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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自是有情痴06

      糟了!我跟胡子越整个人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玉葫芦,要把阿云装进去,可为时已晚,白无常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一把将玉葫芦抢走了。
    我不敢正眼看他,只透过眼角馀光观察他的表情,意外地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我们,只是冷冷地看了阿云一眼,就走到路旁招了辆计程车。
    「你怎么……」「没时间了,上车。」
    我还来不及说话,白无常就打断我,把我们赶上去了。
    「怎么回事?」我问,白无常关上车门,跟司机报告:「麻烦到松山火车站。」然后才边喘着气回答我: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也是要去找韩少天先生的吧。」
    妈呀!这白无常怎么这么神通广大,难道他一直都偷偷地观察我们?
    「放阿云出来的狱卒今早认罪了。」
    白无常说,语气很平静:
    「那狱卒以前经常与阿云聊天,阿云会拜託祂转述韩少天先生的近况,而祂也都欣然同意。可日子久了,总会出乱子。有次祂不经意地透露,韩先生命中有一劫要渡,此劫若是过不了,必死无疑;若是有幸过去了,则长命百岁。阿云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一直要求要出来。」
    「所以说,那个狱卒就看阿云可怜,偷偷把祂放出来了?」我接续他的话。难怪阿云会一直说子弹可以避邪,祂八成是想帮韩少天渡劫吧。
    「正是。刘先生可知道,这位狱卒是何许人也?」
    「你该不会要说,」胡子越打了个呵欠:「当初就是祂通报上级,说人是黑无常放的吧?」
    「胡先生说的没错。」白无常点头:「正因为如此,我一直都觉得祂很可疑,前一天晚上对祂逼供,不出一个时辰,祂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逼供!我打了个寒颤,原来白无常也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吗!可是怎么好像有那儿不对?
    「但是你不是不相信严望吗?」
    胡子越道出重点,没错,几天前白无常一个人来到我们宿舍,甚至还装做不认识黑无常,我还差点以为他是失忆了呢。
    白无常闻言,露出苦笑:
    「因为我跟大哥总是同进同出,这次他被怀疑,我必然也会遭殃。若是我们一起被关进去,可就麻烦了。我只好极力与大哥撇清关係,好让自己从这个事件脱身,以便偷偷到阳间来寻找逃犯的踪影。」
    听完这段话,我不知道该先惊讶白无常竟然笑了,还是先感动他的用心良苦,但胡子越似乎对哪个都没兴趣,立刻又问:
    「你现在去找韩少天,难道是……」
    「没意外的话,韩少天先生的劫,便是今天。」
    计程车一路开往松山火车站,我们急忙下车。阿云抿着唇,不发一语,我小声在祂耳边说,没事的,这不有你的弹头吗,韩少天不会有事的。
    虽然很残忍,但白无常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等候韩少天死去,然后勾走他的魂,我相信他肯定也不希望韩少天就这么死了,只是碍于鬼差的身分不能明说。
    一走进火车站大厅,我便看见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熟悉身影。
    黑无常竟然也在!
    我一颗心跳得老快,刚好也在这个时候,黑无常把头转向我们这边了。只见他摆出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完美地传达了「严朔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讯息。
    白无常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站到黑无常面前,后者一反几秒鐘前吓到的模样,把手插在口袋里,一派轻松地说:「唷!严朔,你也来啦!」
    「大哥,对不起!」
    「嗯?」
    白无常出人意表的反应让我们都呆住了,他冷不防来了个日本式的九十度敬礼,搞得黑无常越发不自在起来;他把手搭上白无常的肩,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请原谅这几日来我的无礼,让你受委屈了。我这么做,是为了能在外头替大哥洗刷罪名,我──」
    白无常说到一半,黑无常便捂住他的嘴:
    「唉,得了得了!你真以为你大哥那么缺心眼儿?我早料到啦!」
    又是个黑无常风格的马后砲,明明在我宿舍的时候那苦水都吐一卡车了有没有。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胡子越也摆出跟我差不多的表情。
    「别说了,咱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将韩少天与这个……阿什么的一起带走,这事就算结束了。」
    我才不叫做「阿什么的」。我听见了阿云小声地嘟囔。
    「大哥,回去的时候低调一点,毕竟你是逃狱的。」
    「我干啥低调?那些傢伙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关起来,我还没要他们给我磕头呢。」
    黑无常说起这事仍很愤恨,看似气还没消。
    谈话的内容看似轻松,我的内心却是很紧张的。说不定不久之后,方才还跟我说话的韩少天就会死在我面前,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遇见的画面。胡子越虽然驱鬼,但应该也没有经歷过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死亡这样的事情,可他的表情却比我冷静许多。
    嘖,这个没血没泪的。
    七点就快到了,我们像普通乘客一样坐在月台,观察每个来去的人,然而就是没有看到韩少天。
    「他为什么没有来?」阿云问,祂浑身发抖,甚至连牙齿都在打颤。
    「放心,韩少天不会死的。」
    我脱口而出毫无根据的安慰,这话也许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由衷希望韩少天不会死,至少不能死在阿云面前。
    过了不久,韩少天终于现身,他没有看见我们,拖着一皮箱的行李,也不坐下,就站在原地等火车来。
    黑白无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我开始胡乱猜测,韩少天会怎么死去?难道是被人潮挤下月台,或是突然心脏病发猝死之类的吗?不管怎么看,这个地方都不太可能会死人,不要跟我说突然天外飞来一把刀把他砍死之类,我会发疯。
    时间六点五十五分,眼看命运的七点整就到到了,我越来越紧张,整个手心都是汗,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三分鐘,两分鐘,一分鐘──
    碰!
    剧烈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紧接着是旅客的尖叫声,月台开始骚动起来,人们不断往外面衝。我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碰」。
    「趴下!」
    黑无常压着我的头,我一个踉蹌倒在地上。我推了推险些掉下来的眼镜,看见了韩少天竟面不改色地站着,彷彿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此时我终于想起来,前阵子在饭店里听过相同的声音,那个「碰」并非什么物体的撞击,而是货真价实的枪响。
    「韩先生!」
    此时从方才就一直沉默的阿云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来,往韩少天的方向跑去,祂张开两手,整个人呈现大字型挡在韩少天前面;而应该看不见、也听不见阿云的韩少天,此刻竟然回头了!
    下一个瞬间,伴随着群眾的尖叫与哭喊,一颗子弹笔直地朝他们飞去。
    子弹在穿过阿云之后接触到韩少天的身体,他应声倒地,表情扭曲地捂着胸口。阿云担心全写在脸上,祂不停地叫唤韩少天的名字,可眼看他的血越流越多,阿云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难道韩少天真的要死了吗?
    这时候一群人跑来,看打扮应该是警卫,他们蹲下来查看韩少天的伤势,然后其中一个人打开始电话,应该是在叫救护车。
    这时韩少天竟有了反应,他颤抖着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看,不就是阿云给他的弹头吗!
    韩少天倒在地上,将弹头紧紧握在手中,张大嘴巴似是要说什么,看嘴型,他说的应该是「阿云」。
    阿云跪在韩少天面前,不停地大声哭泣,韩少天突然瞪大眼睛,然后也跟着哭了起来,他艰难地开口:
    「谢谢你……」
    我很清楚,他并不是在对这群警卫道谢,他说这话时的眼神,确确实实地看着阿云,在那一刻,他们打破的阴阳的界线,不可思议地联系上了彼此。
    「成功了……」黑无常低喃,我爬起来,看见他露出微笑:
    「韩少天不会死的,是他胸前的那颗弹头救了他一命。对方的子弹与弹头擦撞,偏离了重要部位,简直是神蹟呀。」
    韩少天这次名副其实地「逃过一劫」,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黑白无常将我们带往人群外围,没有人注意的角落,白无常变出羽扇一挥,四人立刻从火车站月台转移到了我们的寝室内部。
    这场景转换太跳痛,我顿时觉得全身无力,瘫软在地上,可又忍不住地发笑:
    「我们这次做了件好事咧。」
    「可是究竟是谁开的枪?」胡子越问。
    「这我就不晓得啦,不过为了找阿云,我多少调查了下韩少天的近况。」黑无常说:
    「韩少天似乎是惹上什么黑道了,动不动就有人要暗杀他,所以才要这样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黑道?这黑道该不会跟他哥哥有关吧?莫非韩少尘与韩少天,当真存在什么过节?我不敢再想下去,直觉这浑水不是自己能淌的。
    黑无常道他们还得去把阿云带走,说罢就离开了,留下我跟胡子越在寝室里。
    不久之后,从黑无常那里听说,阎罗王念在阿云如此重情义的份上,让祂投胎了。我高兴地拉着胡子越一起欢呼,好像是自己女儿要出嫁那样兴奋。
    阿云哪阿云,你苦了一辈子,来生一定要好好过,别让韩少天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