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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万一妖魔因此现世,就是云衔宗和如梦世加在一起,也无法向九州交代!”
    乐情早在如梦世时,就听说纪云相被许娇河害得承受了几十下戒鞭,此刻见她依旧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气得将礼仪秩序抛在了脑后,恨不得凭空幻化出鞭子,也鞭打许娇河几十个来回。
    “你说什么也没用,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难道为着以后事情暴露,要找出一个替罪羊向九州民众交代,你们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拿我定罪吗?”
    便是千夫所指,许娇河也不愿束手就擒,她仰着面孔,瞪向乐情的眸光寸步不让。
    “你!”
    乐情气极拔剑,抬手就要对准许娇河,却被纪云相拦了下来。
    他道:“大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下去毫无意义,不知明宗主有何打算?”
    纪云相话出,压力瞬息间来到了明澹这边。
    事已至此,他再想一力保住许娇河安然也是徒然。
    但接下去的主动权在云衔宗或是如梦世的手中,眼下倒是可以趁着机会争一争。
    明澹思忖至此,沉吟道:“目前的线索既然都指向娇河君,那云衔宗也不可徇私,不如——”
    “不如将娇河君交给如梦世如何?”
    纪云相打断明澹的话,敛袖平声而道,“我如梦世尊主的攫念术举世无双,只要经她手验证过娇河君脑海中的记忆,相信是否冤枉了无辜之人的真相也能够立即水落石出。”
    明澹却不同意:“还是请叶尊主辛苦前来如梦世一趟吧,一则娲皇像在此失踪,若是继续仔细搜查,或许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二则虽然舞蕴的指证和凹槽下的血液皆是证据,但人言可以作假,血液故意滴落在这里,用意也很是可疑,或许是潜伏在云衔宗内的魔族内应栽赃嫁祸也未可知。”
    “栽赃嫁祸给谁不行,非要栽赃嫁祸给她!”
    “明宗主到这个时候还要为娇河君说话吗?”
    乐情忍不住叫嚷道。
    纪云相斜了他一眼,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噤声。
    只是沉默归沉默,以纪云相为首的如梦世众人,却隐隐呈现出不给说法誓不罢休的气势。
    “我没有为谁说话,只是平心而论。”
    明澹维持着不急不缓的语调,并没有被眼前的情形所慑,“若娇河君真的是魔族内应,她是凡人又没有灵力,出入也很是不便,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察觉,魔族向来狡猾,不会如此不谨慎的决定。”
    他身量极高,皓衣巍巍,又稳居仙道魁首之位千百年,睇向纪云相的视线,带着处事不惊的坦荡无畏:“云相小友不如仔细思量一番我说的话是否有道理。”
    纪云相同他对视,陡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如同前端般步步相逼。
    身旁的乐情见状,颇为急切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又用手指着站在人群中央的许娇河道:“师兄!”
    “你指我干什么?”
    许娇河听罢明澹的话,脑子也转了过来,理直气壮道:“那些所谓的证据本来就是污蔑我的!”
    乐情又想发怒,纪云相却用身体掩住了他的行径,只意味不明地凝视着许娇河。
    良久,他仿佛想到什么,紧绷的脊骨松懈一秒,退让道:“那就按照明宗主所说的办。”
    ……
    连同柳夭在内,许娇河身上所有的法宝均被收缴,人还被囚禁在了自己的房间之内。
    没有命令,谁也不得随意开门或是进入她的房间,唯有兰赋来送一日三餐。
    原本乐情闹着非要将她关到设置了十二道法阵的云衔宗地牢内,最后被隔岸观火良久的游闻羽不阴不阳刺了一句:“在我云衔宗的地界,这位乐情道友是否有些过于不分礼仪尊卑了?”
    这句话没有叫乐情畏惧,反而提醒了纪云相。
    浮屠塔内,游闻羽指责自己的情形于脑海中再现。
    纪云相深知对方表面上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实则却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主。
    如今又坐拥剑阁阁主之位,实在不好旗帜鲜明地与之为敌。
    思量再三,纪云相当即让有失礼数的乐情同云衔宗众人道歉。
    那可恶的乐情挨个作揖告罪,却唯独跳过了最应当向其道歉的人!
    许娇河坐在房间内的八仙桌上,心头犹自愤意不平。
    等自己无罪释放,定要他好看不可!
    没有女婢伺候,许娇河拎起茶壶,连喝了三杯茶水才勉强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来,回首透过山水屏风望向拔步床,锦被簇乱,软枕不平,仍是一副早上出门前的光景。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自己就从高高在上的怀渊峰之主,沦为了行动受限受限的阶下囚。
    境遇转变之快,着实叫许娇河始料未及。
    她仿佛没头苍蝇似地在房间内打转,一时又想到终究是今非昔比,往日游闻羽定会全然护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如梦世的人出言羞辱,如今却冷眼旁观了整场。
    直到最后才出言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许娇河半是迷茫,半是窝气,忽然看见门外看守的人影中忽然出现了第三个身影。
    “阁主,您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在这里同师母说两句话也不行?”
    “这……”
    熟悉的尾音含情的“师母”二字。
    说曹操,曹操就到。
    竟然是游闻羽。
    ……他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已经和自己决裂了吗?
    事关自身,许娇河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只闻游闻羽道:“我来,是为了尽快查清师母和云衔宗的冤屈。”
    “况且你们是云衔宗的人,一颗心要向着谁,自己应该掂量清楚。”
    许娇河突地心生一股希望,疾步跑到门前,用手扒着门框道:“闻羽,你相信我没做过是吗!”
    游闻羽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道:“师母,我来是想告诉您,若是没有做过,宗主定会想办法查清楚真相,请您稍安勿躁——以及请您再细细想想,近几日有没有发生任何让您觉得怪异之事?”
    怪异之事?
    清早时,纪若昙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可是自己要怎么把他提供的消息说出口呢?
    倘若说出来,岂不是违背了和纪若昙立下的誓言,将他活着的消息告诉给了他人?
    许娇河张开口,突兀发出一个音节后,却没有继续说话,陷入两难之境。
    游闻羽敏锐捕捉到她的犹疑,问道:“可是真的有怪异之事?”
    “……”
    许娇河的内心且烦且乱,生硬回答道:“我暂时还没想到。”
    游闻羽似是有些失望,沉默片刻道:“不急,师母再思量思量便是。”
    在离开之前,他又一顿脚步,仿佛记起什么般,淡淡补充道,“不过,就算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一点您得考虑清楚,是旁的东西重要,还是自己最重要。”
    第51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五十一天
    叶流裳收到纪云相的消息后来得很快。
    这次她没再设下煊赫辉煌的排场, 仅仅穿着一身常服,带了一位观之无甚特别的女卫。
    法阵之光如雾四散,她自白芒中走出, 转眼行至云衔宗山门外。
    明澹亦亲自将其迎入清思殿, 接着叮嘱关闭殿门。
    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闭合,光线略显暗沉的空间内唯余知晓详情的几人。
    叶流裳与明澹互相见礼, 旋身在低于主位半分的客座上落座, 勉强弯了弯嘴唇以示礼节:“娲皇像失窃的来龙去脉, 云相已然书信一封尽数交代清楚, 只是本尊不知, 明宗主接下去是如何打算的?”
    她虽想极力摆出一宗之主的沉静气魄, 但凝结的眉宇之间,如暴雨将至的阴霾挥之不去。
    “此事一旦泄露,后果严重,我已告诉知情者务必管住口舌, 不可传到其他修仙门派耳中。”
    得到叶流裳“本尊亦然”的回答, 明澹又道,“事发之后,我立刻派遣出宗门之内最擅长追踪的高手, 共二十一名, 令他们现身九州, 务必尽快查清娲皇像的下落。另外, 我也修书一封送到了欲海镇魔局, 秘令执法长老时刻关注欲海情况, 不要放过每一处可疑的迹象。”
    “明宗主的想法, 倒是和本尊没有半分偏差。”
    叶流裳赞了一句,面上并没有呈现出任何缓和之色, 她阴沉的目光眺过殿下静默站立、界限分明的两门弟子,忽然话锋一转道,“那云衔宗内发生的情况,宗主又打算如何解决呢?”
    “你说的——”
    “当然是娇河君。”
    叶流裳秾丽的眉峰一挑,皮笑肉不笑道,“本尊听闻云衔宗出了内鬼,料想她最有嫌疑。”
    “此事,我已在如梦世众人面前分析过,魔族就算要蛊惑修士为他们卖命,也断不会选择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胜率太低,风险太高。”明澹言简意赅,将自己的观点再次复述了一遍。
    却得到叶流裳的一声冷笑:“明宗主此番言论,那么反过来不也同样成立?娇河君不过是无衍道君的遗孀,亦非无衍道君本人,魔族栽赃嫁祸给她的目的是?”
    明澹平静道:“若昙是人魔大战的首功之臣,将嫌疑加诸在他的遗孀身上,便也等同于污涂了他的身后清名——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有功之人的妻子选择和敌人合作更讽刺的事?”
    叶流裳心怀怒气,上次的会面又颜面尽失,自然想在言语间扳回一局。
    只是她没有猜到,清直一世,以谦和淡泊为名,鲜少与人针锋相对的明澹,也可以如此口舌伶俐。
    叶流裳哂道:“那只是明宗主你的揣测罢了!”
    明澹坦然与她相望,并不继续回应。
    叶流裳却突然从他的表情中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误。
    若明澹的话语是揣测,似乎自己指责许娇河为魔族内应的内容,也没有提前拿出证据。
    叶流裳的目光中随即流露出一丝僵硬,她不再继续试图将一系列罪名安插在许娇河的身上,而是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女子。
    缄默片刻,她遮掩起瞳孔里的真实情绪,若无其事地开口说道:“关于娇河君是否为魔族内应一事,我如梦世倒是有一办法,一验便知。”
    “请叶尊主言明。”
    叶流裳做了个古怪的手势,身边的女侍立刻走到大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