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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可这还不算完,又过了几年,辰朝内乱,临川王在兵灾中横死,他的内眷或被流放,或被充入教坊,唯独赵氏不知所踪,不久之后,皇帝就多了一位赵妃,对其爱重有加,甚至不惜废后,就为了封赵妃为后。
    自赵氏登后位,南朝第一美人的称号也不胫而走,皇帝为她寻觅名匠,不仅订制了这顶举世闻名的珍珠头冠,还做了一套十二花神美人屏风,据说屏风上十二花神,栩栩如生,各有风姿,其容貌却都是以赵氏为原型来临摹描绘的。
    这位美艳绝伦又堪称传奇的赵皇后为皇帝生下一双儿女,皇帝对其所出宠爱异常,人人都以为皇帝会立赵氏的儿子为太子,但就在此时,南朝再度发生宫变,皇长子率兵逼宫,逼死了老皇帝,杀了赵氏所出的儿女。
    而赵氏本人,也在这场宫变中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最终惨死,死状可怖;有人说她再度被巧取豪夺,纳入新皇后宫,只是新皇顾忌世人非议,不敢再明目张胆宣告,赵氏从此也成了禁脔;更有人说赵氏压根就没死,反倒趁乱逃出生天,从此逍遥自在。
    这些,已经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珍珠头冠随着那场宫变和赵氏的香消玉殒,最终不知去向。
    但南朝第一美人的名声却由此流传下来,在文人墨客笔下,这位赵皇后有着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容貌风姿,是神仙下凡,也是妖妃再世,她能一笑倾人城,也能顷刻颠覆一个王朝的安宁。
    托赵皇后的福,这顶珍珠头冠也声名鹊起,却无人知其下落,直到此刻。
    没有人能在这顶头冠上作假,因为夜明珠的辉映下,头冠上收尾相连的珍珠正好连成福、寿二字,与传说一般无二。
    可这件珍品,还不是今日数珍宴的重头戏。
    众人兴奋起来。
    知晓其来历的议论纷纷,对其一知半解的交头接耳询问旁人,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朱管事报了一个底价之后,许多人按捺不住纷纷出价,最终珍珠头冠以二十片金叶子的价格成交。
    时下富贵人家流行将金子压成薄片再折叠,方便携带,一片金叶子大概是一两上下,或有些微出入,二十片金叶子就相当于二十两金子,相当于二百到三百两银子左右,南北地域不同,金银兑换比值也会随之变化。
    公主记得,之前陆惟曾说过,如今京城一户普通人家,辛苦经营一年下来,可能也只有四五两,还得养活一家人。
    而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数十倍于此的金银,来买一顶头冠。
    她从前是不会去想这些的,但不知何时起,就从偶尔想,不经意想,到常常想。
    二十片金叶子用匣子装了,当场验货,金灿灿的光仿佛隔了老远都能被看见。
    朱管事却面不改色,司空见惯,他身边戴着扳指的绛袍人也一动不动,镇定自若。
    显然,珍珠头冠虽然贵重,他们却也见多了这种稀罕宝贝。
    不过,到珍珠头冠售出,氛围就彻底热烈起来了。
    数珍会既然连这件宝物都能寻来,后面必然是更加稀罕的宝贝。
    紧随其后的,是一座玉山。
    这座玉山一搬出来,众人都能感觉周身为之一凉,原本被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室内,须臾就如多了股寒意,若是放在夏日,连冰和扇子都可以省了。
    玉山不大,通体晶莹,内里似乎还有水流动静,细看却是光线映照下的错觉。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件珍奇。
    但由于少了珍珠头冠那样香艳的渊源,反倒少了几分神秘感,相当一部分人对此表现平淡,没有方才那样兴趣盎然。
    玉山很快也成交出去,价格没有头冠高。
    公主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后面出现的新物件。
    面具下,她轻轻挑起眉毛。
    这件东西,她不仅识得,还曾将其拿在手上;不仅曾拿在手上,还曾当着草原诸部的面,用它来抽过人。
    也不知道上面的血迹擦干净没有。
    第18章
    “这件宝物,诸位可能有些陌生,不过它半点也不逊色赵皇后的珍珠头冠,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才错过珍珠头冠的贵客,可不要再错过这件珍品了。”朱管事笑道。
    有急性子的不由催促:“老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这东西看上去不是中原的吧?”
    朱管事:“不错,此杖名曰唐苏合思,突厥语中意为珍宝,柔然人也说突厥话,这就是他们的王杖。”
    此物是历代可汗所用,王杖乌木所制,却坚硬如铜铁,据说原本的王杖只有这一根木头,后来不知哪位可汗受了中原文化影响,命人在王杖顶端雕刻雄鹰,镶嵌宝石。
    比起中原那些精雕细琢的物件,这把王杖并不精巧,它的贵重在于它所代表的权力。
    柔然分崩离析,没了主人的王杖自然也流落在外,据说逃亡的敕弥可汗出重金悬赏此物,希望重新号令群雄,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
    陆惟也有样学样,悄悄来写字。
    【王杖真品否?】
    公主:【应是真的,柔然内乱,遗失或被窃走也不出奇。】
    陆惟疑心是公主特意将王杖遗失,让人哄抢的。
    以这女人的狡猾,这个猜测完全有可能。
    有人马上出价。
    也有人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王杖很快被抬到二百两金子的价格,竟是方才珍珠头冠的十倍。
    虽然同样是珍宝,但细想之下倒也合理,因为头冠的价值在于它的传说,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王杖则大有不同,二百两金子这付出去,日后可能还有更高回报。
    这些人未必是想要王杖,而是他们肯定也听说了敕弥可汗在四处寻找王杖的消息,想要先买下来,再转手高价卖给敕弥。
    “且慢!”
    此时,有人忽然出声。
    声音不高,恰好传遍全场。
    朱管事微微皱眉。
    砸场子的来了。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数珍会早有安排,随着此人起身,数珍宴四处都亮出人来,就等着朱管事一声令下,扑上来把人拿下。
    戴着兰花面具的客人左右一看,不慌不忙。
    “怎么,我还没说话,朱管事就准备拿人了?似我们这等身家赴宴,花这等大价钱买东西,连问都不能问一声了吗?”
    朱管事:“问自然是能问的,不过我们也要以防万一,若您诚心找事,我们也不能让您影响了其他客人。”
    对方笑了一声:“朱管事何必如此惊弓之鸟?众所周知,柔然虽为北朝所灭,但余孽逃往敖尔告重建牙帐,势力犹存,如今数珍会拿出王杖,我们的确很心动,可若是拍到手了,却被柔然余孽追杀,这数珍会总要保证我们的安危吧?”
    朱管事:“若是贵客买得王杖,这离开数珍会势力范围之前,我们都会加以护送,绝不让贵客有半点差池,但若是离开这里,天下之大,连朝廷也力有不逮,更何况我们。”
    兰花面具追问:“这里,指的是哪里?在张掖郡内算不算?还是只在永平城中?若我买下王杖,又在城中丢失,我去报官,如何向人家解释我身上有王杖的由来?若我没有记错,这王杖与珍珠头冠不同,本就是这回北朝征伐柔然的战利品之一,如今却在这里,回头我花了大价钱,却又被当成通缉犯,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欲哭无泪?”
    他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人议论纷纷,原本想出价的人都迟疑了。
    朱管事不能当众发作,忍气道:“阁下多虑了,数珍会势力如何,您能莅临此地,应该有所耳闻,王杖既然在此,就说明不会有人来追究,就算有……”
    那人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柔然人和北朝朝廷的人,你们都打点好了?就算我拿着王杖在永平城中大摇大摆,西州都护李闻鹊也不会来找我算账,对吗?”
    朱管事眯起眼,目光似要灼烧对方的面具。
    对方夷然不惧:“还请朱管事回答我的问题,我才好放心出价。”
    朱管事:“请诸位放心,既然数珍会敢将此物拿出来拍卖,就必然会担保各位在永平城中的安全。”
    他以为兰花面具还会继续找茬挑毛病,谁知那人听他说完,点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希望贵会说到做到。”
    言罢重新落座。
    朱管事一口恶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又不能当众发作,只得暗暗记下此人衣着面具,寻思回头找机会必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也不知是不是这兰花面具的话,经过这一茬,众人对王杖的热情明显大不如前。
    原本几个出价的人也把手缩回去,不再加价,最终落在一名中年人手上。
    不过买家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买主,这种场合,买主惜命如金,可能会委托旁人出席代拍,即便出事,自己也能脱身。
    朱管事原本还打算将王杖卖出更高的价格,见状也只能气得牙痒痒,又给方才那个捣乱的“兰花面具”暗中记上一笔,命人盯着对方,决意不让那人离开数珍会了。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公主和陆惟冷眼旁观,沉住气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眼下的处境,离开或参与竞拍都会惹人注目,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坐不动,静观其变。
    不仅是他们,其他人也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大家都在等最后一件珍品,比唐苏合思王杖还要贵重百倍的珍品。
    据说这件珍品,还是近年来数珍会压箱底的宝贝,还是个大活人。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陆惟他们在旁边,也听见了几句。
    有人觉得那便是失踪已久的赵皇后,毕竟前有珍珠头冠,后有赵皇后,首尾呼应,很合理。
    但也有人觉得赵皇后都失踪三十年了,再惊世绝伦的大美人,三十年后也红颜迟暮,就算真出现在拍卖上,难不成还会有人去拍一个老太婆吗,只怕连珍珠头冠都要不值钱了。
    还有人神神秘秘,说自己知道这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什么,的确是比那人老珠黄的赵皇后还要珍贵的。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成不成!”有人压低声音催促。
    说话的人带了几分得意,见旁边所有人故作不经意,实则都竖起耳朵在听他说话,便也悄声道:“那件拍卖品这几日刚刚抵达张掖郡,到的那天万人空巷,你们说不定也曾见过。”
    有人闻言失声:“难不成你说的,是那和亲归来的邦宁公主?!”
    四下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哎哟!”刚才拍了王杖的人扼腕道,“早知道我就不拍王杖了,这下带的钱不够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公主真被捉来当竞拍品,价值肯定比王杖还要高出数倍不止!
    想想一国公主被买下来,金屋藏娇,欣赏把玩,从此只能变成某人的玩物禁脔,许多人都呼吸加重,兴奋起来。
    便是自己买不到,能看看也是好的。
    连带着陆惟忍不住也瞥了身旁的公主一眼。
    公主倒是还很镇定,连双手绞在一处的紧张都不见,好像也挺认真在听那人说话。
    也是。
    陆惟想道,其实他们早有预料的,在诸多渲染之后,要是还猜不出最后一件珍品是公主,那才怪了,从进洞窟遇到那女人时,对方便已招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