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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往后连鹊哥就同我住在隐京门里,若是没有要紧事,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妙。”
    小哥儿拍掉道袍上的灰尘,重重叹口气:“师父又卜了一卦,长明那的情况凶吉难分。”
    两人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山间云雾之中。
    柳连鹊最后一次回过头,深深看眼山脚下的光景。他不会贸然出山自寻死路,但也决不能只每日惶惶度过,坐以待毙。
    昼夜更替。
    再度踏上漓县的土地,刚好赶上天下了蒙蒙细雨,问荇压低自己的帽檐在人群之中穿行。
    滑腻腻的青苔长在水渠边,他尽力往人海中间走,凭借着自己记忆寻找柳家。
    哪怕是雨天,漓县依旧热闹非凡。
    不知道肩头被几个粗暴又冒失的汉子撞过,斗笠被碰了又碰,问荇本就扎得不算齐整的头发有些凌乱。显得他像个年轻的好看伙夫,愈发不像大户人家的赘婿。
    临到柳家跟前,他不急着进去,而是拐着到小巷子里,吃了碗羊肉粉。
    不光要的大份,问荇还让掌柜多切了一两的羊肉,下了块手掌大的卤豆腐。
    虽说按道理柳家不会再用罚跪招待他,但以防万一,不能亏待自己的胃。
    街上关于柳家的传闻似乎变少了,他一路上走来,鲜少有人提及这高门大户。
    但毋庸置疑,哪怕柳家现在失势,依旧是漓县的首富。
    只是若是柳家内部分家洗牌,家财四分五裂,往后就不好说了。
    他搁下筷子,在小巷之中穿行,挑了处柳家的偏门敲响。
    问荇敲了十来下,里头终于传出来了动静,一个神色恹恹的家丁推开已有些老旧的木门。
    他眯着眼看向问荇,凝滞了片刻,眼中的懒散逐渐被称之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取代。
    随后他又反应了会,才试探地问:“是问公子吗?”
    “正是,是老夫人喊我过来。”
    问荇依旧端着那副平和又纯粹的笑容,同大半年前别无二致。
    “能帮我通报声吗?”
    家丁的嘴张大成圆形,不住地点着头,颤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去问问!”
    他扭过身,居然忘了关上门,险些一个倒栽葱让身子落在地上。
    可家丁维持住身体平衡后,不但没拉住问荇好心伸出的援手,还头也不回地往里拼命跑,像在躲什么活阎罗。
    “劳烦问公子,请在这里等我————”
    问荇收住手,贴心地替家丁关上门,自觉站在门外边,脸上笑意丝毫未变。
    他不过是在柳家捅了些事,有这么吓人么?
    但凡没惹过他和柳连鹊的人,他也没难堪过谁。
    等了有一刻钟时间,院子里传来响动。
    问荇察觉到异常往后退半步,几乎是他后退的同时,六个家仆鱼贯而出。
    每个人都衣着得体,但看起来神色狼狈又慌乱,一看就是被临时拉来充数的倒霉蛋。
    “请问公子同我们一道去沐浴更衣,最后去见柳夫人。”
    一个皮相白净的男人颤颤巍巍给他行了个礼,不敢正眼看问荇。
    他低着头高举起两只手,想要接过问荇手中的斗笠,但问荇好似没瞧见他般,把斗笠递给另个下人。
    刚遇着问荇就碰了一鼻子灰,男人讪讪收回手,强撑着笑引他入内。
    等到更衣的屋边,本来该有两个下人进去服侍,问荇却又突然对他态度转好,只点了他进来。
    男人惴惴不安地入内,直觉让他预感不妙。
    柳夫人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很多,屋里有各式各样衣裳供问荇换,多数都合他的尺码,也件件得体又贵气。
    他进去后却不急着更衣,反倒是开始和那下人扯闲话。
    “我见过你,你是之前服侍我夫郎的人。”
    问荇不咸不淡地开口。
    “是,我服侍柳少爷有三年,您记性可真好。”
    下人不明白他的用意,可还是恭恭敬敬地答,期望能借着这层关系好让问荇对他态度好些。
    但他没意识到,问荇的语气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既然服侍了他三年,为何我守灵那几日都没见过你?”问荇微笑着看向他,眼神却丝毫没笑意。
    “他身边的家仆来了六成,你是没来的那四成之一。”
    他知道那四成人的去向,都是柳连鹊死后急着想和柳夫人邀功,自己也想换个主子好过日子,所以都跑出去找柳携鹰了。
    “依照规矩,少宁身边的家仆也当跪七天七夜,须得由你来盯着。”
    “但少宁一直惦记着携鹰,所以他身边的人也有些要去寻鹰儿,也算是圆鹊儿的心愿,就不罚跪了。”
    这些都是柳夫人亲口说的,彼时的柳夫人对他戒心没现在这么重,而且柳连鹊假死,她心思在其他事上。
    已死大哥牵挂是浪荡子的二弟,临死还派自己人去劝他迷途知返,还能给柳家和柳连鹊挣个好名声。
    但最要紧的事莫过于,柳夫人是真希望柳携鹰能意识到兄长不在,自己该挑起大梁。
    看起来除去“死”掉的柳连鹊只讨到半点用没有的身后名,其他人多少都捞着了好处。
    柳携鹰最终没找来,跟过去的下人也没依照规矩守灵。
    问荇是唯一一个从头跪到尾的人,他冷眼看着所有人来来往往,和柳连鹊平分秋色的记性逼迫他记下了来过的人,也自然记下了该来却没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