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便有些不平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喜她吗？这女子和那伏天临不清不楚， 却来诓骗我儿， 她但凡行事清白些， 我又何至于此？”
    言罢看见江听玄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你瞧瞧你儿子，简直被鬼迷了心窍。”
    江听玄面容冷淡，被掌教夫人拉着坐下后，也没看掌教一眼，只轻声对付甜甜道：“这道菜是大妖脊骨烹煮，有些烈性，你要慢慢吃，否则容易被灵气冲击经脉受伤。”
    “嗯。”付甜甜瞥了眼那云雾升腾的巨大一盘菜肴，微笑着回他：“你放心吧，我知道，倒是神子你修的是冰系秘法，这大妖似是金火两系的妖兽，你恐怕用不了多少。”
    “无妨，我只尝尝。”
    江听玄依然平淡无波，转而和她介绍其他的菜，以及其中用了什么样的灵材。
    这一幕看得掌教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压下声音，带着极为怒火的心情对掌教夫人道：“你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好了。”
    掌教夫人也拉着他坐下，无奈笑道：“孩子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我们又何必事事要关注？玄儿是个沉稳的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若无事，平日里多来我这里喝喝茶，少管一些吧。”
    “可是……”
    掌教还有些不甘。
    “用膳时不提这些。”
    掌教夫人夹了一大块炖煮地香气扑鼻的妖兽肉放在他碗里，柔声道：“你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猎到，多吃些。”
    到底是妻子在身旁劝着，掌教胸口起伏了几下，终是平静了些。
    他冷眼瞥了付甜甜一眼，哼了声，旋即夹起妖兽肉放进嘴里用力咀嚼。
    付甜甜对他充满威压感的目光全然无视，只慢慢品尝满桌的佳肴，还时不时称赞道：“夫人的手艺真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
    “母亲性子安宁，喜欢研制这些东西，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好啊。”
    付甜甜欣然答应，然后又吃了一大块肉。
    她倒没有恭维掌教夫人，这大妖肉食烹制地着实不错，不愧是她喜欢的夫人，温柔贤淑，性格又好，只是不知道怎么配了掌教这么个大冰块脸。
    付甜甜边吃边腹诽，只觉十分满足。
    因着还有多位长老，实则小院里分了好几席，付甜甜和江听玄是与掌教和掌教夫人坐在一起。
    旁边有长老吃了几块肉之后也将视线放到她和江听玄身上。
    一位面容和蔼、鬓发苍白的长老看了眼闷声吃饭、偶尔用不满目光盯着付甜甜的掌教一眼，低声笑道：“玄儿，你别怪掌教，掌教虽为人严厉了些，可心里也是为了你好。还有这付娃娃，你也别太介意，掌教惯来言语如刀，实则为人尚算仁厚。”
    这位长老付甜甜也认识，是宗门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元老，他的话，便是掌教也会听上几分。
    见他劝慰，付甜甜露出甜美温和的笑，十分乖巧道：“您多虑了，其实我对掌教和夫人是十分敬仰的，神子天纵之资，想来也离不开掌教和夫人的教导。”
    “这话倒是没错，哈哈哈，你这女娃娃心胸开阔，不错。”
    长老哈哈一笑，还特地给她夹了一块大妖的脊骨：“妖之精华多在脊骨，来，多吃点。”
    “谢谢长老。”
    付甜甜依然嘴甜。
    席间气氛逐渐融洽，只有掌教依然郁气凝结。
    他实在是不甘心自己冰清玉洁的儿子被一个和伏天临有牵扯的女子玷污。
    付甜甜间隙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并未多说什么，只慢慢品尝。
    一顿宴尽吃得畅快淋漓，付甜甜顿觉体内灵气都有种满溢之感，可见这妖兽肉着实不错。
    这要不是薅死对头神二代的羊毛，她可是享用不到这种好东西的。
    瞄了身边的江听玄一眼，付甜甜罕见地看他的目光带着真心的温和。
    江听玄这人不错，能处。
    用完了膳，掌教夫人给她拿了不少已腌制好的肉块脊骨等等，满脸微笑地送她和江听玄离开小院。
    因着掌教在这总是冷冷盯着他们，如芒在背，付甜甜和江听玄这次没有在掌教夫人的小院中停留多久。
    离开宗门禁地，两人漫步宗门间，权当做消食。
    周围有不少宗门弟子面露诧异，却没有谁敢上前打扰。
    于是付甜甜一边缓步走着，一边同江听玄轻声说着话，走了一会儿，她停下脚步，从芥子戒中拿出一个玉盒。
    “给你。”
    江听玄眸光微顿，接下玉盒，打开看了一眼，他面色微怔，旋即抬头看向付甜甜。
    付甜甜依然直视前方，并未看他，只轻笑道：“龙域的特产，化龙石。”
    江听玄静默了片刻，才道：“送给我？”
    “嗯。”
    付甜甜点点头，许是见他面色有异，她加了一句：“别误会，这是首席让我给你的。”
    听她说起伏天临，江听玄的脸色突然冷了许多，他将玉盒还给她：“不必了。”
    付甜甜却又推了回去。
    “首席说，谢谢你照拂我，神子，可难得有人能从首席手上掏东西，你就收下吧。”
    付甜甜弯唇一笑，把玉盒推进他怀里，转而大步往前。
    江听玄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玉盒，在原地静默了一息，才勉强收入芥子戒中，加快脚步赶上付甜甜。
    见他收下，付甜甜才开口：“我知道神子你对首席有诸多不满，也觉他行事狠辣，时常很过分，可像我们这样的人，若不狠辣些又能如何在这修仙界挣扎求生呢？神子你是掌教的孩子，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仗着家世便庸碌坐享其成的人，可至少，你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定然没有首席多，人活在这世上，谁都想良善、仁慈，可终究有太多不得已。”
    不知她的话是否让江听玄有些触动，总之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才有些低沉道：“至少，狠辣不该对亲近之人。”
    修者行事冷酷无情是常事，可无论如何也不该伤害一个关心爱护自己的人，江听玄对伏天临从前只不过是将其视为争夺者，是掌教允许存在磨刀石，所以伏天临如何挑衅他，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直到那次仙族秘境之行后。
    再狠辣、无情也无妨，可对自己亲近之人也是如此，这已是灭绝人性，这才是江听玄厌恶他的原因。
    “其实神子误会了。”
    付甜甜低头微笑：“首席对我，并非你想象中那样苛刻，他做的许多事亦有他自己的道理，只是旁人难以理解揣测，神子，如果你厌恶一个人，便会连那个人的呼吸都是错的，可若是放下成见，真心去了解，就会发现人人都有缺点，也有优点，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满身恶臭、卑贱如泥的人。”
    她这话能看得出出自真心。
    江听玄静静凝视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不语。
    也许他依然难以改变对伏天临的看法，但至少，他还是认真倾听了付甜甜的话。
    识海中，万俟仙王好奇道：“小家伙，你没事送他东西，又突然对他说这些做什么？”
    “我和江听玄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之前那样就好了，宗门内敌对，对外还是要合作的，我们毕竟同属一个宗门，有时历练不得已还要合作，关系太僵万一死冰块这个死脑子转不过弯，危机时刻非要弄死我，那我上哪儿喊冤去？缓和一下也好。”
    正好可以借付甜甜之口调节，简直两全其美。
    付甜甜心里主意打得十分好。
    不过直到江听玄将她送到山门，这位神子也没正面回应她关于这件事的想法，只是淡声道：“这几天我要闭关，若有事，以传讯告知。”
    “好。”
    付甜甜欣然点头。
    吃了这么多大妖肉，别说江听玄了，她也得闭关几天消化一下。
    告别神子，她又去红枫林把身份换了回来，这才悄悄入了宗门。
    “什么都好，就是换起来有点太麻烦了。”
    伏天临边走边抱怨：“每次都得偷偷出门，万一碰上了宗门长老，还得花口舌解释。”
    “你一人分做两角，自然麻烦。”
    万俟仙王于她识海中老神在在，语气显得十分悠闲。
    伏天临便在脑海中问他：“阿玉，你们以前这种有雏龙血脉的大妖是不是特别多？听说长久食用，甚至能拥有一丝龙之血脉。”
    这倒不是他单纯好奇，他之前给江听玄那枚化龙石是从龙域找到的，据说那一片地域是上古龙族陨落之地，有许多天才地宝浸润龙血而生，也是个历练探秘的好地方，若是万俟仙王了解些内情，下次还可以去探一次。
    万俟仙王嗤笑道：“什么雏龙，不过是有一丝龙族血脉的妖兽而已，真正的龙族，乃是天生地养的神脉，可不是这种妖兽能比。”
    “哦？”伏天临眸光微亮：“那你吃过雏龙吗？味道怎么样？”
    “本座才不吃雏龙这种杂种血脉，要吃，也是直接吃真正的龙族，以前我在魔国时，倒是猎过一条血统纯净的应龙，味道还不错……”
    万俟仙王似乎回味了一下当年的味道。
    伏天临却有些不信。
    “应龙可是真正的神兽，你看到我们掌教正殿前那两只石塑没有，那就是刻的应龙，不过天地间早就没有应龙了，就算在上古时期应该也是顶尖神兽，你是不是又在和我吹牛？”
    “小家伙，你什么都好，就是见识还浅了些，不过也是，如今末法时代能出你这样的枭雄已是不错，见识浅也正常。”
    万俟仙王先感叹了一句，才道：“当年仙族是世间霸主，我那时是仙族之王，吃条应龙怎么了？谁还敢找我麻烦不成，我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
    伏天临敏锐地找到了他话中的破绽：“你不是说在魔国吃的吗？怎么又变成仙族了，你果然在骗我。”
    “本座没骗你，我本来就是仙族之王，怎么？仙族之王就不能入魔了？”
    万俟仙王笑得毫无心理负担，开口便凉薄道：“不就是多杀了些人，竟然想审判本座？本座是那等任人审判的人吗？自然是叛出了仙族，自立魔国，说起来你们还要感谢我，若不是我，仙族哪能这么容易便消失在历史中，指不定你们如今还要受仙族奴役。”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伏天临虽不想听他的传说，倒也不觉得他是撒谎，略微停顿后，他道：“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为什么我没听说过什么魔国的传说？”
    “咳。”
    万俟仙王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自然是因为后面和仙族开战，厉害的都战死了，你没见本座也被封印了？当然，仙族也完蛋了。”
    伏天临心中微怔，旋即恍然大悟：“原来仙族是这么没的，你们仙族可真厉害。”
    上古霸主，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种族，原来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打灭的，这不得说一声牛逼？
    “好了，你问本座这些事，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万俟仙王不欲多提当年的事。
    “咳咳，是这样的。”伏天临清了清嗓子，放缓声音：“仙王大人，你当年这么厉害，有没有什么秘境之类的可以推荐给我，比如你还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偷偷藏什么宝贝？”
    万俟仙王毫不意外地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称我仙王大人，我就知道你有事相求，不过你恐怕要失望，我当年如日中天，哪需要偷偷藏什么宝贝？就算藏了什么，如今万年过去，沧海桑田，你也找不到了。”
    “这么说，您这位仙王大人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眼见着他的表情开始嫌弃，万俟仙王有些无奈：“你好歹翻脸慢一点，我也能相信你是真的称我一声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