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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虽然顶阶修士早已辟谷,但并不代表没有食欲,食欲可以良好反应一个人的情绪状态。
    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以后别跟我说了。”年渺认真地告诉他, “我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百里乘风说了声“好”,又说起有位神秘的大能来瞧过,他大哥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尚且十分虚弱,得休养一段时间。
    年渺点了点头: “那等他好些,我去看看他。”
    百里乘风道: “你是客,他是主,你病着,他好了,哪有你去看他的道理,应当他来看你才是。”
    年渺道: “我是瞎了,又不是瘫了,腿还能走。”
    生病的人,尤其是盲这类可能永远也治不好的人,总是分外敏感,百里乘风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了不好的波动,便没有再接下去,让侍女将满桌吃食撤走,只剩下两个人时,把一堆年渺要求的落叶放在桌上,陪着对方撕着玩。
    年渺最近尤其喜欢听枯叶被碾碎的声音,那种清脆但极为颓唐萧瑟的声音,让他好像能看到凄清的秋,和现在落魄狼狈的自己。
    他伸手摸了一片枯叶,一摸到就觉得不对劲: “花?”
    这种湿润柔软细腻的触感,绝对不是枯叶。
    “是我院子里的凤栖梧桐。”百里乘风笑道, “因为开得太好,忍不住摘了一些,想给你换换口味。”他顿了顿,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扔了。”
    凤栖梧桐是夏秋开放的花,但是他院子里种的四季常开。
    “拿走罢。”年渺慢慢收回手, “我最讨厌的花,就是凤栖梧桐。”
    他手中凝聚起细小的水流,把手上碰过花的地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冲洗了许多次,直到手洗得发红才勉强罢休。
    百里乘风怔了一下,微微张开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把花都收起来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圆球,约莫有两个碗大小,递到年渺面前: “试一试?”
    年渺伸手抱在怀里: “是个球?”
    “内有乾坤。”百里乘风笑道, “试试能不能打开?”
    年渺没说话,很快在球上摸到了机关, “啪”的一声,球像花开一样绽放开来。
    百里乘风感叹: “还是难不倒你。”
    年渺继续摸索着,球打开之后,是一个精巧的戏台,戏台上有两个精致的人偶,是一男一女,衣服首饰,都能摸得出做得像模象样的: “是人偶么?”
    百里乘风含笑望着他: “还有别的,继续试试。”
    年渺在人偶身上摸着,尝试扭动了一下,人偶突然动了起来,在戏台上慢慢走动,口中咿咿呀呀唱着曲儿,是当下新填的一曲《长相思》。
    “怨南山,恨南山,南山一去万里遥,不见郎君归。怨郎君,恨郎君,郎君归来花烛映,不映闺中人。”
    他深深皱起眉头,只觉声音分外刺耳,继续摆弄着人偶,想要让歌声停下来,把人偶转动了一大圈,歌声戛然而止,随后又立即响起另一首男女对唱。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转动人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烦躁,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甚至站起来摸索,然而怎么掰,都是或缠绵或哀怨的歌声,就是停不下来。
    百里乘风注视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站起身靠近他,想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转换了十几首,最后响起来了,是一首年渺听过好几次的小调。
    “不羡金缕衣,不羡天上仙,只慕鸳鸯共交颈,朝朝暮暮不离。
    “不羡比翼鸟,不羡连理枝,只愿与君常相守,年年岁岁无忧。”
    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连神情也凝固住了,呼吸都停了下来。
    百里乘风松了口气,正打算说什么,却见他忽然神情大变,将那戏台和人偶狠狠往地上砸去, “啪”的一声,戏台摔了个四分五裂,但仍然坚挺地咿咿呀呀唱着,声音羞怯又缠绵。
    “只愿与君长相守,年年岁岁无忧……”
    年渺呼吸粗重,仿佛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蒙着长带的眼睛似乎在死死盯着地面,寒雾在他周身凝聚起来,屋里立即变得森冷如鬼蜮,百里乘风心里大惊,想上前拉住他,却被他周身的寒雾弹开,重重摔到了几步开外的位置,撞在了案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年渺无知无觉,寒雾浓郁得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卷起地上四分五裂的戏台人偶,戏台人偶顷刻间化为齑粉,除此之外,桌子板凳,屋里的所有东西,凡是被寒雾扫到,都变成粉末,寒雾嚣张而莽撞,发疯似的在屋里乱窜,百里乘风心中一凛,倒在地上,高声喊了一句: “年渺!”
    他的声音穿透寒雾,年渺似乎被惊醒,僵在了原地,寒雾安静下来,渐渐散去了。
    百里乘风这才慢慢站起来,没有靠近他,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年渺?”
    年渺怔怔地站着,像个茫然无措的小孩,背微微佝偻着,散落的发垂了下来,眼睛前的长带渐渐变得濡湿,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了下来。
    地上很快积蓄了一大滩的水。
    “没事了,年渺,没事了。”百里乘风的声音极其温柔,一点点靠近他, “没事了,你要是心里难受,只管冲我发火。”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松, “只要别打死就好。”
    年渺抬起头,似乎想看向他,却又看不见人,像雕塑一样站了一会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无力地慢慢蹲了下来,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了膝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