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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死神干将-《梦回万象》

      6月30日,当地时间11:05——比预计时间晚了约两小时——四辆黑色轿车、一辆加长轿车陆续转弯驶入墓园,邵慈微调瞄准镜,仔细确认正是贾勒斯的车队。
    “车门开了,准备击杀。”
    杰克回复:“准许击杀。”
    “……情况有变。”邵慈轻撇嘴唇。
    “什么?”
    两千米外,一个银发小个子老头突然朝邵慈的方位举起望远镜,邵慈将镜头准星移至他的脑袋上,手指紧绷。
    “杰夫·哈里斯与剃须刀也随行出现了。”
    此时哈里斯的镜筒恰好与邵慈视线相接,然后便长久地停住,不再移动。邵慈已做好打算,如果真的被他识破,当即便会发射子弹,贯穿他的镜筒与头颅,先发制人,擒贼擒王!
    “按原计划击杀目标。重复,按照原定计划击目标人物。命中后尽快脱身。”杰克回复。
    五六名黑衣保镖站定车队四方,哈里斯嘴里念叨几句话后放下了望远镜,并对旁边的男子摆手。邵慈松了一口气。
    “等等。”
    “你要干什么?机不可失,快执行任务啊!”
    “申请计划变更。”
    “驳回申请。请继续执行任务!”
    “目标没有下车。”邵慈回复,“车窗是防弹玻璃对吧,我不能保证一枪毙命。”
    “收到。看得到目标身影么?”
    “看的到。”
    杰克说:“请耐心等待,计划不变。”
    邵慈说:“大概不会下车了。但是目标显然和哈里斯发生了争执。你尽快把郎若冈松堡的有效情报发送过来,还有城堡附近的地理信息,我要自行拟定下一步作战计划。”
    “呃,好,我马上向总部请示。”
    “请不请示是你的事!别耽误我要的资料!”车队还未离开,邵慈已起身收拾武器。
    “算了,不必了。”邵慈说,“之前看过,我已经想起来了。现在给我查一下城堡内的监控情况。”
    杰克回复:“门口及走廊有闭路监控系统,而且我们的技术人员无法侵入。干将(邵慈在组织内部的代号),城堡内戒备森严,非常危险,而且全部配备防弹门窗,所以总部准许你暂时放弃刺杀。”
    邵慈说:“我们的那名同事也在城堡中吗?”
    “谁?”
    “库纳姆的心腹。”
    “是,但他的身份不能暴露,也不能协助你,所以你要去的话只有孤身一人。而城堡内共计有50个以上的私人保镖!”
    邵慈说:“如果方便,向他确认贾勒斯的休息室和办公室的位置。他不必协助我,遇到意外情况,不要轻举妄动就好。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蝉蜕(暗语,代指特工潜入作业前为防止被对方反跟踪及其他暴露身份信息的可能性而销毁通讯设备等)。”
    杰克问:“十五分钟?你仍要继续行动是么?可为什么是十五分钟,从墓园返回香蕉园(代指郎若冈松堡)的车程至少也要一个多小时啊。”
    “你话太多了。十五分钟后我会联络你。”
    邵慈从墙边探出脑袋,车队已经离开,他发动摩托,远远地跟在后面。十五分钟后,并没有受到确认消息。杰克问是否有把握,邵慈没有回答,用强酸溶蚀掉通讯器和其他电子设备,只留下同步翻译器,专心追踪。
    70分钟后,贾勒斯一行抵达城堡。
    贾勒斯感到疲惫,于是先回到休息室利用豪华版【墨菲斯】睡了一会儿,然后进入办公室处理事务。打过几通电话后,又略有困意,贾勒斯在办公桌前背靠座椅,合上眼帘。
    办公室内装饰古典简朴,颇有年代感,香味扑鼻。房间空阔,地面上铺着酒红色地毯,貌似有些脏兮兮的,实则售价不菲。贾勒斯换了一身孔雀色的衬衣,绣着亮丽的白色茉莉花,高耸的鹰钩鼻,瘦削的面庞从侧面看上去英气昂然。
    正在朦胧中,坚硬的枪口抵住了后颈。
    “quiêtes-vous?(法语:你是谁?)”贾勒斯被吓了一跳,眼窝凹陷,又问道:“whoareyou?(英文:你是谁?)”
    “lowervoice.(英文:小点声。)”邵慈递给一支无线耳机,示意让他戴上。
    “这房间里有摄像头或者监听器吗?”邵慈问。
    “没有。”贾勒斯瞪大眼睛回答。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如果有其他人闯进来,逼不得已,你可能会死得更快。”邵慈又用枪顶了顶他的脑袋。
    贾勒斯说:“门外走廊有摄像头,我和父亲都觉得那是不祥的东西,这城堡中所有的房间里都没有安装监控设备。我看你并不想立即杀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邵慈说:“在你死掉之前,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
    “谁派你来的?要问什么,问吧。”贾勒斯略一镇静,转过身面对邵慈,目光相接时还是被他那冷酷的眼神所震慑。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铃铃铃!铃铃铃!”
    “不要接。”邵慈说。
    贾勒斯点点头。
    铃声止住,对面又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贾勒斯先生。我是哈里斯,请开门。”
    贾勒斯看向邵慈,邵慈不动声色。
    “贾勒斯先生,我收到消息,有人雇佣了职业杀手要刺杀你,事情严重,我想和你当面谈谈,现在我可以进去吗?”
    邵慈对贾勒斯说:“说你需要休息,让他过一会儿再来。”
    贾勒斯对着门口喊:“我还是有点累,在休息,你过段时间再来吧。”
    哈里斯沉吟片刻,提高了音量问:“可是不是您让我三点钟来的吗?”借着说话声,他将子弹压入枪膛。
    “呃,啊?哦,对……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过段时间再来吧。”贾勒斯低头看看手表,神色格外慌张,其实他并不记得有三点钟这回事。
    “该死的!又要让我等吗!”哈里斯口里大声抱怨,左手已经悄悄摸上了门把!
    “慢着。”邵慈突然说。“跟他说门上了锁,你过去开门。”
    “等等。好吧,你等一下,我这就过去给你开门。”贾勒斯赶紧说。
    哈里斯颇感意外,下意识松开了把手,但马上又握了上去,试探性地慢慢旋钮。“上锁了吗?”
    邵慈并不知道门是否上锁,拉开保险说:“快去开门。”
    贾勒斯三步并两步,打开门闩,拉开一条缝隙。
    邵慈在耳机里对贾勒斯说:“慢慢让他进来。注意点,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
    哈里斯通过门缝小心观察屋内情形,“我记得你桌上不是有开关吗?不必劳烦亲自过来开门的。”
    “啊。没事,进来说话吧。”哈里斯一直对他使眼色,但贾勒斯没有反应,两眼只是直直地盯着哈里斯的手枪看。哈里斯仰脖,略显尴尬地把手枪伸进西服里。
    门面缓缓打开,哈里斯半个身子穿过门框,撇过四周,进一步走入房间:“哎,我可能真的过于敏感了。今受令尊嘱托,我实在不敢怠慢,但可能吓到你了吧。今天上午的事,也请你——”
    “咻——”
    一颗子弹擦过贾勒斯右侧脖颈,没入哈里斯的前额,又从脑后飞出!
    “啊……”贾勒斯捂住脖子瘫倒在地。
    “你只是皮外伤,慢慢地把门关上。”邵慈说。
    贾勒斯用手指将门推合,浑身颤抖不停。他最清楚刚才一枪的威力。
    邵慈躲在他身后,而哈里斯其实并未放松警惕,只是看到自己戴着的耳机愣了一下,露出小半边脑袋——电光石火间已被邵慈抬手射穿!
    “坐到这边来。”邵慈说。
    虽然相隔两米,贾勒斯仿佛还是能感受到邵慈的枪管散发的余温。
    他已经确认对面这个眼神可怖的家伙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而且开枪速度极快,他甚至有些庆幸刚刚没有反抗。但那黑洞洞的枪口,就如同死神的独眼,死死盯住他,摄取着他的呼吸和魂魄。
    “你……真的是来杀我的吗?”
    “对。”
    “……你……想要问什么?”
    “黛丽尔。”
    “她?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她派你来的?”
    “她想要听你临死前的忏悔。”
    “呵呼,呵——”贾勒斯的眼光中重新显露出一丝生机。“你搞错了,没错,我认识她,她给了你多少钱?好吧,原来那件事情被她知道了,哎,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的未婚夫!这个女人,她只是吓唬我而已。”
    哈里斯粉红色的脑浆溅在地板上,邵慈扣上保险,依然镇静自若。
    贾勒斯恶心干呕,两大颗眼泪这时候才啪嗒落下来。
    “你们这些见钱眼开的禽兽,你是冷血动物吗?一定要这样杀人吗?”
    邵慈说:“你也是冷血动物。那些毒品会害死多少人你不清楚吗?”
    贾勒斯显然被激怒了,涕泪横流:“……你不明白,我根本没有选择,如果我拒绝他们,今天你根本就见不到我……我回来的时候,公司早就一塌糊涂了,整个家族早已万劫不复!你们根本不清楚那些药品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大……为了挽救公司,为了活下去,为了我的亲人,哼哼,我只能那样做。你根本没有权利指责我!买那些药的人哪个不是自愿的?他们哪个不是败类、蛆虫,对社会有什么贡献?”
    邵慈抖抖腿,手指抚摸枪身,若有所思。
    他按下按钮,准备录音:“好了,谈谈克洛艾蒂娜的事吧。”
    “哼哼,你以为你了解我吗?你其实和普通人一样平庸,又要凭着你的理解来评判我是嘛!你除了杀人还会做什么?黛丽尔(邵慈的雇主/丰腴女人)是我的未婚妻,她只是性格冲动,一时说了气话做了傻事而已,你敢真的杀我吗?哼,你们这行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个代号,敢不敢说你是谁?”
    邵慈掰开保险,语气和缓地说:“达摩。”
    “什么?毫无名气。哼,毫无名气,你该不会是个新手吧?噢,怪不得,你认得这个家伙吗?”贾勒斯将头摆向哈里斯僵硬的尸体。
    邵慈说:“我时间有限。”
    “哈哈哈!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这个家伙,好吧,你不会觉得奇怪吗,我们家会花那么多钱雇佣一个老头当保镖?哼,他就是杰夫·哈里斯!嗯?你连他的名字也没听说过吗?哈哈哈哈,你可真的是菜鸟一个,他在黑白两道可都是一流人物,所有的职业杀手都要敬他三分!很快就有人来为他复仇了,你等着吧,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难逃一劫!可是,如果你现在放下枪,投降,我就可以考虑保你一命……”
    邵慈移动枪口。
    “慢着,可是,我是说,她给你多少钱?我可以加倍……”
    “咻——”
    一枚子弹射穿了贾勒斯的左膝盖骨。
    “啊啊啊——”
    邵慈以食指贴嘴唇,贾勒斯立即忍痛将嘴巴双手捂住。
    邵慈说:“你说的有点儿意思。不过我们时间不多。克洛艾蒂娜……”
    贾勒斯的脸憋成了酱红色。
    这时,哈里斯的上衣口袋里发出声音,有人在呼喊:“哈里斯先生,哈里斯先生!”
    两分钟前,李瑞安——内部代号粉豹,法语名为埃瓦里斯特*,掌握了地道而流利的英、法、日语,虽然身为亚裔,却深得库纳姆的信赖——在城堡里的监控室与保安们吸烟聊天,他的黄色故事回味无穷,让大家敲桌鼓掌,兴奋地嚎叫起来。
    只有一名戴金丝框眼镜的年轻人没有融入到这难得的轻松氛围中,他反复地抬头低头,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
    “怎么了,小赛博杨?”笑得满脸通红的胖主管*拍拍他的肩膀,“你刚才听到埃瓦里斯特先生讲的笑话了吗?我可是笑得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那个,我发现哈里斯先生的呼讲机打开了,可是一直没有说话。”
    “哦?那他正在跟谁对讲?在呼叫这里吗?”埃瓦里斯特(粉红豹)在嘈杂声中微笑着问。
    “不,他好像打开的是广播模式,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到。”赛博杨回答。
    埃瓦里斯特说:“啊哈哈,这个老头又想搞什么名堂!”
    主管这时夸张地模仿起哈里斯惯常的神态语调:“我、我还要再强调一下……”
    “哈哈哈哈!”众人笑个不停。
    主管:“我只是老掉了牙,老得手抖,按错了……”
    “噗啊哈哈……”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埃瓦里斯特也笑着附和他。
    “唉,算啦,给我个呼讲机。”埃瓦里斯特说。
    旁边一人连接至哈里斯的呼讲机后递给他。
    “哈里斯先生?”,依旧听不到回复,埃瓦里斯特声音于是越来越大:“哈里斯先生,哈里斯先生!杰夫·哈里斯?你是不是误开呼讲机了?听到我说话了吗……”
    有人小声说:“这自以为是的老头,手抖得抬不起枪,鸟抖得瞄不准洞,耳朵也聋得听不见啦!”
    “哈哈哈……”
    “真的是老了。”埃瓦里斯特摇摇头,“老爷还雇他来,能干嘛啊?”
    “不过……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叫。”赛博杨的眼镜被擦得锃光瓦亮。
    “你确定?”埃瓦里斯特问。
    “好像是的……也有可能是听错了,声音有些小……”
    “要不放大音量听听看?”主管问。
    “不可。”埃瓦里斯特否定道。
    众人一片寂静。
    他以高深的眼色说:“这样和窃听有什么区别?你不是说他刚才去找贾勒斯少爷了吗?那么现在他也应该早就到达贾勒斯少爷的休息室了。但愿哈里斯是无心按下的通讯键,如果谈话内容涉及到家族机密……”
    “噢——”主管率先反应过来,赶忙说:“埃瓦里斯特先生您可真的是机敏过人!多亏您提醒,我们可从从来都没想过要打探家族里的事啊。噢对了,那是否应该立即切断哈里斯的广播通讯呢?”
    “办得到吗?”粉豹问。
    “没问题。”
    “嗯,那就做吧。不然泄露了谈话内容,谁又能担待得起?”粉豹说。
    主管说:“利尔克!你还等什么,听到了吗,快行动!”
    粉豹低头思忖,补充道:“不过,你说,要是万一有个意外也麻烦啊。这样吧,哈辛奈德、克劳福德,你俩去趟四楼巡逻看看。”
    他心里十分清楚,杰夫·哈里斯表面粗鲁蛮横,实际却是最为精明谨慎的男人,绝不会乱开通讯广播,更不会继而离开呼讲机,听不到自己大声的回复。除非心脏病突发,或者——已经被达摩所杀。
    那么现在,达摩很可能已经顺利得手,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死亡现场被发现,为达摩争取逃脱时间!可惜此时他并不清楚达摩的刺杀方案。
    他曾听哈里斯说过城堡墙外的监控布置有漏洞,攀援高手有可能借此靠近贾勒斯的办公室或者电影播放厅,不过这个建议当时没有得到外行人的重视。按照常理,这个时间段贾勒斯不是在休息室就是在办公室。所以,他决定将保镖们首先引向休息室,而哈辛奈德、克劳福德上午的时候都见识过贾勒斯发怒的情形,即便按过门铃后无人应答,或许也不敢轻举妄动。顺利的话,多拖延一两分钟,有可能救达摩一命。
    没想到克劳福德说:“可以看到哈里斯先生的位置吧!贾勒斯少爷现在也有可能在办公室啊。”
    一人查过后回答:“啊,位置显示的确在办公室。”
    粉豹说:“那就去办公室看看,不过问的时候注意礼貌,贾勒斯少爷最近脾气可能有些急躁。”
    “好的。”
    粉豹暗中揪心:“糟糕,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达摩。希望你听得到我刚才的呼叫,赶紧设法逃离,千万不要再留恋贾勒斯的私人电脑或者交易档案了!纵使你本领过人,乃至可以单杀杰夫·哈里斯,但这座城堡四周皆是宽广的空阔地带,被察觉后,光天化日之下孤身一人绝难全身而退。”
    办公室内,贾勒斯紧咬嘴唇,双手捂住右膝,大汗淋漓,原地来回滚动:“呜呃啊……啊……”
    邵慈走到哈里斯身体旁蹲下,从他深入西服的手中摸出对讲机,而埃瓦里斯特的呼叫早已停止。
    他想了想,然后隔着衣物,尽力模仿哈里斯的口吻说:“sorry(英文:抱歉)。”随即关闭电源。然而这条信息并没有被监控室听到。
    邵慈转过身,问贾勒斯:“可以说话了吗?”
    贾勒斯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呼,好吧,呼——克洛艾蒂娜。等等,我承认的话,你会放过我吗?我是说,如果我忏悔的话,你还会杀我吗?”
    邵慈没有说话。
    “好吧,黛丽尔,我可以和她通电话吗?我可以现在就向她忏悔。”
    “不。你这样说就行。”
    “好的,黛丽尔,是我的错。克洛艾蒂娜的事都怪我,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向你道歉!”
    “嗯。”邵慈将枪口指向贾勒斯。
    贾勒斯汗毛倒竖!
    “喂。哈辛奈德吗?这里是监控室,系统显示哈里斯的呼讲机已经关闭了。”
    “收到。”哈辛奈德对克劳福德说:“老头子的呼讲机终于关上了。”
    克劳福德说:“是吗。反正我们都快到了,还是去看看吧。”
    哈辛奈德只好跟着他继续上楼。
    “等等!”贾勒斯大喊。
    邵慈怒目而视,贾勒斯赶紧用手挡住嘴巴,降低音量说:“不过我并不后悔!我不忏悔。虽然我知道克洛艾蒂娜是她的朋友,但其实我们两个早就认识了,七年前我和克洛艾蒂娜认识了,而且是生死之交!那个善良的女人,克洛艾蒂娜,教会我生命的真谛。先生,我并不是故意阻碍你完成任务,我只是希望你能听听我们两个的事情,只要一分钟,然后你再来做个评断。你也可以讲给黛丽尔听,她也必定会谅解我的!真的,只要一分钟就好!”
    一边说,贾勒斯心底想着:“即便忏悔了,看来他也会一枪打死我!能拖延一分钟是一分钟!慈悲的上帝啊,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没想到,邵慈竟然真的默许了!
    “您这是……您真的同意了吗?谢谢,太感谢您了!我、好的,我马上就讲……让我先理理思路,呃,好了,我想起来了,七年前,呃不,实际上是八年前。”贾勒斯边说边考虑着如何把故事延长。
    “八年前,我只有十九岁,因为不满父亲的强制性的安排,还要躲避凶狠的哥哥的迫害,我离家出走……也可以说被赶出家门。
    “被几个歹徒抢劫一空后,我变得身无分文。之前的朋友全都不肯帮助我,而我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整日乞讨挨饿。我痛苦、愤怒,受尽了屈辱,孤苦伶仃,后来又流落到米兰街头。但我发誓就算饿死也不会向家里求情,靠着教堂里的救济餐和偷窃度日,还好有个朋友偷偷塞给我一点钱,日子才好过一点,但我不争气,又沾染了毒品跟肺病,被房东赶出门……
    “终于在一个冰冷的夜里,天上还下着雨,我的毒瘾又犯了,可是身体虚弱到爬都爬不动,饿得发昏,几乎就要饿死了。”贾勒斯讲得声情并茂,似乎是真的。
    “是她,克洛艾蒂娜救了我,她把我拖进她家,一个又小又破旧的地下室,空气浑浊但很温暖。里面整齐排满了各种颜料和画具,很不容易才能挤得下两个人,夜里我一翻身就会打翻瓶瓶罐罐什么的。
    “之后我才知道她竟然也是富商的女儿!但是为了追求艺术梦想离家出走只身来到米兰。我于是骗她说自己也是跟她相同的遭遇,为了艺术梦想,离家出走,但遇到了歹徒洗劫之后,只好把画具也卖掉了。”
    邵慈在心里已是不耐烦。但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贾勒斯似乎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恐惧和膝盖的痛苦,甚至忘记了求生,尽心尽力地回忆那一点一滴,西边的阳光照到他脸上,他的眼神变得忧伤而迷离。
    “我厚颜无耻地骗着她,利用我小时候从姑姑那边不自觉学到的一点艺术上的东西。没办法,我意识到必须要尽力留在她身边,几年前的米兰,有钱的人买【墨菲斯】,没钱的就只能与僵尸和瘾君子为伍,我恐怕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我也不敢出门,因为听到消息,哥哥为了斩草除根要找人秘密杀掉我!她真的很善良,我骗取了她的信任,水和面包她总是都分我一半……呜呜……”贾勒斯快要干涸的脸上再度流淌起泪水。
    “其实她画得还不错,但心太软,卖不出好价钱,而且我们总是受到恶霸的欺凌。后来我的身体养好了,就帮她定价、偷偷出去卖画,日子也还竟然越过越好。本来可以更好的吧,但我私底下还是忍不住偷她的钱去买毒品,她应该也知道,却默许我继续那样做。我其实没患阳光病,只是单纯戒不掉毒品而已……总之,我们已经有钱可以租大一点的房子了,她也小有名气了,可是她却不肯听我劝,死活不肯离开米兰,还要继续忍受那些流氓的勒索!我想不通,每天和她吵个不停。事情就是那么巧,她刚开始要赶我走,家里面的人就找到了我,要接我回去。
    “她就对我说:‘什么时候你不爱钱了,就来娶我吧。’
    “当时我想说,我本来就不爱钱,而且我也不会娶她。
    “回来之后,我一边继承了公司的事业,一边私下派人高价收购她的画作。但她察觉到之后,似乎就离开了米兰……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蠢……我也没有继续找她,她并不漂亮,而我的身边名媛美女一大把。
    “其实我当时爱钱。我后来意识到我这是天生的,骨子里的,难道有错吗?
    “直到最近,我才有一种感觉……我想要见她。然后她就出现了,在黛丽尔身边。她改头换面,已经是相当成功的艺术家了,但还是打扮得那样朴素,装作不认识我。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她一声,我也可以真的不爱钱了。
    “……或者,我想亲吻她,拥抱她,和以前一样——”
    “咻——”
    邵慈的子弹射穿了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