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惊讶于蜀人的办事效率，她这才隐遁了大半个月在山中没有出来，没想到一座从前从未见过的庙就已经建成了。
    曙阳先前在蜀国边境一剑生威，云瑶从于国师那里听说，没过几日一直饱受战乱之苦的边境百姓就给曙阳建了神庙，尊其为守卫疆土战无不胜的“战神”。
    而她只不过是下田考察多了几次，云瑶还真没想到蜀国人会这么快给自己也修建了庙宇。这处建筑不只有供奉神像的主殿，云瑶还发现有不少老弱妇孺都去往了一旁稍小些的偏殿。
    主殿的百姓拜跪神像多是祈福合家顺遂，往后日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这偏殿里的人则是在忏悔，祈祷神明能够原谅自己曾经的过错。
    “小民从前行事不端，曾为果腹，偷盗了邻家阿公窖中半袋粗米，今日特来神女娘娘座前请罪……望神女娘娘恩赦，我张升日后定洗心革面做人遵纪守法……”
    云瑶就近听了这一个青年口中的话，又见他说完站起身，恶狠狠地朝着这偏殿中央，一尊跪着的男性铜像脸上扇了几巴掌，铜像被击打的声音十分脆响。
    这似乎是一种仪式，之后进来忏悔的百姓每个人在临走之时，都在那铜像男子的身上脸上扇了巴掌，这时候也顾不得手疼，仿若他们扇巴掌的动静越大，越能得到神明的宽恕一般。
    云瑶看得差不多了，便飞身离开这座庙宇，在去往蜀国国与曙阳会和的途中，她发现这样的“凤凰神女庙”还不止一座。
    她来到巍峨高耸的国师塔，这里是蜀国为曙阳和云瑶准备的住所。
    里面有些蜀国的官员和贵族正在和曙阳交代事物，于国师也在一旁，一见到云瑶，蜀国的人便都被她吸引了注意，上前跪拜行礼。
    “神女您终于消气了么？！”跪在地上的官员小心询问。
    云瑶有些不解看向曙阳，后者朝她解释道：“这些日子你没有现世，蜀国百姓便以为你是因为被偷了衣裳恼怒不肯见人……”
    这下云瑶终于明白蜀国人为自己修建的庙里，那一尊受尽屈辱的铜像是谁了。
    那日云瑶将刘老三交给凡人中几位年长管事之人后，大家对于云瑶留下的那句“他行了偷窃之事，我觉得十分冒犯”牢牢记在心里。
    事后再一审问，发现刘老三“偷窃”的，居然是神女的衣裳！
    一个身体虚弱些的族老直接被气得昏了过去，这件事每个人都诚惶诚恐，后不知怎么的一传十十传百就引来了官府。
    一个毫无任何出彩的农村青年，想要娶神女，通过那样下作的手段。这一刻无论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大家都怒了。
    上位者心说刘老三这个不老实的混蛋眼下是要强娶神女，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靠着神女去谋朝篡位自己做这蜀国皇帝？一个下等平民，这等好事他也敢想！
    而普通老百姓听说了也是满心怒火，他们一辈子生活坎坷艰难，好不容易得到神明眷顾留有一线生机，可如今神女娘娘被“冒犯”得都不现世赐福了，这无异于夺人生路叫人再度深陷苦海。
    因为神女不喜杀戮，刘老三原本是被罚成了贱民一辈子只能做苦力过活。
    但由于他冒犯神女，就连做苦力的那些贱民也不待见他，时常欺负排挤他这个给全国带去灾祸的罪人。刘老三原本被家人宠得健康壮实的身体，就在短时间内以极快的速度消瘦虚弱了下去。
    莘姬国师等人也着急，拥有着凤凰相伴的云瑶如今在百姓心中地位太高了，他们也想知道云瑶为什么会忽然不见，便来求问曙阳。
    曙阳心里自然是明白，云瑶是因为自己那晚说的话需要时间考虑，哪里是被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就能气的这么久不见人。
    省去前因，他简单只说了神女娘娘并没有生气过些时日自然就会现身，可这话并不能安抚处于焦虑患得患失的蜀国人。
    于是一座座供奉着“凤凰神女”的神庙就这样被建造了起来，大家见不到真的神女娘娘，只得以这种方式，来承载自己对神明的信仰以及对未来新生活的希望。
    从前大家日子困难为了生存，许多人都放下做人的良知去别家偷窃，官府有一大半的案子都和这相关。
    而如今蜀国内的偷窃之风基本已绝尽，百姓们都自发觉得神女不喜偷窃之人，凡是行了偷窃罪的人是被神女所厌弃，未来没有福报。
    这比任何一种律法都来得有用，就算是没有道德感的小偷，他们也是希望未来自己能够得到神女赐福过上好日子的。
    况且蜀国这半年里已经没有兵祸，又得了新的政策与高产的粮种，大家似乎靠着自己的双手，也能堂堂正正地将日子过下去。
    甚至到现在随着神庙的兴起，还有不少之前犯下了盗窃罪的人主动去官府自首，因为偷窃数额不多，所受的惩罚大家也还能接受，由此解开心灵的枷锁也值得。
    就算没有勇气去官府自首的，大多也会去神女庙内忏悔，再对着“刘老三铜像”狠狠抽打，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改过自新，从今以后是要做个好人得到福运。
    而除了盗窃，调戏良家妇女的事件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大家也觉得这是对于曾经被“冒犯”过的神女的再一次“冒犯”。
    就算有那要毁女儿家清白的男子，民间和官府的态度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和稀泥”让女方跟着男方凑合过，女子的父母可不愿意冒着得罪神女娘娘的风险下嫁女儿，而是同样要求将男方严惩。
    “我没想过他们会把事情办成这样。”等到其余人都离开国师塔之后，云瑶心中百味陈杂地说道。
    她当初将刘老三带去给凡人评审而不是私下里自行惩罚，就是存有杀鸡儆猴的意思，但她没想到这群凡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简直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
    曙阳对此事不置可否：“凡人不都是这样么，他们弱小见识短浅，对于强大的官府和入侵的军队没有能力反抗，但意外地对于神鬼之事格外信奉。”
    曙阳这种土生土长的高阶修士难以切身体会云瑶此刻的心情，她曾经也是这普罗大众中的一员，由此她并不觉得早期凡人信奉神明寄托自己的情感，是一件多么无知可笑的事情。
    云瑶觉得自己心中的一根线断了，她也算得上是值得人信奉的“神”吗？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这是云瑶曾经一直作为“弱者”，无比信奉的一句话。
    她一直把自己当成这个书中世界里的一颗不大重要起眼的炮灰，可她这个炮灰如今也是个货真价实的金丹道人了，她的能力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生灵要强，她能给更弱小者带来希望。
    也许是一直和这个世界里，那群天资超凡的主角团待在一起，对比太过悬殊，让她失去了对这个世界更普遍的认知。云瑶一直以来对自己平庸的天赋感到无可奈何，可现在她发觉，也许现在还算不上最顶尖强者，但已经不弱。
    她似乎不再应该以从前的那种无谓，甚至是逃避的心态来对待自己穿书在这修仙界的日子。
    这烦乱杂多的各种想法在云瑶脑海中只闪现了一瞬，她觉得自己能在离开这蜀国之前，把这心绪给理清楚。
    而比起这些凡人的改变，曙阳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云瑶，我那日同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
    英俊成熟的男子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显然对于自己接下来听到的回答，以他如今的心境也是十分在意的。
    “……我还是没想好，我不确定。”云瑶道，“但我是绝不愿意被关在魔域里的，所以，我们或许可以试试。”
    “怎么试？”曙阳眼睛一亮，很快问道。
    云瑶直觉自己想的和他想到的并不是一个意思，连忙解释道：“我从前真的没有想过这些，和从前只将你看作朋友不同，我想以后试着以另外的一种心态与你相处试试。你，觉得可以吗？”
    这是云瑶这半个月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折中之法，算是给自己还有曙阳各自一个机会了。
    曙阳自然答应了下来：“好，之前也是我太过唐突，你能这样打算我觉得很好。”
    云瑶浅笑着不再说这个，转而去问他一些蜀国的情况。
    两人就这样愉悦地谈起了凡间的公事，因为担心蜀国边境离都城遥远，本地的豪强依旧打压平民，对于官府的政令倒行逆施欺上瞒下，云瑶最后和曙阳约定去边境看看。
    果然一到了凡间，大家看到久不现人世的云瑶反应都很大，且因为这里是边境受到曙阳那一剑的庇佑，百姓对于曙阳的信奉崇拜也不少于云瑶。
    这样乌压压的一大片对着两人跪拜下来，云瑶还是不习惯，传音叫他们起身散去做自己的事。
    可就是云瑶这种无欲无求体恤万民的行事作风，叫蜀国的百姓更加认定她就是名副其实的神女娘娘。
    “将此地的官员都召来。”
    曙阳与云瑶相比就少了太多的亲和，治理蜀国对他而言只是找到自己孩子的，一个且会引发更强大天雷打击不可推卸的任务。
    考察当地政务这事云瑶凭借着前世的一点点微薄经验勉强胜任，到了夜间才将将和本地的官员对接完。
    对亏了她身上现在被添加上的“神女光环”，这些官员不敢对她隐瞒，云瑶交代他们的事情，一个个点头如捣蒜。
    曙阳知道若不是莘姬那维持百年的要求太过于苛刻，云瑶现在实在不必和这一群凡人耗时这么久的。
    “你辛苦了。”
    曙阳自己不擅长和凡人打交道，在他眼里云瑶这是在替自己受难。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他来到云瑶身边，伸出两指慢慢朝着云瑶耳后一处点去。
    “曙阳你这是？”云瑶下意识往后退，曙阳之前从未这样主动地要触碰自己。
    “你耳后这处穴位名曰翳风，再往后一寸为颅息穴，若以灵力导入交叉按压这两处穴位，可使松筋解乏清净心神之效。白天那些凡人说了那么多话，我听得无趣烦闷，可见你也不易。我只是想试着让你好受一些。”
    曙阳在最后说到那个“试”字时，语气加重，饱含暗示之意。
    云瑶也想起自己之前和曙阳说起的要和人家“试试”，现在他要替自己按摩耳后的穴位，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好吧，那你按吧。”
    根据前世的经验，要按后脖的穴位解乏披头散发的可不行。
    云瑶将自己垂在腰后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挽起，露出雪白得晃人眼的半截脖颈，这样就不怕按摩师傅摸不清地方按错穴位啦。
    云瑶把自己当成去按摩店的顾客，殊不知曙阳在她身后看得呼吸都沉重了一分，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不大自然的手指放到他心仪女子的后颈处。
    曙阳的力道适中，这样按压一会儿云瑶觉得自己周身的灵力都比之前要顺畅许多。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按摩解乏了，云瑶知道他是在默默地替自己疏导灵脉，好叫自己日后修行比从前更便易。
    不愧是原书中尽职尽责的主角团师尊，曙阳暗中给云瑶露的这一手，让她心中钦佩。只是云瑶正要开口答谢他的时候，忽然一道熟悉矫健的身影赶到，直接从阁楼内的雕窗翻进。
    “师尊，原来你们在这里。”
    宁宸话虽然说得平静，但那双几乎快冒火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两人肌肤相连的地方，心胸强烈起伏之下，他的手已经不知不觉间握到了腰间常佩戴在外的剑柄处。
    作者有话说：
    男主：危！
    第62章 求爱
    宁宸这几乎有些失礼地闯入, 叫云瑶立即就站起了身 ，方才被曙阳带着些凉意按压的颈部，此时不知为何开始变得火辣辣的。
    “宁宸？你和霓凰派的那几个小友事情办完了？”
    曙阳作为师尊, 对这个天资很高的弟子还是很上心的，那周王原本也是修仙界内一个赫赫有名的散修。因为身怀人皇气运, 走上修仙之力后修为提升很快，尤其是他的一套天罡伏龙掌霸道无匹威烈刚猛，是祛除邪祟镇压邪魔极其有效的手段
    “是，弟子已经进了那周王墓，且将他藏在周国几处留有的残卷已收集完毕。”
    宁宸收集这套掌法的最后一卷已经到了蜀国境地, 毕竟两国国境相邻，这几百年间时常发生战乱，当年周王设下 的残卷密地在往后的这几百年间，慢慢地发生主权迁移，如今已经被并入了蜀国境内。
    宁宸一进入蜀国就注意到了曙阳和云瑶的神庙, 再加上白天时众百姓对于神女再现交口相传。他心里放不下, 最终还是想来看看师娘。
    可方才那一幕实在是刺得他双眼刺痛，就连师尊关切的问语, 他也是语气硬邦邦, 十分别扭地回复着。
    “不错, 这套掌法乃周王当年的成名之作，你若习得，日后随为师去那神魔道与魔族交战, 也多了一重保命的手段。”
    曙阳又问弟子道,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为师还要在这蜀国凡间逗留几载, 暂且回不了宗门。这套天罡伏龙掌对于一般金丹修士来说过于晦涩难练, 尤其是你入门时日不长, 自行摸索总归不易。你若留下来，为师要好时常指点你一二。”
    云瑶太阳穴狠狠跳动了两下，心说宁宸可千万不要留下，到时叫她夹在这师徒两个之间，她只怕要做个混混沌沌的哑巴才好了。
    “师尊所言有理，”宁宸略作思考就点了点头，“那弟子便留下，追随师尊左右。”
    云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得体的法子来阻止，方才因为按摩才稍稍舒缓的身心，眼下立马又被更不得说的背德压力给搅得沉重万分。
    曙阳心里倒有几分满意，这下他也能找点正事做了。
    本来曙阳身为一个实力强大的渡劫修士，哪怕是在宗门内做峰主长老时，也有专门的外门杂役弟子管理俗物，哪里需要他来操心这些。
    对于历代皇朝兴起覆灭以及凡人的饮食安乐，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好在他身边有云瑶帮忙，俗务有她掌看，曙阳因为上有天雷压着，也不能一味地动用过多武力招惹凡尘因果。
    两厢对比之下，曙阳觉得自己被衬得愈发像个闲人。
    好在如今自己一向看重的小弟子寻了来，一时倒是帮他这个做师尊的解了这些微的尴尬。
    说罢与云瑶打过招呼，曙阳就领着宁宸去到山间一处适合修行的山谷之中。
    “此地鲜有凡人出没，你就在此地，先演练几式给为师看看。”曙阳背手立于宁宸身后，口气颇为熟练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