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书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玉中娇 第62节

      那晚之后, 方柔很少能再见到萧翊。
    他照例与她同床共眠,可旁的时间要么在书阁召见大臣,要么去乾康宫与皇帝商议政事,听何沉说, 他偶尔也去太后宫里坐坐。
    除去皇帝幽居深宫不朝, 他仍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 好似一切都没变化。
    方柔偶尔能在后宫见着苏玉茹,听她说, 皇后求着见皇帝一面,可话传不到乾康宫。她又叹, 哪怕传到皇帝面前, 他应当也不会去见她。
    春桃也跟阿妩悄悄感叹, 在冷宫里的嫔妃,不死也疯。
    方柔做不了主,不愿多说,心中只道她比皇后好不到哪去,景宁宫于她来说,也是个迟早会逼疯她的冷宫。
    又过了一段时日, 临近除夕年节, 苏玉茹从乾康宫领了些赏赐, 方柔才知晓,她将要嫁人了。她那位如意郎君, 正是在花程节阴差阳错与她绑在一条金绳上的郎子丰。
    方柔起先为她高兴,过后,难免想起裴昭。
    于是那段日子, 她脸上的笑明显又少了。
    萧翊虽不与她见面, 可这些点滴都由阿妩细致回传。
    那日他刚从乾康宫议事回到书阁, 阿妩已候在了门外。
    他静听了种种细节,并没有说些旁的话,只让阿妩想法子让方柔开怀一些,哪怕她想出宫去散心,提前做好筹备也可答允。
    阿妩领命退下,不多时,何沉行色匆匆地进了书阁。
    萧翊面前那盏茶已凉透,何沉这才收了话,神色凝重地退到了一旁。
    “确认是他的尸体?”萧翊搓.磨着玉杯,心中自有思索。
    何沉答:“裴昭肩上曾中过箭,派了知底细的人去查验,无误。”
    萧翊手指一顿,冷笑:“何沉,我实在不信,这该如何是好?”
    何沉默了默,“暴雪是天象,裴昭在流放营连日来并无异常,而且,那铺盖是营官随机指派的,没得选。裴昭或许……命有此劫。”
    “命?”萧翊一哼,“我不信他云尉大将军这般命薄。”
    何沉不敢答话。
    萧翊沉吟片刻,又道:“事情太顺理成章,必有我们瞧不清楚的地方。旁人当裴昭死了是好事,但你我断不能这样想。”
    何沉:“属下明白。”
    萧翊放下玉杯,又道:“云尉营那帮亲军如何了?”
    “除了副将张成素侥幸逃走,其余都扣押在丘城监牢,由兵部亲派人监管。”
    萧翊颔首:“能用则用,不能的就除军籍放归家乡,那些冥顽不灵的一直关着,到他们想明白为止。”
    他顿了顿,“还想不明白的,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何沉低声应下。
    过了会儿,他又道:“殿下,过几日便是年节,方姑娘以往……”
    萧翊却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何沉,你上回说她不见我,情致便很好。”
    何沉一怔,悄悄抬眸瞧了瞧萧翊,不知他有何打算。
    萧翊:“现在仍是如此么?”
    何沉喉结一滚,有些紧张。自从上回他与方柔吃过一次拨霞,后又带她去了趟朝晖园,他们间来往倒是多了些。
    也因萧翊许多时候避着方柔,所以诸多上传下达之事都由他从中奔波,一来二去交往自然频密了些,方柔对他的态度也日渐亲近。
    这偌大的景宁宫,只怕唯有萧翊与她越来越生分,其他人都知晓方姑娘是个好说话、脾气顺的,还爱笑,对着众人和风细雨,都庆幸自个儿主子心底纯善。
    他心中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才低声答:“似乎仍是如此。”
    说完便给自己捏了把汗,眼眸飞转,猜不透萧翊的心思。
    萧翊沉默了片刻,方道:“这样好的时节,该让她圆满些。”
    何沉静听着吩咐,萧翊最后叹了口气:“你们多上心,她现在显了月份,可心中仍没多少分寸,凡事不能由着她喜欢。”
    何沉只得应下。
    脸色有些犹疑,被萧翊转眸瞥见,“有话就说。”
    何沉下意识深呼吸给自己壮胆:“殿下,您在替方姑娘考虑,她日后总会明白的。”
    萧翊睨了他一眼,何沉忙俯身:“属下多嘴。”
    他抬手挥退何沉,独自坐在书案后琢磨片刻,随后站起身离了景宁宫。
    除夕,迎岁。
    方柔许久没再这样开怀,这一日仿似梦中。
    也不知春桃与何沉筹备了多久,她自睁眼开始,所有的事物都像往日重现,而这份回忆,源自丘城,源自她心心念念的家乡。
    贴挥春,送岁红,方柔和春桃都穿上了贺岁的新衣,午饭后,春桃还喊来阿妩跟何沉,四个人围坐在软榻边,慢慢悠悠地包饺子。
    何沉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不料手艺竟比阿妩还要好。
    方柔意外地瞧着他巧手搓揉,包个饺子也就眨眼之间,不由好奇:“何侍卫,你这手艺打哪儿学的?”
    何沉心无旁骛地干活:“我在家中排老大,自小学着照顾人,干些粗活不在话下。”
    方柔眨眨眼,对他又有了新一面的认知。
    春桃嘴快道:“何侍卫,你娶亲了么?”
    何沉摇头:“男子汉先立业。”
    “哪家姑娘与你成婚,那可省事不少。”春桃心大,下意识叹了一句。惹得阿妩看了看她,又与方柔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我没这打算,娶亲不得花钱,还是不少钱。”何沉与她们相熟之后,说话也随意许多。
    方柔瞧得出来,他仍有许多少年心性,只是跟在萧翊身边做事久了,面上自然沾染了些冷淡的气质。若与他相熟起来,本性便能被窥见一二。
    春桃疑惑:“你跟着殿下做事,钱银还能亏待你不成?”
    何沉叹:“殿下大方,可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呐……”
    立刻放下擀面杖,摆着手指开始合计:“娶亲不得安置新屋?不得三媒六聘?不得雇几个丫鬟管事在宅子里伺候着,既然姑娘嫁了我,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吧?日后生孩子,又是一笔大花销,我哪敢想。”
    又一叹:“我跟随殿下做事,时常不着家,若钱银上还不宽裕,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还是先好好当差,升个一官半职再论。”
    阿妩借机插话:“你找个也不着家的,两人扯平。”
    何沉脑子倒转得快:“那跟不成亲有区别么?”
    方柔再忍不住,掩着嘴笑出声来,听他们一人一句斗着嘴,心境开阔明朗。
    这笑发自内心,日子虽不由人,可只要不见着萧翊,没他在身边提醒她现下仍活在金丝笼中,并没有所想的那种自由,可她只要不去想起,就似乎能找到一些机会来安慰自己。
    方柔初时也觉得古怪,萧翊早出晚归,几乎与她不见面。只有每夜迷迷糊糊中被人揽进怀中,那阵不真实的接触会令方柔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到后来她不好奇了,她贪恋着这一息的安稳,只要见面便是争吵,那不如不见。
    她与旁人可以好好相处,但面对萧翊,她浑身的戒备都会浮现出来,他说的每一个字,做得每一个动作,她都要猜忌、都要揣测。
    如此太累了,她庆幸萧翊没再坚持这种折磨。她得以在极不正常的环境下,勉强过些看起来过得去的日子。
    正如今日,她本想留下何沉一块吃饺子,又想他的家人也在等团圆,于是早早地叫他离了宫,别错过除夕守岁。
    饺子被阿妩端去小厨房,过后出锅,分给了一众内官和宫女,景宁宫内喜气洋洋,大家同贺新年。
    此刻的乾康宫虽少了热闹,但也和睦美满。
    皇帝与萧翊一同登上城楼,点灯祈福,大宇朝的年节惯有七日休沐,百官不朝,与天下子民同贺佳节。
    他们二人点灯归来,乾康宫摆了家宴,只是今年尤为特殊,仅有太后和珍嫔在席。早先宗室府和礼部请了奏疏,询问年节事宜,而皇帝自称身体抱恙,一切由摄政王主事,萧翊没这个闲心,只说铺张浪费不必操办。
    由此,今年便成了真真正正的家宴。
    冯江头几天派人来传话,沈清清闹着要见殿下,来人直接被萧翊打发了,连个像样的借口也没给。
    最后,还是黄氏作主,求了沈老将军将女儿低调接回娘家,不至于除夕团圆夜孤零零一人留在王府。
    席上风平浪静,皇帝与萧翊吃了些酒,珍嫔原来拦着,可皇帝说他已养了好几个月,浅尝作陪。
    珍嫔和太后都是聪明人,席上三缄其口,并没有提起方柔的下落,只当不知。
    后来淳宜公主独自吃过饭,被宫女领来来厅里见长辈,她逐一拜年行礼,最后来到萧翊跟前,“皇叔安好,愿皇叔新岁如意,年年有今朝。”
    萧翊醉眼朦胧,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笑:“淳宜乖。”
    顺手赏了她个玉镯子,十分贵重,被珍嫔转手接过去,说得替她好好保管。
    淳宜盯着萧翊看了会儿,童言无忌:“皇叔,婶母为何没跟你来?”
    萧翊拉着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腿边,顺手又拿起一旁的宫灯递给她,“皇叔也不知道,我心底想她来,但我不敢开口。”
    他许是有些醉了,说出的话似真似假,听着很诚恳。明明没喝几口,他的酒量也远高于此。可人就是这般奇怪,似乎总有那么些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
    淳宜转着宫灯,一只小兔子在旋转中飞跃向前,格外生动。
    “那淳宜替你问,好么?”她抬眸望着萧翊,胸有成竹那般,“婶母可喜欢我了,每次在御花园见着她,她都会让我吃些点心。”
    珍嫔声音一扬:“噢,原来竟有这事,难怪先前好几回不肯正经吃饭,原是诓骗你婶母去了!”
    淳宜一怔,无意间说漏嘴,忙躲到萧翊身后,眨着眼望向母亲。
    萧翊却只是淡笑着,转眸瞧见太后的脸色,慢慢别开视线。
    太后却冷声道:“方氏有身孕,不来也罢。沈氏呢?你让她一人留在王府,成何体统?”
    萧翊端起酒杯,徐徐饮了一口:“我打算与她修书和离,只待她签字画押。册封郡主的圣旨也已拟好,皇兄知晓此事,沈将军并无异议,如此,她回娘家过除夕,合理正当。”
    太后面色一滞,刚要发怒,谁知皇帝急忙开口:“母后,今日除夕家宴,有什么大事不妨节后再议,您莫要动气。”
    她一掌拍向桌面,满脸愠色,最后还是被珍嫔悄悄地递了杯淡茶,以茶代酒同祝一杯,这才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
    淳宜听个一知半解,还以为太后是因方柔缺席一事动怒。她站在萧翊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望着太后怯生生道:“皇祖母别生气,婶母可好了。”
    过后,又抬眸望向萧翊,轻轻拉着他的袖子:“皇叔,不如你带我回趟景宁宫,我去把婶母请来可好?”
    萧翊垂眸看了看她,忽而发出一声低笑。他将杯子放下,随后站起身:“请不来可是要挨你皇祖母责骂的,还要去么?”
    淳宜格外认真地点点头。
    萧翊转身朝二圣行礼,太后不正眼瞧他,心中知晓他只是拿这事当托辞借故离席。
    皇帝和珍嫔也只面上说了几句,见淳宜意念坚定,便没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