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伶于是就往碗里夹了一块。
    想了两秒，她又换了双公筷往沈稚寒的碗里也夹了一小块，是一块蟹腿，肉质肥美，油光发亮。
    沈稚寒因为心脏病的原因很少吃螃蟹，但是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这块蟹腿，他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接着心里就得意洋洋的。
    -
    沈青老公叫罗乃非，罗家二十多年前在云洲生意做的还不错，两人也是那时候结婚。
    谁知罗乃非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经商头脑，在罗家老俩口相继逝世后，罗家家业被分成了好几份，最为老实的罗乃非分到的是布料生意，也是罗家经营得最差的那一块。要不是罗乃非还有沈青这样厉害的老婆，怕是连个屁都分不到了。
    云洲市各种新兴产业发展的好，布料生意不好做，罗乃非这才带着妻子儿女到了服装生意最多的临城。
    因为沈怀鸿这层关系在，他们近些年的生意做的还不错，虽然达不到多少高度，却也算得上有钱人家。也正是因为觉得自己和沈家关系亲近，沈怀鸿又看在他大伯的面子上颇为照顾这个堂妹，沈青才一次又一次地蹬鼻子上脸。
    在把沈意伶拿出来和沈书瑜对比了一番以后，她又开始把沈意伶和远在y国的女儿比。
    “意伶也已经高三了，对以后有什么规划吗？”沈青念叨个没完：“你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对自己的专业和人生有一定的了解了，你姐姐高三那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很支持她，把她送去了国外一所很有名气的国际学校，算算时间，她明年就可以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呀都可以问她的。”
    沈意伶自顾自地吃，吃完才有心情回复一句：“你没必要浪费时间和我说这么多，我有自己的学习进度。”
    “哦哟？”沈青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强，但是姑姑也是为了你好，我是真心觉得你也可以去外面见见世面——”
    在沈青看来，沈意伶说的都是胡话，一个连家人都不愿意好好相处的叛逆孩子，对未来能有什么规划？还学习进度，怕是连高一知识点都还没弄明白呢。
    这不是沈青第一次说这种话，在她眼里自己两个孩子优秀得跟文曲星下凡一样，每次和沈家人一起吃饭她都要说罗家的那些亲戚怎么怎么不如她女儿儿子。
    她倒是不敢拉沈稚寒出来当对照组，可刚回沈家的沈意伶就不一样了，她都不住在沈家，想想都知道是关系一般。
    为了明里暗里压甘彩芝一头，贬低沈意伶似乎都成了今天这顿晚饭的主戏。
    沈念生和亲戚从来都是疏离的关系，以前这种话听听过就算了，今天他却是拧着眉，有些用力地将酒杯放在了餐桌上。
    “叮”的一声玻璃脆响，沈青诧异地看了过来，对上了大侄子冰冷的脸。
    “怎、怎么了？”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大侄子，她有点怂。
    沈念生眼中有不耐，连语气都不客气：“姑姑，吃饭就吃饭，不要说这么多引人不快的事情。”
    沈青试图喝水缓解自己的尴尬：“这怎么叫引人不快呢？我就是关心一下。”
    沈念生拧眉冷视，还没开口坐在对面的沈稚寒就把话茬给接了过去，好奇发问道：“君雅姐以前在哪里上学来着，是不是临城北中？”
    沈青还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打圆场呢，她对少年和蔼一笑，赶紧回：“是啊，临城北中是临城最好的高中，君雅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三，一点都不用操心。”
    “是吗？那还挺好的。”沈稚寒夸了句，在沈青嘴角的笑还没咧开时又听到他话音一转：“可是我怎么听说临城北中也就一般般，前两年别说是b大，连进京市其他大学的都一个也没有，君雅姐不会因为这个才选择出国留学的吧？”
    沈青：“……”
    她接不上话，因为沈稚寒说的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沈怀鸿和甘彩芝早就对沈青不耐烦了，不管怎么样沈意伶都是他们的孩子，一个外人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沈意伶不就是在暗示他们教女无方吗？何况沈意伶根本就不是沈青口中的那样。
    他们俩碍于面子一直不好说沈青什么，但是现在沈稚寒出面帮沈意伶说话，他们自然心里舒坦，也就没有出声阻止。
    沈青脸上有点挂不住，想要转移话题之时，沈稚寒已经把讨论的对象换成了吃得满嘴是油的罗君诺。他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追问道：“罗君诺期末成绩已经出来了吧？考了班级第几名啊，在学校的排名怎么样？姑姑上次说他是以班级第一升上的初中？”
    在沈稚寒的连番追问下沈青的眼神有些躲闪，好一会才不自然道：“君诺这次考的也还不错，他们班老师都夸他进步大。”
    听到沈青夸自己，罗君诺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不得意：“我期末考试数学进步了二十多分，数学老师在全班面前都表扬我了，我妈还给我买了一辆新的遥控赛……。”
    “君诺你闭嘴！”沈青着急地打断这个蠢孩子，但是已经晚了，沈稚寒眼里的嘲笑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能进步二十多分，是上次考试没及格吧。”沈稚寒戏谑道：“小升初的时候不是还能考第一名吗？怎么到了初中就变成这幅样子，是姑姑你疏于管教吧？”顿了顿，他又看着沈青指了指身边的沈意伶，摆出一副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无奈表情：“沈意伶这人虽然有点叛逆吧，可她最不需要人担心的就是成绩了，刚来云洲的第一次考试就是全市第一，包括这次期末考试，因为成绩太好已经被b大破格录取了。”
    沈青瞪圆了眼：“是、是吗？意伶有这么厉害？”
    别说是沈青了，就连沈家的其他人都十分惊讶地看着沈意伶，能被b大破格录取，这不管在哪里说都是给沈家长脸。他们没想到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是从沈稚寒口中听到的，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沈稚寒倒是没有注意到沈怀鸿几人的表情，他冷酷抬眉道：“我又不是姑姑你，我从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你要是不信，明年让沈意伶把录取通知书给你看看不就好了。”
    “哈哈，那倒也不用，没想到意伶成绩这么好呢。”沈青干笑了两声，连吃好几口菜缓解了一下喉间的干涩后，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殷勤起来，看着沈意伶的眼神都冒着光。
    “我们这次来云洲市要住个一个月，既然意伶成绩这么好就帮我们家君诺补补课吧。君诺这孩子很乖的，只要跟在你旁边做做作业，你空的时候教教他就好了。”
    在沈意伶这边说还不是关键，看沈意伶没什么反应她还去和沈怀鸿装可怜，说什么在云洲市不认识什么好的补课老师，沈意伶的成绩既然这么好多帮帮亲戚也是应该的。
    沈怀鸿从来不管这种事，再加上前几年罗君诺确实也在沈书瑜那里补习过不少时间，他便把决定权交给了沈意伶：“意伶你怎么想？你君诺弟弟还是挺听话的。”
    沈青在旁边忙不迭地点头。对于罗君诺的成绩他们一家人真是什么法子都想了，以前罗君雅还没有出国的时候都是罗君雅来辅导，可是罗君诺不爱学习，每次让他学习就跟杀猪一样的大吵大闹。后来没办法沈青就把他送到老师那里去辅导，结果看上去是学了，这成绩却一点都没有动静，白白浪费了不少钱。
    在沈青看来罗君诺以后可是要继承家业的，这不好好学习怎么行？前几年过年的时候沈书瑜愿意帮忙带着，罗君诺还挺听她的话，等开学这成绩真进步了不少。沈青可高兴坏了，这不就说明儿子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吗？
    沈青始终觉得自己的儿子聪明绝顶，成绩一直上不去那是因为小孩子调皮加上老师不给力。沈书瑜大概是平恒高中二十几名的水平，她都能把罗君诺的成绩提上去，那别说是全市第一的沈意伶了。
    沈青满脸的喜色，0013却气的直跳脚：【她这算盘响的我在太平洋都要听到了！你说她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刚才还一直质疑你说你不好，现在知道你成绩好以后就腆着老脸上来让你教她儿子，真以为全世界围着她转呢？你快拒绝，你不拒绝我现在就开叉车来铲你！】
    0013十分着急，但是很显然沈意伶也是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的。
    熊孩子什么的，她一拳能打好几个。
    “意伶你怎么想？”沈青不管罗君诺不高兴的表情追问道。
    这回沈意伶终于是抬头看了沈青一眼，“不怎么想，我没时间。”
    “怎么会没有时间呢？”沈青着急地皱起眉头：“你不是已经保送进b大了吗？这个寒假应该连寒假作业都不用做了吧。”
    “是，但是这和我没时间辅导罗君诺有关系吗？”沈意伶反问，“就算我每天只是在家睡觉，我说没时间就是没时间。”
    沈青面色铁青，坐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实人罗乃非也是有点不太开心的表情。
    见状沈书瑜赶紧出来缓和关系：“姑姑，姐姐她平时都要帮她的朋友辅导，确实没有时间的。”
    “朋友？！”沈书瑜的这句话算是把沈青彻底地点着了，她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未免也太分不清轻重，朋友能有亲戚重要吗？要是你们家出点什么事情你朋友会帮你们吗？还不是我们亲戚来帮衬着。”
    沈意伶筷子都顿了，对于沈青的说法啼笑皆非：“你是说沈家总有一天需要靠着你们罗家？你没说反吧，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沈氏还是收拾收拾倒闭算了，你们能指望上什么。”
    刚才是沈青在看不起沈意伶，现在轮到沈意伶看不上她了，还把旁边看戏的罗乃非都给讽刺了进去。说完这些，沈意伶又换了个坐姿看了眼罗君诺，似笑非笑道：“真想你儿子来我这补习也不是不可以，我时间宝贵，只要你付得起这个钱，一整天泡在我家都行。”
    “你！”沈青脸上的表情都快要裂开了，她气恼地指着沈意伶，接下去的话却被沈怀鸿用力的拍桌声所打断。
    “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沈怀鸿恼火，声音低沉严厉。他怒视着沈青没好气道：“意伶是个孩子难道你也是吗？说话做事之前能不能好好想想在什么场合！既然这孩子没时间辅导君诺你们就去找有时间的老师，怎么云洲这么大连个老师都找不到了！”
    沈青一直很怕这个哥哥，被这么一吼当即话都说不出来了。罗乃非虽然害怕但到底也是心疼妻子，赶紧出来帮腔道：“哥你别生气，沈青她也是太着急了，既然意伶没时间就算了，我们自己再多花点心思。”
    对面的甘彩芝正在给沈意伶和其他几个孩子盛汤，她在心里暗暗叫好，嘴上却是语重心长：“乃非，你和沈青也别怪我们家意伶不懂事，这孩子本来就是第一次见到你们，没什么感情就算了也没有什么人情，她当然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陪小孩子玩上了。再者说你们自己的孩子当然是你们得多花点心思，君雅来的时候我们也没叫她来辅导稚寒对吧？”
    把汤一一分下去以后她又抬手摆了摆：“吃饭吧吃饭吧，沈青你也真是的，好好的聚餐都弄得不愉快。”
    主位上的沈怀鸿脸色还是十分难看，罗乃非根本不敢反驳什么，赶紧把这口锅背了下来。
    “是是，沈青这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像小孩子，哥嫂你们也别和她计较。还有意伶，姑父先帮你姑姑道个歉，今天这事你别放在心上。”过了两秒在心里又分析了一下甘彩芝的话后，他又赶紧接了一句：“今天是你姑姑和我疏忽了，下次去你家拜年的时候一定带上给你的见面礼。”
    沈意伶没说话，听到见面礼也只是微微一颔首。
    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差点把沈青呕死。
    这顿饭她吃得很不是滋味，可以说是味同嚼蜡。不光是因为被沈意伶怼在甘彩芝和沈怀鸿面前丢了面子，还因为白白搭出去一件礼物。
    沈家这是什么地位，要给沈家人送礼物，那没个十几二十万的人家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这点钱在罗家倒也算不上什么巨款，但自己钱包里的钱拿出去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沈青心疼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些，她想要借着沈家地位捞好处的心思就更强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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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之后的时间里，沈青算是长教训了，一点儿都没有再提沈意伶的事，也不敢在底下偷偷做小动作了。
    这顿饭说是家宴，其实沈青罗乃非的主要目的还是聊一下生意。临城的经济发展不如云洲市快，虽说布料声音做的时间久了在合作商那里也有了信誉和名气，可再怎么样这也不过是小本生意，根本就比不上云洲市的这些公司。
    每次在云洲那些新闻上看到什么什么公司又有了新发展，或者是知道罗乃非其他的兄弟姐妹生活过得多么如意，这两夫妻心里就说不上来的难受和眼红。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云洲市有个网红公司马上就要开发新产品，在这个月末准备开发布会找合作伙伴的时候，他们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
    那家公司他们是知道一些的，之前有段时间倒闭了，这个月才算是靠着一个有名气的歌手走红了，挣了点钱。和这种公司合作的机会对一些扎稳脚步的公司来说并没有多少诱惑力，毕竟大公司的产业链错综复杂，多的是更好的公司想要和他们合作。
    可对于罗乃非这样的有点钱的小作坊来说就是很好的机会了，要是有机会能够取得合作，他们就是最老的一批合作伙伴，更像是扶持着意柯做起来的公司。
    到那个时候还愁他们布料厂转不了型吗？
    酒足饭饱的时候，沈青终于是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上。
    她看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念生，问道：“念生的公司做的是ai科技一类的吧？你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一家叫做意柯的小公司？”
    沈念生淡嗯了声：“知道，之前叫柯氏。很多年以前就在云洲了，不是小公司。”
    “这不是破产了吗，这公司哪里还有之前的辉煌。”沈青对这公司是大是小一点都不在意，只想着自己的目的：“你姑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再回到云洲来，君诺也需要更好的教育，这是个好机会。”
    沈念生：“姑父的工厂和意柯不对口，就算选择投资方你们的胜算也不大。”
    沈青当然是知道这点才来的，她嘴硬道：“不过就是一家半死不活的公司，除了我们还有什么公司愿意给他们投资啊？我们也是心好想要帮帮他们。”
    沈念生表情更淡了点，他收回视线不再看对面的两人：“你们要是坚持我也没办法。他们过几天要开一场发布会，你们可以碰碰运气。”
    沈青和罗乃非对视一眼，讪笑道：“我们已经把我们公司的各种资料和优势都发过去了，只是他们的行政根本不干实事，到现在都还没有给我们回复。我想着你们不是同一类型的公司吗，能不能帮你姑父引荐引荐？”
    沈念生：“……”
    沈念生之后说的话沈意伶并没有听见。
    因为她已经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离开了这间包厢。
    在到走廊尽头，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经过以后，沈意伶才拿出手机拨通了柯建林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柯建林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听他自己说连睡觉的时间都少了一半。
    接通沈意伶电话的时候他也还是风风火火的，他的声音有些远，大概是正在指挥对面的人做事：“诶你这个椅子怎么回事？随便这么一放就好了吗，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要在上面铺上垫子……”
    交代了好一会以后，他的声音才凑了过来。
    “喂意伶丫头啊，有什么事？”
    沈意伶简单询问了几句后才说明自己的来意：“公司这两天有没有收到一封自荐信？”
    柯建林疑惑：“自荐信？有啊，每天都会收到几封，有员工求职也有各种公司求合作的。是你有朋友自荐了？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个厂子，厂长姓罗。”
    “罗？我想想啊——”对面的柯建林沉默了半分钟，一拍大腿道：“是有一家姓罗的，是家做布料生意的有限公司，我看这公司只有丁点大还和我们这个行业没什么关系，看过以后我就丢一边去了。”
    “怎么了，这是你认识的人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