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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话·达官贵人(上)天皇

      「伊周,你好歹也喝杯水,抑或吃些瓜果,父君替你张罗好不好?」道隆看着伊周整个人蜷缩到被窝里,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早知当初便不罚他跪一整夜了,故对伊周越渐体贴。
    「不饿…」伊周隔着一层被衾摇晃着一颗头,听来欠缺丹田的出力,煞是疲倦。
    「要不喝些粥,父君餵你。」道隆鍥而不捨的关切,伊周大抵了解道隆的心思,但不晓得原因,他老觉得缺乏一种推力与动机,刺激自己的食慾。
    「不想…」他低声回覆,并拉紧被子裹住身躯,令每寸的肌肤皆能与布料接触。
    「父君,兄长会不会是真的累了?」定子贴心的提醒。
    「也许如此…但,不吃点东西怎会有养病的气力?以往伊周总是最爱吃的。」道隆依旧放不下劝食的意念,要不见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成这副德性,他内心难受的很。
    伊周咳了数声,那几道掏肺掏腑的咳嗽声响对他目前而言十分吃力。
    贵子安慰着道隆:「唉!要不先让伊周歇息吧!睡饱了才有体力吃东西。」
    「好吧!」道隆沮丧的道。
    就在此时,由远而近且轻盈的脚步声从渡廊转角来到厢房,但见千代手里端着一盘削好皮,切成几块的水果与一杯温水不疾不徐的走来。
    千代先向道隆和贵子倚身问候:「见过主公、主母。」
    道隆眼看千代也来了,忍不住吐了吐苦水:「唉!伊周死也不进食,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千代瞄了眼手上的水果,乐观的对道隆说:「让我问问看吧!」随后活力十足当作何事都不曾发生的说:「伊周,我削了你素来最喜欢的梨子,要不要吃呢?你若懒得起床,要躺着吃也无所谓,我可以餵你。」
    道隆双手一摊,说:「没用的,任性的小孩,我连提出餵食的条件他都拒绝了……」
    话仍未落,乃见伊周探头出来,他那双征服所有少女的迷人眼眸正闪着金光。
    「好,我要!我要千代餵!」
    「好喔!」千代堆起亲切可人的笑容,膝行至伊周床榻边。
    伊周满怀期待的眼神投注千代,千代拈了一块水梨送至对方的嘴前,「嘴开开。」
    「阿…」伊周服从指示,一口一口让她餵着。乖巧顺从的像是千代疼在怀里摇着尾巴的小宠物。
    「好吃!」属于千代赐予的甜味在伊周苦涩的舌尖漫延,将苦味一併驱离。幸福感教他显露暖阳一般,使全世界为他绽放的笑靨。这个笑顏可爱到整间厢房都变得闪闪发亮。
    千代望着不禁由衷的犯起花痴,「啊~好可爱,好可爱啦!」她的内心疯狂搅动着。
    「只要是千代削的餵的都是人间美味,宛若活在天上人间。」伊周对着白里透红的千代真情流露的道。
    本来是一派快乐的春和景明,他突然忆起何事似的,喜气洋洋的五官忽然紧缩起来,「千代…」他登时成为受委屈的小宠物,感伤的问:「紫与遍草无区别,你应该对每个人都这么好,不只对我吧!」
    千代顿时愣住了,她从未在脑海演习过伊周问此类问题的情况,不过千代一时灵光乍现,脱口而道:「嘻嘻!惟紫草一株故。现下的好只为你而留。」
    「真的吗?」伊周喜孜孜的笑顏愈发璀璨,灼若芙渠出禄波,「谢谢你。」
    伊周这一记笑容彷彿飘散万朵花蕊的芬芳,令全场的女性为之融化,男人则为之嫉恨。
    他还嘟起两脣瓣示意欲夺得千代的亲吻。
    「天吶!这个男孩在发光,好耀眼吶!」千代简直快要一飞上天揽群星与日月,她轻拍现在与撒娇的小奶狗毫无差别的伊周瀏海,回以最为纯真,唯有十岁身体年龄才会拥有的笑脸。
    「乖乖,等病復元了,小奶狗想亲几口都没问题。」
    「那我得赶快养好病况!」此乃多大的推力与利诱,伊周兴致高昂的回答。
    道隆满脸鄙视的旁观伊周营造的粉红气氛,嘴中念念有词,两拳青筋都浮凸肌皮。
    「臭小子…这绝对是故意的…只知见色忘父…老子我生病时都不曾有这样讨人喜爱的小女童餵食呀这…」
    「父君消气…」定子忍住笑意,拍抚道隆气到弓起的背。
    贵子也捕捉到道隆的牢骚,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贵子拖着道隆不由分说的说:「走走走!别妨碍年轻人谈情说爱的。」
    道隆貌似发现自己甫说错了话,脸色瞬时铁青。
    定子的视线送着父母出帐与妻户……
    片晌,「啊!!!」
    一道惨叫声在房外如火如荼的进行……
    「妻上大人饶命吶!下次再也不敢啦……」
    「你还有下次?有我不够吗?就爱可爱的小女童?你这色老头,连千代这么小的孩子。你都要伸出狼爪,想猥褻么你?看我不治治你…」
    「啊!!!痛痛痛,别拧了呀!妻上大人…」道隆的求饶声在廊上直直转转的回绕着,响彻云霄。
    「母君又在拧父君的耳朵了…」定子以袖遮面咯咯的笑着,独享此逗人的景致。
    接连数日,伊周仅许抱病在家,不许外出游玩甚至连昇殿皆得告假,搞得天皇心中寂寥难抑无处可解。
    在一次陪膳的执勤,天皇止不住的问着道隆:「近来好像都是内大臣出现比较多,有殿大纳言呢?多日不见了。」少了伊周的谈笑,御膳亦味同嚼蜡,如少了盐巴的调味。
    「大纳言他人病得挺严重的,在府里休养,他还说皇上您定会感到无聊,要我天天昇殿来陪您。」道隆眉是敛着,嘴上却是咧笑着。
    「这样啊…」天皇本来表现得无精打采,不过点子宛如潮水涌入脑海,在顷刻间他振奋起精神,一副兴高采烈:「内大臣,那朕能不能到府上探视大纳言,诗经所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是他教朕的。朕能深深体悟,也是现在他使得的。」
    天皇说的何等情切切、意楚楚,让道隆都动容了,「皇上无论打算几时探访,我方都会诚心接待的。」
    伊周养病的日子,千代除了偶尔到隔壁串门子,最多的是与定子聊天、读书、赏画、游戏…
    今日风和日丽,平静平凡。千代与定子正以下棋来打磨时光,伊周则躺在被铺上翻着书,无聊时便呼唤隔壁房的两位女孩过来说笑解闷。
    怡人的阳光洒在黑白相间的罫盘与两张清纯的脸蛋。
    正要以一棋决胜负之时,二条宫像是震起来一样,廊里廊内的女房与僕役皆蹦蹦跳跳的装作忙碌态,眾口无不流传:「天皇陛下驾到!!!」
    此声也传至两人耳里,两人相覷,默契十足的问着对方:「皇上为何驾到?」
    出云之君跳脱悠悠哉哉的棋局,拉来屋内所有的帘子、几帐、屏风与障子,能拿的尽量拿,以挡在门口。
    她的匆匆忙忙使千代不禁解颐,千代咧嘴笑道:「出云之君,你太反应过度了吧!皇上又不一定会来这儿,何必紧张?」
    「哎呀!」出云之君跺脚反驳:「总要设个万一呀!大君与您皆是贵女,不得教外头的男人随意窥得容顏的,除非是仕宫女官,否则遭窥见了,会被外人乱传谣言的。」
    「那为何近来你们都准许我和伊周互动呢?」千代的逻辑告诉她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只见出云之君尷尬的红着脸,眼神不再像方才那样理直气壮,猛瞄着地上。
    「怪怪的…」千代瞇眼量视出云之君。
    定子俄顷的插话解救了彷彿被下封口令而难以啟齿的出云之君:「不过我真好奇皇上生成什么个样子。雅子妹妹不常回家,我都没法子问。兄长又说的很主观。」
    「说的也是!」千代赞同的把亮着光芒的视线放回定子身上,定子亦衝千代一笑。出云之君则偷偷地喘了口气。
    此时此刻,廊外旋绕着警蹕声与(1)藏人的吶喊警示:「皇上小心,别跑得这么快,会受伤的。」
    「咦!等等!朕好像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在说关于朕的事。」
    定子与千代闻语立刻从侃侃而谈转而正襟危坐、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出声。
    「算了,先寻伊周哥哥要紧。伊周哥哥!」
    千代的耳朵紧贴往格子拉门,隔壁房传来排闥与踏步声……
    「咦?皇上?」伊周放下书籍,一脸讶异的往天皇的身影望去。
    本来伊周打算起身迎接,却被天皇按在床上。
    「伊周哥哥客套些什么,躺,你躺着就好。」天皇的好客倒令伊周深感不好意思。
    看到伊周的表情,天皇拍击他的手,轻快、毫不见外的道:「你生病呢!以病者为大。」
    「皇上,您今儿怎么来了呢?」伊周上下眼皮撑的特开,像是目睹二十年之怪状。
    「当然是想你啊!上次的史记你还没讲解完哩!仲忠的故事也正要进入精彩处。还有翁丸很想念你的餵食,现下只能每天追着命妇之君跑……」天皇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沉浸在惟自己与伊周二人的快乐天地。
    千代在隔壁房俟听着,早已有开门窥探的慾念。
    出云之君拍拍千代与定子,二人一回首,她立刻递上两把摺扇,并眨眨眼暗示两人。
    得了扇子,千代与定子再也不客气啦,她们开了一条小缝,自那窄道窥天窥地窥世界。
    天皇约略十岁,身着乳白色御引直衣,内衬茜色内裹。两边的双股马尾挽起,犹似两个甜甜圈掛在耳边,实在可爱逗人。
    定子见状,发现异曲同工之妙处,她在千代耳畔轻声说:「皇上长得和兄长身为(2)殿上童时的模样颇为相像,太可爱啦!」
    「哦?」千代寻得新大陆似的道:「照这样说,不就是大奶狗跟小奶狗了?」
    定子听到此比拟不小心就噗哧的笑出声来。
    天皇在定子笑声一出的当下意略到一件事,他探问:「伊周哥哥,这附近有住着女眷吗?我来之时有听到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伊周意识到此点,他朝拉门一眼瞥去,果真一条小缝里塞着四颗炯炯有神的灵眸。
    他一肚子坏水的笑道:「有啊!一门之隔住的是我妻君的妹妹,她和我的阿妹定子正在偷窥我们呢!」
    经伊周的一说,天皇揪着双睛把头一转,他大步跳到拉门前不予二人闔上门的机会。
    「欸?被我逮住了,等等别跑。」天皇眉开眼笑的拉大门缝,一双细长的凤眼都瞇成二条直线。
    千代与定子吓得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定子摺扇不离手的掩面,千代也跟着照做。
    「哇!伊周,她们各是几岁呀?」天皇兴奋的叫道。
    定子投以伊周求救的眼光,岂知对方竟吐舌,言下之意即:“才不要嘞”
    他乾脆的道:「较小隻的那位是我妻妹,叫源千代,和您差不多岁数。而体态较修长的则是我妹君定子,今年十三岁。」
    「定子跟千代…」天皇用友善的目光端详二人,他愉悦的高举双手笑说:「你们长得都好~可爱。」他数着指头,以稚嫩的口吻说着:「那这样按着辈分的话,伊周是表哥哥,定子是表姐姐,千代则是…呃…」
    天皇烦扰的搔着头,须臾间,伊周调皮的接话了:「直接叫表嫂吧!」
    「对…表嫂…」天皇也就依样画葫芦的接下去。他实在想不到任何词汇可以接替。
    「什么表嫂!」千代反驳,她气呼呼的道:「我还没说要嫁他嘞!」
    说此句话的同时,千代与定子手上的扇子皆自容面挪开,千代是为着方便说话才放下,定子则是禁不住笑意,一不小心放下。
    「哇唔!定子姐姐与千代妹妹一个漂亮一个灵秀,我都好~喜欢。伊周哥哥!」天皇一下子向两人凑得更近,只见定子的腮边红了一大片。
    「嗯?」
    伊周看到定子与千代的反应,笑得乐不可支。
    「我可不可以把定子姐姐和千代妹妹娶回宫作女御?」天皇一脸认真的问着,这教两人,尤其是定子更为害臊了,此乃她头一回被非兄弟的男性调戏。
    「这个!」伊周闻言整个人也就止住玩笑跟着认真起来,他义正严词的指示:「千代呢是表~嫂。表嫂,顾名思义,是表哥的妻子,不能让您娶回家喔!但若定子的话,当然欢迎!还有啊!像定子如此美丽高雅的女孩,该是做皇~后金屋藏娇起来,明白吗?」
    「嗯!明白!」天皇望伊周大力的点个头,随后复诵着心里得到的见解:「可惜,千代是伊周哥哥的老婆;但是,定子是我怀仁的皇后!」天皇怀仁在末句作了响亮鏗鏘的结尾。
    说到这里,千代和定子都快被羞死了,只差地上无洞可鑽,要不二人真会一跃而下。
    (1)宫中杂役,官居六位
    (2)成年之前入宫替朝官服务与学习礼仪的公卿子弟,年龄约在十到十三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