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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普洛夫的实验

      言骁听着她陷入回忆的讲述,又见她从贴身的内衣里拿出那张小小的一寸照片,摩挲着看上面的人。
    眼前的样子让他的心顿时一阵钝痛,他忽而觉得有些惭愧。自己和晏初之间的感情,哪里比得上这一对爱侣的纯净,现如今,自己只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赵月溪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口,将连日来的苦闷一并跟面前这个几近陌生的男人进行诉说。
    言骁也十分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温声宽慰几句,两个同样身处险境的人就这样,在此刻相互取暖。
    直到屋内的灯光猛然熄灭,走廊外传来  巡逻的脚步声时,赵月溪才噤声,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抱歉,跟你说了这么多,这么晚了,你先休息。”
    言骁微微点头,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回到宿舍的那一刻,得到了短暂的停歇。对面的女孩不再言语,她将那张照片紧紧贴在心口的那边,面对着墙,抱着过往的回忆睡着了。
    他没睡着。
    言骁坐在床铺上,纤瘦的脊背靠在墙上,他望着高墙上,那一方小小的四方窗户,想的却是青山镇那栋小小的二层小楼。
    回想起自己初遇晏初时,自以为玩上一局感情游戏就能抽身离开,再无留恋。没想到,到头来陷入死局的是自己,而对方一颗真心交付的人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多么讽刺。
    言骁慢慢弯下身躯,蜷缩在床铺的一角。他用指甲在床头的白墙上刻下四道痕迹,代表着天数。
    而距离他跟晏初分开,已经接近一个月了。
    思念和悔恨交织在一起,言骁闭着眼,消瘦的脸庞却落下几道湿痕,一夜无眠。
    凌晨五点,宿舍的灯光亮起,外面想起教官的喊声。赵月溪听见声音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慌慌张张地往洗漱间冲,随即响起了水声和刷牙的声音。言骁眼下乌青,打了个哈欠后,坐在床边发呆。
    “言骁,要跑早操了,快点,教官会打人的。”赵月溪从洗漱间探出一个头,慌忙催促道。
    言骁却不以为然,他慢吞吞地起身,整夜的失眠让他的精神有些萎靡。赵月溪将洗漱间让给他,又去整理床铺,一整个流程一气呵成。
    外面的哨子声愈加强烈,已经有教官开始踢宿舍的门,随即赵月溪领着言骁快步走到了操场。多数人已经来到了这里,整整齐齐地排成几大块方队,听着教官们的指示开始跑操。
    早操一直从五点半跑到了七点,间断不停歇的跑步成为了噩梦,不少人因为低血糖晕倒过去,但都被在一旁看守的教官拖到一边,用冷水浇在身上,迫使他们清醒过来。
    等跑步结束,赵月溪早已是脸色苍白,浑身汗涔涔的,言骁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强撑着不倒下而已。
    结束后,他们又被领着去了食堂,在这里,吃饭前还要朗读古书典籍中有关男女之事的文章,活脱脱一个大型的封建糟粕现场。
    餐桌上,摆着白馒头和清汤寡水的稀饭,还有一盆醋溜白菜,菜叶上还有着几只苍蝇和虫子,可周围人都熟视无睹,照样吃得狼吞虎咽。一旁的言骁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翻腾,但还是强忍着吃了一碗稀饭和两个馒头,那菜是一点也吃不下去。
    早饭时间过后,就有人来食堂通知,稍后就是家长会面日。站在台上拿着麦克风的院长医生一脸慈祥,可明里暗里都是在说让他们这些人小心些说话,尤其是对家长,别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都有人在盯着他们。
    言骁冷眼看着台上那道貌岸然的医生,看着他们那张人皮之下的贪婪。他不愿在这里多呆,想要离开时,却被几个人钳住胳膊往治疗室拖去。
    言骁一惊,身体的反应往往比大脑更加快速,他猛然忆起刚进这里时遭受的电击折磨,不由得猛烈挣扎。
    赵月溪也看到了那些人拖着言骁,上前想要帮他,却被为首的医生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打得一边脸庞肿胀,耳膜嗡嗡嗡地响。
    “好好跟你家里人说,赶紧交钱!”一旁的人将她拽至座位上,厉声骂道。这女孩他记得,家里人把她带过来,交了一个月的钱,可是半个多月来,父母就来了两次。眼见着她还是硬着脖子不肯低头,便觉得这里没什么效果,就开始拖欠下个月的费用。
    言骁不敌几个合力的成年男人力量,被硬生生地拖去了电疗室。看到那张熟悉的,布满皮质绑带的治疗床,他的身体就开始颤抖起来,胃部开始痉挛,生理性地就要呕吐。
    “言先生,您母亲交代了,让我们好好照顾您。您也知道,在这里当刺头,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一边的人便将他的手脚固定在那张床上。那人笑着跟他说了这句话后,就要捏开他的下巴,将柳木棒塞进他的嘴里,却被言骁找准机会,狠狠咬在虎口处死不松口。
    “哎呦!”医生也是没见过这样能撕能咬的狠角色,见惯了一味求饶可怜的恭顺模样,就放松了戒心。
    他不禁勃然大怒,抓着言骁的头发就是撕扯,见他不松口,便转而去掐他的脖颈。氧气逐渐减少,言骁不得已放开了嘴里的那块肉,而后挑衅地往旁边吐出一口血水。
    医生被他的模样激怒,还要再扇耳光,却被一旁的人阻止。
    “算了,他妈过两天会来,等人走了再教训也行。”
    那男人恨恨地放下手,让两个人掰开他的嘴强行把柳木棒塞进去。
    不过这次的治疗,却不像上次单纯的电击。几个人将言骁面前的电视打开,捣鼓了几下,而后那屏幕上竟然出现了晏初的脸,还有几张明显是被偷拍的照片。
    言骁一时怔住了,他死死盯着那屏幕不肯移开眼神,但此时,一阵剧烈的电流却直冲大脑,剧痛席卷了全身。
    “为了让您彻底戒除对于男人的兴趣,我们决定为您升级治疗方法。”那医生的脸上出现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这是您母亲交给我们的,现在,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一旁的机器监测着言骁的心率,只要在他的心跳有所上升,那么头顶的仪器就会释放出电流,强迫他产生痛苦的感受。
    巴普洛夫的狗。
    这无疑是从精神上来摧毁他。
    言骁不得不躺在那张床上,看着面前闪过的温柔笑容和熟悉脸庞。疯狂滋长的思念此时却成为了毒药,每当他发生一点心率变化时,那股令人极度恐惧的电流便会裹挟着剧烈的疼痛,吞噬他的全身。
    言骁的眼角沁出了泪,整个人在床上剧烈地颤动着。他既想看见爱人的音容笑貌,可生理上却开始抗拒那样的电流和痛苦。
    不要!不要!
    他的内心极度扭曲,心底的某一处在疯狂尖叫着停下,可是没有人能帮他。他不想……不想连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都被人剥夺。
    仅仅只是十分钟过去,言骁就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浸透了他的脸庞和后背。那些人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他紧咬着嘴里的木棒,身体因一阵又一阵的电流袭击,不断地弓起而又重重坠落。
    刺眼的白光照痛了他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昨夜,赵月溪微笑着跟他说:“我死在这里就好了。”
    此时此刻,言骁也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