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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节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梦中,他又回到了雍都。
    一会看到少年时的谢不逢被侍卫压着跪下,等待自己喂药。
    一会又看到他骑着战马,伴着阵阵欢呼,穿过北地长原镇的街巷,朝戈壁上而去。
    再过一会,文清辞竟然……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点点红痕。
    这场梦,异常纷乱。
    ……
    “你们想干什么——”
    “这层房间我已全部包下,怎有人不请自来?”
    “……官府的人?哦,官府的人就可以不讲道理了?”
    宋君然的声音穿透木门,隐隐约约地传到了文清辞的耳边。
    起初文清辞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在费力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耳边的声音竟变得愈发清晰。
    “我再说一次,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宋君然的语气,已有些不耐烦,像是开始赶人的样子。
    师兄在和谁说话?
    文清辞迷迷糊糊想到。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顺着床幔的缝隙向外看去。
    有几道陌生的身影,映在了花窗上。
    外面的光有些许刺眼。
    ……自己似乎已经睡了一整晚,现在已是次日的清晨。
    犹豫了一下,文清辞缓缓起身,换好衣服并重新戴好了放在床边的帷帽。
    门外的人越聚越多,单凭影子判断,似乎已有十几个之多。
    官兵们查过别处后,通通聚在了始终没有开门的这里。
    宋君然还在大声地与他们争论着什么。
    ……师兄平常说话从不如此大声。
    今天这是怎么了?
    文清辞顿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外面的人都是奔着自己来的!
    宋君然所以这么大声,就是为了将自己叫醒。
    这一下,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文清辞立刻转身,向着窗边走去。
    刚将木窗推开他便发现——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满是官兵,现在这里怕是连只苍蝇也难以飞出。
    这阵仗未免有些太大。
    文清辞的心脏忽然一紧。
    “……吾等只是奉命行事,望您配合。”门外人的声音里,已有几分不耐烦。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摆手对店家说:“不必多说,直接开门。”
    “是,是……”
    接着,门外便生出了一阵金属轻撞的脆响。
    应是店家在寻找钥匙。
    正在此刻,房间内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算了,生死有命。
    文清辞长舒一口气,索性心一横直接开口:“不必麻烦了。”
    离开时思绪纷乱,但走到半路文清辞就想起:谢不逢是能够听到人心中恶念的……
    不用猜便知,师兄对谢不逢绝对没什么好印象。
    宋君然早就在谋划逃离,而谢不逢可能也早早自他的心中,听到了全部的计划,并且知道自己与师兄计划在何处停留。
    他贵为一国之君,按图索骥去找两个人,对他而言还不简单?
    文清辞的声音清润中略带沙哑。
    客房外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门便被人从内缓缓推了开来。
    一个身着白衣,头戴帷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外面的人当下愣在了原地。
    ……这人的打扮,似乎和描述的一样?
    师弟怎么出来了!
    宋君然也在瞬间攥紧了衣袖,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没关系,没关系……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群侍从武功非常一般,虽然已经找到这里,可是单凭轻功,自己和师弟就能将他们摆脱。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绀色劲装,身配长刀的侍从,突然快步从走廊的另外一边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声听上去有些慌乱。
    和周围这群富洮当地的官兵不同,来人是与谢不逢一道,从雍都去往涟和的侍从之一。
    相处这么多天过后,他只用一眼认出了两人。
    来人先愣了一下,接着忽然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地,颤抖着声说道:“二位先生,在下找你们很久了!”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立刻咬牙抬头,艰涩道:“实不相瞒,陛下他……陛下他旧疾复发,情况恐怕,恐怕不大妙。”
    谢不逢,旧疾?我看他可比我师弟健硕一万倍!
    真是连借口都不会找。
    “呵?”听了他的话之后,宋君然立刻不屑道,“别骗我,我可告诉……”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文清辞打断:“你说陛下他怎么了?”
    文清辞的心忽然紧紧地揪了起来。
    方才艰难抬起抚在门框上的左手,也在这一瞬坠了下去。
    他看到,侍从脸上的紧张,并不是装出来的。
    见文清辞问,侍从一边回忆同僚的描述,一边说:“陛下他,他夜里忽然吐血。宫里的太医也没有办法,陛下说他的病……只能靠您。”
    担心文清辞拒绝,他又忍不住补充道:“有侍从亲眼所见!陛下的唇边,有黑红色鲜血涌出。”
    说完,侍从又小心抬眸,看了文清辞一眼。
    微微晃动的帷帽,泄露了主人的心情。
    他的心情似乎也并不轻松。
    “所以皇帝就叫你们将他押回去?”自认早就已经看清谢不逢套路的宋君然一脸不屑,“装病,卖惨?皇帝陛下什么时候也会这种低劣的手段了。”
    没有想到,侍从的回答竟与宋君然所想不同。
    “不曾,”他咬着牙如实回答,“陛下说不可逼迫。”
    宋君然被噎了回去:“……行。”算他狠。
    就在两人纠结真假的时候,文清辞再一次开口:
    “除了吐血以外还有什么症状?”
    “太医诊过脉吗?诊过的话,可曾说些什么?”
    “陛下此时状态如何?可还在涟和。”
    文清辞的语气有些焦急,一口气问了许多,然而听到他的话之后,侍从却一脸茫然。
    思考片刻,对方只能如实摇头:“这些我并未打探。”
    “……只知陛下病重,涟和无可用之药。因此已回雍都诊治。”
    涟和只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县,城内药材都是最基础、常见的几味,几乎都是治疗鼠疫的,压根无法缓解谢不逢的症状。
    鼠疫方消,有没有余疫还不清楚。
    且谢不逢的身份已然暴露,待在那里太过危险。
    因此纠结一番过后,众人已按太医令提议,提前离开此地快马加鞭回了雍都。
    说完之后,那侍从竟又咬牙,朝文清辞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望先生不要让我等为难。”
    他的声音无比艰涩。
    在这些侍从眼中,吐血就是天大的病。
    圣上咳血,更该震惊朝野。
    经过涟和一事,他们自然敬佩文清辞。
    且皇帝也的确吩咐过“不可逼迫”。
    但是几相比较,显然还是圣上的健康最为紧要。
    ……假若大夫不肯,那他们也只好先礼后兵了。
    总而言之,哪怕想尽办法,也要将大夫接到雍都!
    文清辞和宋君然都看出了他心中的打算。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片刻过后,宋君然冷冷说:
    “我们二人好心前往涟和,帮朝廷解决鼠疫,没想到你们雍都人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