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两个意识，说出来还是一个人，两个相互防备又相互依存，都没有眼睛。这眼珠子对两人来说肯定都不简单，拿在手里用好了也许可以成为筹码。
    叶炽握紧了, 不给。
    男人已经换上新衣, 见叶炽如此便道：“你是铁打的么？”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欲望化身，这种被圣冕加身的疼痛他也体会过, 他看了一眼倔强的叶炽, 没有记错的话, 他当时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撑过, 她撑过了多久？
    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的毅力属实惊人，他缓和了语气：“那两颗眼珠是圣冕上的宝石，不给我也行，你自己按上，把圣冕从头顶上取下来。”
    之前为了迷惑幼年罗睺，叶炽一动不动加上敛息决装死，那时候的没有知觉是装出来的，但强撑到现在，是真的快痛晕过去了。
    她摩挲了一下掌心的两颗宝石，和圣冕上的缺口是吻合的，但没有宝石的圣冕都这么厉害了，安上宝石，她脑袋怕是会被直接搅碎吧？
    所以，就算眼前这个男人做了再多，叶炽也无法交付信任。
    她不信任幼年罗睺，也不信任这个男人。
    再看手里的两颗宝石，质地相同大小均匀，是在圣冕两侧的副宝石，最正中应该还有一颗主宝。
    男人耐心耗尽：“没想到也是个贪心的。”
    拿到宝石就不想吐出来。
    他虽然已经脱离了情感和欲望，却忽然觉得这样的叶炽索然无味，到底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这数十万年的坚守，为了这样的凡人，究竟值得么？
    所以好坏善恶不过一瞬间，印象更是如此。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叶炽没有把珠子安回去，也把圣冕摘了下来。
    巨大的黑色妖兽再度变成脚丫子大小，脸上的表情生动得让人一眼看出那是如释负重的笑。
    叶炽当然在笑，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做到了！
    一顶掉了石头的破帽子还想控制她？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将宝石收进妖兽独有的储物空间里，对破帽子一脸嫌弃。
    男人大惊：“你对圣冕做了什么？”你怎么做到的？
    是圣冕的力量削弱了不成？
    他对叶炽的印象再度扭转，因为她的行为方式总是超出意料。
    叶炽特别想舔一舔身上的毛，这是兽族的天性，但是她忍住了，因为身上都是汗，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滚，更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不好的东西。
    至于男人的疑问，她太累了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推着圣冕缓慢的移动，直到推出第二重阵法之外，确定无论是男人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幼年罗睺无法突破阵法之后，才回头：“无欲则刚，积极摆烂嘛。”
    大概是她的欲望过于简单，她也不是那种小说里描写的动不动就要背负血海深仇的大冤种，执念深重的非要成王成圣，更不想毁天灭地；相反，她似乎一直都在摆烂，摆久了竟然让她豁达乐观。
    那幼年罗睺还在的时候不停的下达命令，她的脑袋确实要炸了，但罗睺的意识逃跑之后，疼痛虽然还在，想要控制她的欲望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加上她本身没有非要不可的执念，竟然直接把帽子摘了下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所有的馈赠都暗中标注了筹码。
    想要获得力量就要成为傀儡，但叶炽并没有想通过一顶帽子获得力量。交易不成立。
    身体累到极限，内脏破裂和之前的余痛反而不那么值得在意了，她看了一眼似乎极度不解的男人，重复的检查了一下阵法，终于安心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身上的伤已经修复，叶炽急忙去看阵中，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是男人正在煮水，上头吊着一个陶瓮，底下的柴火燃烧得旺盛，陶瓮肚大且圆，收口处却有些紧，旺火催得水“咕嘟咕嘟”冒个不停，还有一些喷了出来。
    再看男人，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睡着了，就躺在所剩无几的骷髅上闭着眼睛。为什么骷髅所剩无几，因为大多数已经被她变大的时候压扁了。
    睡醒了，也有力气了，叶炽打算走。
    男人倏然睁开眼睛，灰色一片，却坐起来对着叶炽的方向：“过来，陪我说说话。”
    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消遣，当然是寂寞的，叶炽歪头：“这是另外的价钱了。”她打定主意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谁知道那小的欲望化身什么时候冒出来，先溜为敬。
    说完便继续向上爬台阶，还别说带这个破帽子还挺费劲的，她狠狠心将帽子丢进了体内空间，心里念叨着，得像个办法把这东西毁了。
    接连爬了十几阶，也没指望那人回答，没想到他却说道：“行，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
    叶炽脚步一顿：“什么都给？若我说，我想要毁了圣冕呢，那块主宝石在哪里？”她想知道真相，却不想和他套近乎，特别是在推测出这个人为了镇压住自己的欲望可能付出颇多的情况下。
    “你竟有本源之力，可惜使用方法有些浪费。坐下来，陪我说说话，我教你用。”
    这下，叶炽是真的迈不动腿了。
    那破帽子要是用这根胡萝卜勾引她，说不定她还真会上钩。
    爪子踩在台阶上，干脆直接的退了回来，不过仍旧在第一重阵法之外：“就这里吧，您想听什么？”
    这一说就是不知多少时日，叶炽饿的眼冒金星，又不想吃他的东西，最后不得不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来曾经藏的小鱼干和肉干，拿都拿了，自然也少不了分给对面的人吃。
    之前说的是叶炽陪他说话，叶炽又不想将辰云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察觉之后，便一直在给叶炽讲故事。
    原来，那个幼年罗睺其实也不应该叫做罗睺。
    罗睺在当年的仙魔大战之中，确实已经死了，但是魔祖的欲望之身没有死透，只要有欲望的地方就可以让它聚集。
    不过，这过程必然十分漫长。
    一直到，这一具欲望化神找到了新的宿主，便是眼前之人。
    他晦暗空洞的眼睛对着叶炽的方向：“我叫守誓，是此方世界中最后的神。”
    叶炽大惊，差点被肉干噎死。
    守誓伸出苍白的手，摸了摸她的绒毛：“别怕，曾经是，但即将不是了，守在这里是我的天命，我答应过她，只要不死就会一直为人族撑起一片天，我不会失信。”
    “咳咳咳！怎么又出来一个它，男他还是女她？”
    还没从第一个震惊中回过神，跟着就来第二个？
    收藏的小鱼干都给你了，快点儿讲个痛快吧！
    如此这般，叶炽的存货耗尽，一个不知疲倦的诉说，一个听得如痴如醉，时间就过得快了。
    期间，守誓放了一盆水，让叶炽自己去清洗干净，然后就是快乐的撸猫环节。叶炽满脸黑线，但也破罐子破摔，只要有故事听，那就给你摸摸毛吧。当然，根本原因是开始相信守誓的话，没有之前那么防备了。
    当年第一次仙魔大战，以道祖击败魔族告终，而第二次仙魔大战，则因世人因果纠缠太重，只能以杀止杀[ 2设定参考《仙魔大战》]，但世界有千千万，每个世界的第二次仙魔大战还不尽相同。
    每个世界会各自繁衍生息，而当前所处的这个世界实际上是所有世界分流之前的母世界，是所有世界的过去，可谓牵一发而动全世界。
    第一次仙魔大战之后，盘古开天定天地，虽身死但□□化为巫人，彼时妖族管天，巫人掌地，但经年累月矛盾重重，又有巫妖之战，守誓身为神族后裔，却邂逅了巫人公主卿瑶，而卿瑶则属意妖皇杀无劫。
    三个人的爱恨夹杂着两族的恩怨，守誓描述的时候避重就轻，只是说巫妖之战之后，无论妖族还是巫人都实力大减，并且原本从父辈血脉身上得来的神力和天赋日渐衰微，而后有了人族。
    人族寿命虽短，繁衍生息却快，且更容易陷入贪嗔痴怨的爱恨里，这助长了罗睺那一缕残存的欲望化身，不过还是那句话，没有一定的时间积累，就算加快进程也块不到哪里去，它只能暗中行事。
    所以，无论是卿瑶、守誓还是杀无劫，都没有发现潜藏的危机。
    第162章 不朽圣冕（十八）
    ◎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叶炽慢慢的品味着最后一条肉干, 圆溜溜的眼睛带出些急切：“然后呢？”
    守誓摸了摸她的脑袋，简直爱不释手，早知道这么好摸, 当年他坐牢之前就应该抓几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来作伴的, 这光滑舒适的触感竟然让他生出一种这些年白活了、实在是太失策了的感叹。
    马失前蹄，悔之晚矣。
    叶炽挣脱他的大手，并把他另外一只手里的小鱼干夺了回来, 虽然没说话, 但意思很明显：你有本事吃我东西，你有本事说话呀！讲故事讲一半停了，这是什么毛病？
    见守誓还在发呆, 她直接远离他：“前辈，再不讲那个小的可能就要出来了。”
    守誓发出一声轻笑, 而后才惊觉自己许多年没有这么轻松了：“他不敢出来了。”
    叶炽：“为什么？”
    守誓平白直叙：“因为你。”太凶残了。
    主要是因为本源生机的束缚，欲望之身对叶炽已经产生了恐惧, 只要叶炽在, 他一时半会儿都不敢出来。
    “哦……”叶炽搓搓爪子：“可惜了，还没打回本呢。”
    “不可惜。”守誓站起来，又把叶炽拎回来，熟练的撸猫：“不要跟着那块羊皮纸学了，我传授你一套本源之力的运行方法。”
    当真？叶炽想到识海中的字脱口而出：“可我已经跟着学了, 难不成这东西有问题？”她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一方面觉得守誓没必要骗她，另一方面是识海之中的字符烙印也去不掉了, 主要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莫慌。”守誓抹平一面墙, 之前的随意涂鸦瞬间清空, 他又开始涂涂抹抹：“你也不用着急, 上面大殿里的壁画讲得就是后半段的故事。”
    叶炽的脑海中浮现出零散的壁画碎片，蛇神人面的巫人、腾云的神龙、会用工具的人族，再往后，开始出现牧羊的少女、拉弓射箭的勇士，工具和武器相伴出现。
    巫人和妖族渐渐退出画面，人族逐步繁衍生息，不断壮大，并通过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和一些偶尔获得的蛛丝马迹中，开始有了信仰。
    由于生活习惯和信仰不同，因而有了五族。
    这个演变叶炽能懂，但是她问的是：“罗睺的那一缕欲望化身就没搞事？前辈又是怎么坐牢的？”那个时候的妖族和叶炽所处时代的妖族是两码事，这时候的妖族和巫人都还有神力，应该算是半神之躯。
    没出点儿什么事，他们怎么会消亡？
    难不成，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守誓手上的动作不停：“罗睺的那一缕欲念得到滋养，待到时机成熟终于开始觉醒，彼时，已经有过一次巫妖大战，战后千年两族都有休养生息的意思，巫人和妖族算是宿敌、生有嫌隙，却因为思及前次的教训，轻易情况下不愿意起冲突。”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微微顿了顿：“因为两族的蛰伏不出，人族大兴，罗睺的那一缕残存欲念觉醒意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挑拨两族的战争。”
    接下来的事情，他确实不愿意讲，因为他也参与其中，甚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两族几近屠戮殆尽，他甘愿坐牢，一部分是为了卿瑶，更多的还是为了赎罪。
    这座神殿，是他的流放和自赎之地。
    他的语速开始加快：“卿瑶和杀无劫互生情愫，但碍于两人身份和两族仇怨不得结合，而卿瑶最后接受了我的情谊，但是在我们大婚的那天，她失踪了。”
    过去这么多年，再度回首往事，到底还是没能一气呵成的讲述完整，守誓陷入沉默，叶炽也沉默了，果然还是有点不好讲啊。
    “没什么不好讲的。”守誓快刀斩乱麻：“我听信了旁人的谗言，又受到了欲念化身的鼓动，火冒三丈，巫族部落顿时横尸千里。”
    叶炽到吸一口冷气，你可是神，神怒岂是寻常人能承受的？就算巫族有半神之躯也不能。传闻巫人的血液浸透了大地才有了巨人族，莫非就是这一次大屠戮？
    许久，叶炽才问道：“什么谗言。”可以说么？
    守誓眉角的青筋凸了出来，犹豫道：“说卿瑶放不下杀无劫，去和他私会，并且在行苟且之事……”
    嘶，原来是这样，这确实有点狠，但是：“您没证据吧？”
    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相信她么？也不能随便别人说什么就信别人吧？这样的话怎么不把这个“别人”娶回家当老婆？
    如果只是因为信了几句谗言就大肆屠戮，这守誓坐牢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