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抬手的时候，周声已经看见，他却没有躲开，头也没有偏。

    陶瓷杯擦过他的脸，在墙上碎裂，残留的咖啡洒在他的衣襟上，他却没有觉得疼。

    姚苏云手还没收回就后悔了，可她的语气仍旧硬邦邦的：“我不会允许你去读医科，就算读个国内一本商科，也比你学医强。”

    周声倔强地挺直脊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才发现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已有了时光留下的痕迹。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二次对姚苏云说不，上一次是在十年前，因为改名。

    十年前，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从何小光变成周声，他并不愿意，小声地低头喊她。姚苏云不理会，他只好轻轻地扯着她的手臂抗议，却仍旧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反而一锤定音改了他的名。

    十年后，他看着母亲没有一丝笑容的美丽的脸，忽然觉得厌倦。

    “无论您同意与否，我都会去。”

    周声离开周家的时候，姚苏云已经砸了第二个花瓶。

    他站在黑夜之中，忽然觉得有些孤单，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天在小黑屋。

    那个时候也是很黑，他却一点没觉得孤独，因为黑暗中，方早一直坐在他的身边。

    2

    牛肉面馆离方早家有一小段距离。

    晚风微凉，方早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仍是走出了一身汗。她回头看周声，他依旧干爽，不像她这么怕热。

    两人说是陌生，偏偏知道对方所有的故事，知道对方内心深处的秘密；说是熟悉，他们又远不及朋友那般热络。一路上两人话都不多，偶尔周声会提醒走在前头蹦蹦跳跳的方早注意看车，方早则怕周声不耐烦，说了好几次快到了。

    经过六次“快到了”之后，周声终于看见方早所说的牛肉面馆，说是店面，其实不过是一个雨棚下搭着几套桌椅的小摊子。已经过了饭点，仍有好几桌在吃面，小小的雨棚显得十分拥挤，桌子也有些油腻。

    方早深吸了一口气：“真香，张阿姨，来两碗面，大碗的。”

    周声随着她在最后一张空桌旁坐下，看着周围热火朝天低头吃面的客人，一下子也觉得饿，只是地方小，他与后面的客人几乎贴着后背，让他有些不自在。

    方早误会了他的意思：“你别看这摊子小，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干净，但真的很好吃！你吃吃看，如果你吃不惯，我再带你吃别的。”

    周声一愣，忙道：“没有，挺好的。”

    方早并不在乎他的回答，她带他来主要是因为自己想吃这里的牛肉面。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极了土拨鼠。宋敏诗从来不让她吃路边小摊的东西，可她偏偏喜欢这里的味道，经过时就被勾起馋虫，偷偷摸摸来吃过几次。

    面上得很快，白色的大陶瓷碗，浓汤下是软糯的牛腩，薄薄的肉片，还有两颗小小的丸子，最上面漂浮着一层切得细细的香菜。

    周声原先不觉得饿，这会儿闻到香气，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好在方早没有听见，因为她忙着小口喝汤，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这里的丸子超级好吃，我最喜欢吃他们家的丸子了。你怎么不吃？”

    “我不喜欢吃香菜。”

    方早闻言，拿起他的勺子，将他碗里的香菜都拨到了自己的碗里：“我喜欢，给我吧。”想了想，她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两颗丸子拨了一颗给周声，“我吃了你的香菜，为了公平起见，我给你一颗丸子。”

    她的速度极快，让他压根来不及拒绝。

    说实话，面的味道不错，但也仅称得上不错，远不及方早表现出来那般美味。周声本不爱吃面，但看着方早吃得心满意足，他的碗也渐渐见了底。

    “我说了，好吃吧！”

    “很好吃！”

    “哎，你的食量真是小，一碗都吃不完，怪不得那么瘦。”方早指着自己干净的碗，对自己的大食量颇为自豪。

    吃了面，方早才发现，自己穿着家居服出来，压根没有带钱。

    她尴尬地看向周声：“你带钱了吗？”得到的是周声同样尴尬的回应。

    方早不敢打电话给宋敏诗，只好打电话让还在实验室的方书愚来给她买单。家中宋敏诗地位最高，方早和方书愚不分上下，许是对同样常年被压迫的战友多少有些同情心，方书愚答应千里迢迢地赶来。

    方早挂了电话，乐滋滋道：“我爸待会儿就来，我们在这里等等。”

    她刚才走得出了一身汗，吃面又吃得满头大汗，衣服贴着背脊，实在不舒服。晚风渐大，她站在风口，张开了双臂，任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他们等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