什么狗?”周启淙一心在棋盘上,随意道:“家里没养过狗,周声他亲妈和现在他阿姨都毛发过敏,家里从来没有养过宠物。怎么?他跟你说想养啊?”
    储钦白摇头:“没有,就是问问。”
    “别让他养。”周启淙不赞同,“他那个身体,我看连他自己都养不好,养什么宠物。”
    周启淙如今谈起这些闲事,倒是很有耐心。
    储钦白眼睛看着棋局,实际上心根本就没在这上面。
    从周启淙这里得到的回答,并不意外。
    只是亲耳听见了,才有种果然是这样,这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一切并不是错觉。
    不是他储钦白失心疯。
    也不是周声失忆后,记忆出现了错乱。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启淙坐主位。
    周声坐在下首,储钦白在对面。
    周氏易主,不止是周松的不敢反抗,舒美丽的忍气吞声,从座位排列也可以看得出变化。
    舒美丽敢怒不敢言。
    目光扫到左边的储钦白,眼珠子一转,开口就说:“钦白啊,你第一次来,多吃点。之前阿姨去东湖找周声,还闹了些误会,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严重了。”储钦白说得客气,但没什么表情,“不是什么大事。”
    舒美丽立马又接着叹气道:“也是我这儿子不争气,没有他哥这么有本事。”
    周启淙眉毛一皱,“你没事又说周声干什么?!”
    舒美丽脸色僵了一瞬。
    她就是受不了自己儿子,如今落到要去他周声手底下讨生活的地步,明明都是他周启淙的种,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但她又不敢明着和周启淙硬来。
    硬生生扯出一张笑脸来,怎么看怎么别扭,说:“什么叫我又说周声,我夸他呢,证明当初让他结这个婚是结对了。看看现在,咱们全家都得靠着他。”
    周启淙脸色刷一下就冷了下来。
    周松如今也算看清了局势,扯舒美丽:“妈,你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舒美丽还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问题,为了给自己儿子赢回一点脸面,转头就对着储钦白说:“要我说啊,如果不是他爸一直觉得忽略了周声,当初和你结婚的就未必是他了。”
    周声当初是什么样子?
    比她儿子还不如呢,再看看现在。
    哪怕周松有过不少女朋友,这一刻她也难免生出那么点扭曲的心理。
    可这话的威力,那真是巨大的。
    周启淙一张脸五颜六色相当好看,连周松都低着头,完全抬不起来。
    气氛诡异的档口。
    周声淡定咽下清汤,看向储钦白。
    眼神示意:恭喜啊,舒美丽看起来很想让你改口叫她妈。
    储钦白冷着脸:大可不必明说。
    旁边的周启淙那叫一个丢脸,立马就对着储钦白说:“别听她胡说八道,一天脑子出问题了,说话不着四六的。”
    储钦白缓缓开口,淡淡道:“我有不错的医生资源,哪天要是需要,您尽管张口。”
    这话说得,不是不留情面了,是非常毒。
    周声坐在对面,却微微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