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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松田阵平清了清嗓子,摸出笔和记录本:“安室侦探,请你和助手小姐配合我的笔录。”
    紫藤花架边的竹泉知雀看见他们走出别墅,慢吞吞地站了过去,一脸我是冲绳好市民,我很配合的体贴模样。
    “姓名。”
    “安室透。”
    “酒井泉子。”
    安室透趁松田阵平低头写字的功夫看了威雀威士忌一眼:假名?
    你猜?黑裙女人笑眯眯,你要是用真名,说不定我用的也是。
    安室透:“……”
    从笔录的第一句开始就没半句真话,松田破案也忒不容易了。
    松田阵平一边记录“安室透”这个名字,一边唏嘘:他也有做假笔录的一天,这可是重大违纪行为。
    “你们来平冈喜久江别墅派对的原因?”
    安室透:“为了某个案子,具体我不能说,我和客户签了保密合同。”
    竹泉知雀:“实习生上班,陪安室先生来的。”
    松田阵平低头写字:懂,和zero的秘密任务有关,保密协议不能写进笔录。
    两个现役警察看笔录浑身难受,多么没有意义的一张废纸,上头竟找不到除性别外一句实话。
    安室透有点庆幸是松田阵平负责查案,他知道他和知雀的恋爱关系,不然换个警官过来,他和威雀威士忌百分百要伪装成情侣。
    万一被同在冲绳的女朋友知道了……
    好可怕的一天,这帮据点在东京的人到底为什么齐聚冲绳?
    “关于平冈喜久江的死,你们有什么线索?”松田阵平问,“任何疑点都可以说。”
    没什么疑点,一个凶手一个帮凶正在你面前站着,凶器在她裙子底下。
    安室透思索该如何脱身,他了解松田阵平,抓不到真凶必不罢休,但黑衣组织成员波本和威雀威士忌又不可能真因这点小事进去——遇见警察强捕,杀出重围才符合酒厂作风。
    “安室先生。”一只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黑玫瑰的幽香靠过来,她小声说,“要不,告诉松田警官真相?”
    她想做什么?安室透警惕地差点给松田阵平举一块“快逃”的牌子。
    “真相?”松田阵平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摇摆,“你们隐瞒了什么?”
    “关于平冈喜久江的死因和安室先生的保密合同。”竹泉知雀严肃道,“我不怕泄密,我是实习生,我愿意告知警方真相。”
    她不会要把组织的任务说出去吧?安室透瞳孔地震,下意识看了眼松田阵平的配枪。
    他如临大敌,连带松田阵平跟着紧张起来,两个人一起屏息听竹泉知雀说话。
    “平冈喜久江之所以会遭此横祸,都是他自己作孽。自他谋害妻子,独吞岳父公司股份起,他就该知道有今天。”
    竹泉知雀举起三指发誓,信誓旦旦:“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情杀,挖心,还不明白吗?是平冈喜久江死去的妻子冤魂回来索命了啊!”
    知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嗯,没说谎(用力点头)
    第39章
    打工的第三十九天
    紧闭的书房,空旷的别墅走廊,得到佳人隐秘邀约的平冈喜久江守在门口急切等待。
    他满脑子都是令他魂牵梦萦的美人,奇怪的是,他总觉得今天的偷情对象让他感到熟悉,仿佛过往无数个日夜陪在身侧的枕边人。
    怎么可能,他嘲笑自己,发妻早已死去多年,连骨灰都被遗忘在厚实的泥土层下。
    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惊扰了他的思绪,平冈喜久江整了整领带,迈着自信的步伐拉开房门。
    门外,他死去多年的妻子勾起僵硬的微笑。
    “复仇,一个复仇的亡灵从地狱归来。挖去负心人的心脏作为甘甜的祭品,她吃下柔软的红苹果,血淋淋的果汁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蜿蜒成一条去往深远的单行票。”
    竹泉知雀压低声音,栩栩如生的讲述令人身临其境:“松田警官,你想一想,除了吞吃心脏的恶灵,谁会把受害者的心脏凭空挖去,连一点儿血肉都不遗留?”
    的确,松田阵平回忆尸体的致命伤,平冈喜久江的心脏被挖得太干净了,仿佛被猫舌头舔过一圈的黄桃罐头。
    一般情杀案件中挖心都是象征意义上挖去一块,没见过像土拨鼠刨土一样挖这么深的。
    但由此断定是灵异事件恶鬼作案也太……
    见警官先生面露迟疑,竹泉知雀拽过安室透的胳膊,蔻丹色的指甲不重不轻在他胳膊上一拧。
    “安室先生,你就告诉松田警官吧,事急从权,顾不得保密合同。”
    指甲拧住软肉带来的与其说是疼,更接近痒,火烧火燎的不自在感。
    她的小动作掩盖在两人交迭的手臂后,像不耐烦应付丈夫朋友的妻子以隐蔽的方式催促男人:快点儿,想办法把他打发走。
    之前松田阵平找借口调走威雀威士忌,为了一场朋友谈话,如今威雀威士忌原样奉还,仿佛若无其事地问:你到底和谁是一伙儿?
    已经是她的共犯了,还能和谁是一伙儿?
    “是的,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委托。”安室透点头,“委托人是平冈夫人生前的朋友,她入夏以来一直被噩梦缠身,受到严重惊吓,托我调查平冈夫人真正的死因。”
    调查平冈夫人死因的侦探和助手来到平冈喜久江的别墅派对,意外遇见派对主人的死亡现场,从平冈夫人好友被噩梦缠身、平冈喜久江被挖空心脏推理出复仇恶鬼杀人的真相。
    逻辑完全自洽,深更半夜的鬼故事分外提神。
    “平冈喜久江身上至少背着一桩命案,他的岳父被女儿之死刺激跳楼一案大约也有隐情。”安室透道,“以此为作案动机排查嫌疑人,或许会有收获。”
    这就是警察的工作了,私家侦探调动不了档案。
    而安室透知道他们的调查不可能有结果,只有等他的报告交到公安部门,由上面接手冲绳的悬案,真相才会被记录在保密档案中。
    松田阵平查不到真凶,因为他信赖的朋友是凶手的共犯。
    “是说谎让你难受,还是发觉自己的谎言如此流畅让你更难受?”
    目送松田阵平离开的背影,恢复威雀威士忌性格的女人懒洋洋地问。
    “情报不足最让我难受。”波本平静道,“只能靠寥寥无几的信息临场发挥引走警方注意力,万一他们在现场发现什么,有的是麻烦。”
    “你要对我多一些信心。”威雀威士忌笑了笑,“也对你自己多一些信心。我不是夸过你吗?你很有天赋,适合这一行。”
    不,黑暗永远别想将他同化。
    安室透看着身侧的人,威雀威士忌和她的黑裙一样,从里到外都是纯黑的颜色。
    任何颜色与黑色混在一起都将变为黑色,污染,侵蚀,同化,深渊的色彩。
    “已经耽误很久了,送我回去吧。”她轻声说,“如果酒吧还没打烊,就再请我喝一杯。”
    波本晃了晃手里的跑车钥匙,走向停车草坪。
    落后他半步的黑裙女人微提裙摆,高跟鞋踩在湿润的草坪上,她低头坐进副驾驶座,车窗缓缓上升。
    松田阵平站在别墅二楼,透过书房窗户看着火红的跑车碾过车道。
    他身后冲绳警方讨论争执死者的死因,纷杂嘈乱的声音被松田阵平屏蔽在大脑外。
    “zero。”他的手肘撑在冰冷的玻璃上,“你究竟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要包庇你旁边的女人?
    松田阵平低低骂了一声,“迟早要逼你小子请客,吃空你的钱包。”
    “松田警官。”冲绳警察请教他,“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思路吗?”
    “顺着死者的私人恩怨查一查。”松田阵平转过身,掩盖所有的情绪,“死者平冈喜久江涉嫌谋杀他的妻子,今天很有可能是一场复仇案。”
    计算机的荧光照亮男人略显疲惫的脸色,一行行数据不断填充空白文文件。
    敲下回车键,文文件显示发送成功,安室透又不停歇地写起第二份报告。
    “冲绳平冈喜久江被杀案细则如下……”
    再次敲下回车键,安室透点开计算机中一份加密文档。
    这不是一份要交给谁的报告,是安室透的私下记录。
    【档案记录·威雀威士忌】
    性别女,年龄未知,国籍未知,近期活跃在日本国境,多在东京出没,疑似居住过池袋(对池袋都市传说十分熟悉,言语间有熟络感)。
    擅长易容,变声,伪装,射击,解剖,洗脑,一线执行人员。
    个人兴趣至上主义者。
    敲到这里,悬浮在键盘上的手指停下,安室透闭眼回忆今晚发生的种种,语言的匮乏不足以描绘威雀威士忌的所有。
    她异常复杂且矛盾。
    “威雀威士忌表现出来的性格不一定是真实的。”安室透自言自语,“就象样貌有所伪装一样,她的性格也是如此。”
    天然的表演融入她的呼吸中,你不知道哪一秒的她是真实的,哪一秒又是虚假的。
    连她的目的都晦涩不明。
    想要了解一个人,要知道她的出身、她的成长、她的喜恶和她的软肋。
    人不是凭空出现在世上的。
    安室透凝视计算机上的文文件,为威雀威士忌创建的档案存在大片空白,能填上去的内容寥寥无几,宛如雪原上几只灰扑扑的雀鸟。
    你不可能凭几枚鸟爪印窥见整片雪原。
    只有当炽热的太阳融化了盖在地面上的皑皑白雪,冰原之下的真相才如水流般映在熠熠生辉的阳光之下。
    天花板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摩挲地毯,赤脚踩在地上的女孩子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安室透从发烫的计算机前站起身,走向窗边。
    同一栋大楼,十四楼与十五楼两个房间同时拉开窗帘。
    十五楼的黑发少女迎着朝阳舒展手臂,她打着呵欠,拿出手机接受两小时前发来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