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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江玉珣上一世没有长过冻疮,但经验告诉他等到春暖花开之时,这东西便会自己消失。
    反正去了桃延郡还要继续挨冻,现在泡了也是白泡。
    江玉珣迅速说服自己把刚没入汤药的手指抽了出来。
    然而不等他处理残局,用完晚膳的应长川竟在这个时候走入了舱内。
    他站在舱门处,直直地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青紫中隐有溃烂的右手上。
    “爱卿不是说不严重吗?”说话间,天子已快步走了进来。
    应长川吃得这么快?!
    江玉珣心虚地将汤药在了背后:“今早食指有些泛红,臣也没有想到去逛了一圈之后,竟然变得这样严重。”
    应长川站在江玉珣面前,沉声看着他道:“爱卿既知严重,为何又要倒掉汤药?”
    “因…因为……这汤药有些过分刺激。”江玉珣鲜少见到应长川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
    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忐忑。
    天子没有说话,直接把江玉珣藏在衣袖中的手抽了出来,一回生二回熟地替他挽起了衣袖。
    江玉珣被他吓了一跳:“实在是不必了,陛下!”
    谁知应长川非但没有停手,甚至……不由分说地握着他的手腕,一道浸入了汤药之中。
    江玉珣连忙道:“这汤药非常辣手,陛下小心。”
    “无妨。”
    应长川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且整整大了江玉珣一圈。
    他轻轻松松便将身边人的手裹在了掌心。
    应长川虽养尊处优贵为天子,但多年的戎马生涯仍将他的皮肤晒成了浅浅的蜜色。
    相比之下,江玉珣被风雪冻了一天的手显得格外苍白。
    应长川似乎不觉得这汤药辣手。
    他一手握着江玉珣的手腕,一手撩起水朝江玉珣手背上的伤处淋去,动作格外仔细。
    两人的手指纠缠于水下。
    墨色的汤药轻轻坠入盆内,生出一阵细响。
    ……江玉珣忽然觉得,舱内的气氛不大对。
    他忍不住移开视线,略不自然地开玩笑道:“臣的手是有些多灾多难,但好在都是小伤……虽然麻烦但不怎么碍事。手嘛,能用就好。”
    应长川忽然蹙眉,握着江玉珣的那只手也不由微微用力:“能用就好……爱卿当真大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天子的语气似乎在这一瞬变得有些冷。
    江玉珣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对方。
    我自己的手还不能自己处置了?
    他没忍住暗戳戳怼了一句:“臣手如何自己最为清楚,陛下这话说的好似比臣自己还在意这只手似的。”
    应长川垂下眼眸,继续替江玉珣淋药。
    他的动作轻缓而随意,语气也是同样的轻飘。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似一阵冬雷在江玉珣的心间炸开。
    墨色的汤药顺着二人纠缠的手指滴了下去。
    应长川的声音与水滴一道坠地:“是。”
    ……是?
    他,他怎么说……是?
    第73章
    江玉珣的呼吸乱了一瞬。
    伤处的刺痛感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麻。
    他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却正好轻轻撞在了盆壁上。
    “别乱动。”应长川把他的手抓了回来。
    “哦……好,好的。”
    在寒冬天气里放了一会的水已由烫转温。
    墨色的水流似一只小小的黑蛇,在二人的指间游动。
    天子一边替江玉珣淋药,一边漫不经心道:“爱卿自己不留心,孤再不多替爱卿在意,这只手怕是要不了了。”
    江玉珣下意识放低声音,心虚地说了句:“……也不至于。”
    寒风中走了一日的他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乍一听这话竟如耳语一般隐秘。
    药香如锁链把二人紧紧相连。
    应长川的手指于不经意间从江玉珣的手腕上轻轻地滑了过去。
    江玉珣的手随之一颤。
    应长川方才的话,似乎……过界了。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想的他下意识垂眸,不敢去看应长川的表情。
    ……应长川是以皇帝的身份,说出这番话的吗?
    可是同为臣子的庄岳脸上就有一道巨大的刀疤,怎么不见应长川在意呢。
    难不成因为他的脸还能用,那便不不必在意?
    凉掉的水珠顺着江玉珣的手腕滚落盆中。
    刺得他手背随之一麻。
    江玉珣看着盆内自己不断摇晃的倒影,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哪个皇帝会帮臣子上药?
    别说是应长川了,历史上那些以“亲善”著称的皇帝都没有这么干过吧!
    江玉珣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墨色的水花随之飞溅,洒在天子的衣袂之上。
    如墨色的梅花在夜里绽放。
    水珠坠地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舱内古怪的气氛。
    见状,江玉珣瞬间慌忙上手去擦:“抱歉——”
    可不等他动作应长川便先一步抬手:“先去擦手。”
    “是,陛下。”
    江玉珣连忙去取丝帕,然而还没走两步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心虚感如火焰燎原,江玉珣终是没忍住解释了一句:“方才,方才……臣只是被不小心被药刺了一下,不是因为其他事,陛下不要多想。”
    然话音落下后,江玉珣便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
    是不是妥妥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刚刚说那么多做什么?
    方才应长川的手与自己一道泡在药中,他能不知道这药究竟辣不辣手?
    “自然,”江玉珣的背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应长川随意拿起丝帕净手,并不急不缓道,“孤知道。”
    江玉珣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并默默地替应长川补完了他没有说的话——孤知道,爱卿在说谎。
    ……
    这一晚,做贼心虚的江玉珣竟然又一次梦到了应长川。
    与上回那个离奇的“口语考试”一样,这次他的梦仍发生在现代。
    江玉珣梦到自己手上生了冻疮,去医院挂号看病。
    没想一推门便看到……诊室里那个身穿白大褂打着领结的人就是应长川。
    不等他转身溜走,眼前的“应大夫”已拿起药膏替他擦拭了起来。
    而擦着擦着,只是手上有伤的江玉珣便不知怎的躺在了手术床上。
    他抬眸便见——应大夫在无影灯下戴上了外科乳胶手套,接着自一边的托盘上拿起了手术刀与组织剪。
    寒光映亮了他烟灰色的眼瞳。
    江玉珣在他的手下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无可挣扎。
    眼看组织剪即将落下,睡梦中的江玉珣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用手指重重地弹了自己额头一下。
    强烈的痛意终于唤醒了江玉珣的神志。
    啊啊啊!
    卧槽,刚刚那是什么鬼梦啊?
    黑暗中,江玉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强行命令自己滚到一边,贴在了冰冷的舱壁上。
    总之离应长川越远越好!
    -
    楼船本就是顺流而下,此番水手更是卯足了劲摇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