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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随着时间流逝,艾文的天份越发显着;加上他没日没夜地学习,短短五年间就大致掌握了一般法师十年间受的训练课程。儘管如此,他知道自己起步太晚,丝毫不敢懈怠──不过反正萨尔堤斯也不会让他有歇一口气的时间,作业及工作排满了他的行程表,而他还要拨空买菜煮饭洗碗,不这样做的话那位白袍工作狂根本不会好好吃饭!好在他对食物味道不挑,艾文只要确保营养均衡,不用费神去精进厨艺。
    而且至少他最近可以稍稍休息一下,艾文有些难受地想,他其实不讨厌煮饭,倒是很担心他的老师隻身在外有没有按时吃东西。在地下城饿死可不是个光荣的死法……当然萨尔堤斯不会那么蠢,可那些毫无营养的旅者用乾粮会无声无息地残害他的健康!他怕他有天会因此而倒了下去,对方却总是丝毫不顾虑他的感受,任意操劳自己的身体。
    艾文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毕竟我改变不了他,不是吗?他对自己说,我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他看着厚重书本上头令人眼花撩乱的复杂咒文,试图静下心来。
    这几个礼拜是研究室的淡季。萨尔堤斯固定一年会放几次假,通常是在每一年的尾声,每逢这时他会把所有行程排开,好好地、仔细地──去各个地下城观光一轮,好好“问候”各种大小魔族。
    这段时间大概是助手们工作最快乐的时候──经过几次教训萨尔堤斯已经知道工作分量要如何拿捏,虽然说他不介意多开除几个助手,但不可否认重新训练助手也挺麻烦的。在萨尔堤斯不在的期间,助手们可以放心间聊抱怨,还可以稍稍迟到一下,只要确保进度不落后,他们显然非常享受自由的日子──除了艾文。
    萨尔堤斯不在让他觉得索然无味,平时话不多的他显得更加沉默,工作做完就埋首于成堆的书本中,就像现在。
    他还需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站在那个人的身边,他想着,专注地吸收所有能取得的知识,但悉悉簌簌的声音却一再打扰他的思绪,艾文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
    是吉姆,萨尔堤斯的助手之一,此刻正忙着把口袋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
    艾文不常看见他,他似乎总是待在地下室。吉姆抬起头东张西望,正好和艾文对上视线。
    「我能帮忙什么吗?」艾文问道。
    吉姆闻言露出有些紧张的笑容,「我需要一些迷魂草,你知道它放在哪吗?」他问,接着马上补上一句:「只是实验需要……」
    艾文带着歉意地望着他。「那是老师的私人物品,也许你可以等他回来向他询问?」
    他说着正要收回视线,桌上的某个东西却在这时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颗圆润的石头。虽然现在看上去只是块普通的、黯淡的鹅卵石,但艾文确信经过打磨及魔力啟发,它会发出截然不同的美丽光芒。
    吉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露出了然的笑容。
    「识货的小子,」他捡起那颗石头,将其他杂物扫回自己口袋里。「魔法石,这东西可珍贵了!」他得意地说,将石头递给他,「摸摸看!」
    艾文伸手接过,石头在他的手心散发着温暖洁净的气息。
    魔法石?哈。他想着。
    「这样吧,我需要一根迷魂草……只需要一根。」他挑挑眉,看向艾文手中的石头,再对艾文眨眨眼。
    艾文差点笑了出来,他竟然在贿赂他!一根迷魂草换那颗石头……有何不可?这笔交易划算得很。
    「我带你去老师的储藏室。」他说,吉姆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从那猥琐的笑容艾文已经猜到那根迷魂草会作何用途,事实上会用到迷魂草的情况不多,通常都是用在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领着吉姆到储藏室前。「老师在这里施了结界,你在这里等等我。」他转头对吉姆说,接着踏入室内,花了好一阵子才抱着一个箱子出来。
    「我分不清那个是你要的。」艾文带着歉意望向他。
    吉姆隔着结界看了半天,「那个,」他叫道,「细细长长的那个!不对,左边那格……对对对,就是那个!」他贪婪地看着艾文从中挑起一根长条状的植物,咽了咽口水。
    艾文从结界中出来,微笑地将植物递给他。「祝你好运,」他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吉姆接过那株植物正要离开,听见他这么问露出如获大赦的表情,他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确认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听着,我被叫来加班,但我有个一定要去的约会……我想亚曼教授也不介意是谁做的,他只要实验结果出来就好了。」吉姆从他长袍里掏出另一颗石头塞进艾文手里,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有些怀疑地盯着艾文,「你不会出卖我吧?」
    「不会。」艾文真诚地直视吉姆的眼睛。蠢货,他想着,这问题完全将他令人怜悯的智商暴露了出来,虽然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傢伙连迷魂草和水藤蔓都分不清楚!他感受了一下手中的石头,嗯,一颗魔法石……好吧。
    「那就这么办吧,艾文,」吉姆松了一口气般地继续说道:「你会切割吧?机械性的法术……你只要把那些小杂种的头切下来就好了,他们被绑得严严实实,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只要让血流进法阵里──」
    他领着艾文进入地下室,走向某个被典籍和施法材料排满的角落。吉姆沿着墙壁慢慢摸索,他的动作看上去普通且随意,但艾文马上看出那是个解锁的动作,他默默将那些动作刻进脑海。
    吉姆的手在某处停了下来,他念了一串咒语,艾文失望地顿了顿,他早该知道暗门这玩意总是绑定身分。
    墙壁出现了变化,它彷彿融解般地向内萎缩,露出了又深又黑的通道。
    艾文跟着吉姆进入通道。「这是特别研究?跟我们做的都不一样,你一定实力坚强!」艾文开口说道:「老师挑助手一向严苛。」
    「也许吧,」吉姆耸耸肩,「不过也没什么,只是打打杂,杀些小杂碎──」
    「你常常做这种事?」艾文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他们杀起来是什么感觉?」
    「哈,小子。」他拍拍艾文,「你等不及了?告诉你吧,杀起来可痛快了,在它们尖叫到一半的时候,像这样──」他伸手朝脖子上做出切割的动作,「除掉一个垃圾,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艾文两眼放光盯着他,这样的视线让他有些洋洋得意。他一直觉得这小子无趣得很,总是一付乖宝宝的样子,现在看来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可惜你没看见上星期那隻,」吉姆继续说道:「可真是个大傢伙!大约是个低阶恶魔吧,你这辈子可没啥机会看见那种黑不溜丢的狡猾玩意,我杀他的时候他还想跟我谈条件呢。」
    「真厉害,」艾文说,露出憧憬的神色,「你战胜它了?」
    「当然,」吉姆挺起胸膛,「聪明人都知道恶魔的话绝不能听,你以后也得记着,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最好离那玩意远一点儿。」
    「我知道……我不像你,根本无法应付那些东西。」艾文露出不安的神情,「可这是研究需要,对不对?我知道老师很热衷研究杀死魔族的方法。」
    「那种没新意的研究每个白袍都在做,都做到烂了!」吉姆一脸不屑,「我做的这个可不一样,这次可是个大规格的──」
    「大规格?」艾文脸上闪着崇拜的光芒。
    吉姆正要开口,却又闭上了嘴。「我不能告诉你。」他耸耸肩,「我签了保密条约,你知道的吧?得罪光明教会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一脸遗憾,看上去非常想和别人分享研究细节。
    艾文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次倒是真心诚意的,他思索着要如何解除他的心防,吉姆就开了口。
    「不过如果是你自己发现的,那倒也不关我的事。」他对着艾文使个眼色。
    「是的,」艾文马上回答:「是我自己乱翻文件……」
    吉姆看向前方的地牢,「在地牢里某个东西被施了隐藏魔法,你做完工作后可以去找找看。」他说。
    地牢里,被綑绑的魔物挣扎着,充满敌意地对他们发出尖叫;地板上繁复难解的法阵发出不详的隐晦光芒,像是对着猎物虎视眈眈的飢饿野兽,在黑暗中等待获取新鲜血液的机会到来。
    吉姆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前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不会出卖我吧?」他说。
    「绝对不会。」艾文真挚地看着他。
    拜今年激增的冒险者数量所赐,地城的魔物比往年少了许多。萨尔堤斯很快就解决了自己的例行工作,提早回到家,但却没有看见预期中黑发少年的微笑。
    他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知道艾文在这里,他的鞋子一隻也没有少,但他找不着他的身影......不在研究室、不在房间、不在储藏室,地下室也没有他的踪跡。
    他神色一暗,快步朝某处走去,经过一连串解锁步骤打开通道。他焦虑地、急切地朝地牢走去,然后倏地停下来,动也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景像。
    萨尔堤斯睁大眼睛。
    地上都是血。
    黑发黑眼的法师正面无表情砍下一只魔物的头。他还不太会控制力量,鲜血溅到他身上及脸上,被苍白的肌肤衬着更加艷红;一旁还活着的魔物发出恐惧的尖叫,下一秒就遭受和同伴一样的命运,砍下的头颅维持着狰狞的表情,鲜血从伤口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袍。
    艾文毫不在意地转向下一隻魔物。
    「你在干什么!」萨尔堤斯厉声大吼。
    艾文彷彿受了惊吓一样地转过头,一脸茫然。
    「老师?您怎么......」他不该那么早回来的!
    「谁允许你做这些的?」萨尔堤斯眼里燃烧着怒火。
    「我只是想帮忙......」艾文感到恐惧,他习惯他冰冷的样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老师进行这些研究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若您不放心,您可以对我下制约。」他小心翼翼地说。
    「滚。」萨尔堤斯说,他紧绷着身体,浑身散发着怒意。
    艾文垂下头,「老师,我真的很抱歉。」
    他离开密室的时候,萨尔堤斯叫住了他。
    「艾文。」
    艾文停下脚步,每次萨尔堤斯叫他的名字他都会感到一阵悸动,就算是现在这种糟糕的状况也一样,他暗暗诅咒自己那没用的软弱心思。
    「杀戮是我的事,不是你的。」萨尔堤斯说,声音透露着疲倦,「别再让我看见你那副骯脏的样子。」
    「好的,老师。」艾文心情低落地说,离开了溢满了鲜血的房间。
    他在浴室洗刷掉身上的血腥。早个几年他也许还不会明白,在艾文看来这个魔族剋星除了研究和杀光地底那些倒楣蛋外根本没有其他心思,但现在他完全理解萨尔堤斯的愤怒。
    他不想看见他的莫德成为刽子手。自私的人。
    你得不到他才只能看着我,但很遗憾我并不是他。艾文自虐地想,但他明白,自己越不像莫德,就会离萨尔堤斯越远。
    那些隐藏在尖锐言语下的隐晦温柔,不仔细观察就找不着的淡淡微笑,都不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但自己确实接收到了。
    那可受用得很。艾文扯出个难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