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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骥说放过她也许是真的,一连几天不再见他的身影。俞惜渐渐放下心来,她借着养病,不见人,不出门,身子都大好了。
    俞惜先去见了住持,希望能够剃度。董氏却希望她带发修行。两方都违拗不过,主持只推说修行需要心意诚恳,可以先带发修行一年,若有慧根,发愿深长,再剃度也不迟。俞惜答应了。
    她在这里融入得极快。俞父教养她长大,教她博览群书,教她佛经的义理。她本就有底子,悟性也快,不出两个月就赶上了寺中大部分人的进度。住持也欣赏她,许她自由出入书库看书,还时常与她探讨义理,对她赞不绝口。寺中安静,无人打扰,更是随心自由,除了早晚课之外,俞惜还有时间校理父亲的遗作,闲下来,还能写字、练琴。
    净水寺主要靠显贵之家施舍度日,化缘有专门的师父普净带人接管。她出家前曾是世家贵女,有人脉,有手腕,因此寺中不缺用度。化缘之外,寺里还有一些别的生计,替人超度,供养牌位,替人祈福消灾,卖药看病。俞惜离那位替人看病的师傅普善离得近,时常找她探讨医理和药名。
    俞惜外祖家是行医的,她母亲为照顾父亲的病,也学过一些医术,不过医术不精,只能勉强治个伤寒,俞惜倒想把这门手艺捡起来。普善看她有些药的底子,为人没什么架子,也好学,倒乐意教她。
    主持干脆把她派给普善差遣。这样早课以后,她就负责跟在普善身边,跟她的弟子一起出门采药煮药。妙慧的佛理还未入门,俞惜让先她补自己的功课。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快乐,但很充实很舒服。和她十几岁的时候在阆州当然是两样了,可是也算得上是梦寐以求的日子。寺院里人不多不少,有友善的,也有各怀鬼胎的,不想相干就不相干。日子清苦,但也过得来。她觉得足够了。
    董氏跟她来过两次信,说家人都好,让她保重身体。第二次来信说唐朔跟俞茵已经成亲了。
    俞惜写信给家中报平安,又要了一些家里的医书准备参看。入寺的第三个月,俞惜已经能识别大部分的药名了,她的身体经过调养也恢复得差不多。她已经能自己上山采药。寺院就在翠阳山上,山后还有无数的山群,草药珍贵丰盛,每次出门都能满载而归。
    彼时正是盛夏,山中却不炎热,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为寺中送来清凉。将近申时,俞惜背着药篓自山上下来,她穿着一身布衣,身上沾了汗,全身被斜阳照着,浸了金色的光辉。她不觉得累,山中的空气清爽,风景也好,只觉得这一天过得飞快。
    她在林中走着,对面看见桓骥,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龙章凤姿的脸在夕阳下生辉,如同塑像一般。
    俞惜想着他说放过自己的话,可是对他还心有余悸,不由放慢了脚步,向他行礼,准备离开。
    桓骥不知道说什么好,问她过得好吗?没他在的日子当然好,看着是瘦了,可是健壮许多,眉眼之间流动着神采,荆钗布衣,难掩国色。
    桓骥存着气,拉住她,把她那药篓取下来,自己背上。那竹篾勾坏了锦制的衣裳也不在意。
    俞惜吓坏了。“殿下,这不合适。”
    “你做得我就做不得?”两个人争抢之间,竹篾刺破了桓骥的手。
    俞惜立刻翻找出一颗止血的草来,捣碎了给他敷上。
    “殿下,请您回去吧。贫尼已经是世外的人了。”
    “我只送你回去也不行吗?”
    “佛门禁地多有不便,请您不要再来了。”俞惜冷言道。
    她与桓骥争抢那药篓,桓骥只是不给。
    “你忘了之前的承诺吗?”
    “对呀,我忘了,你不知道我这人一向记性不好,还最会耍无赖吗?”
    他看她生气脸红的样子,觉得生动极了。
    俞惜不理他,径直弃了药篓,一气跑下山去。
    回去自然是晚了,饭堂的人都在用饭,住持让她坐下用饭,普心师父的弟子妙珏却突然站起来反对。
    “师父,你就不问她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后山采药。我下山时遇见猛兽设法躲避,绕路走才回来晚的”。
    “你胡说!我在这山上两年,从没听说过什么猛兽。不公平!主持,上次我回来晚了,你罚我不许吃晚饭。”妙珏怨道。
    “那能一样吗?你被罚是因为大家作证你下山去玩儿了。”
    妙珏还要闹,俞惜却说话了。
    “师姐说的对,我晚归了,自愿受罚,晚饭我就不吃了。”
    住持没答应,妙珏还要再闹,被住持喝住。
    俞惜不想生事,领了罚回房间。
    妙慧紧跟过来,递给她两个包子。
    “住持让我给你的,你别理那个疯子,她就是哪里都看不惯,大家都讨厌她。”妙珏的身世也可怜,她本是世家女,和高门子弟有婚约,奈何一时昏头,和青梅竹马的表哥私奔了。那人很快厌弃了她,将她抛弃。不久,她被家中人找到,为保名声,将她遣送到这里来。
    她不情愿,自然对这里处处不满意。
    俞惜吃着包子,感慨人生各自命运的不同。
    “师姐,以后采药我同你一起去,遇见猛兽也有人照应。”俞惜答应。两个人一起走,起码不会再被桓骥难为。她晚上抄了一段经,距离休息还有一段时间,遂去打水洗漱。换上寝衣从厨房出来,俞惜看见白日丢弃的药篓被放在门边,舒了一口气。不提防桓骥出现在她面前。
    俞惜吓了一大跳,也不敢声张,怕引来旁人。她如今身上单薄,想起那日桓骥对她做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这人很闲吗?什么事都不干专门来跟她作对。
    确实很闲,不然怎么至于因为贪玩游弋被褫夺了封号。
    俞惜道了谢,无视他预备回房去。听见桓骥在后面说话。
    “那个女人,我帮你教训她?”
    “不必。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这里是非之地,您不该来。”
    “我来看我未婚妻有何不妥?”
    “殿下,我已是世外之人。”俞惜不再理他,径直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