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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干饭人 第316节

      “你母亲意在取她性命,大房的支柱是她,一旦她死了,她的母亲会垮掉,剩下一个二郎,痴傻又冲动,就算赵祖父给他留了下人和钱财,他又能保住吗?更不要说活得自在了。”
    赵奕:“我会照顾二郎的。”
    傅庭涵讥笑一声,“刚才二郎与你进屋时,他一直避着你走,隐隐间还有些害怕你,呆子的记性才是最好的,你从前是如何待他的?那还是在他有祖父,有母亲,有姐姐相护的情况下,你能相信自己会照顾好赵二郎吗?”
    赵奕张了张嘴巴。
    傅庭涵上前一步,低声道:“你觉得,他又欢喜被杀姐仇人相护吗?”
    赵奕脸色瞬间苍白。
    “第二次,是南逃的时候,你们一家放弃了他们,”那一次是他亲历,他攥紧了拳头道:“若不是赵祖父暗中给他们留了些人手,被遗弃在乱军之中,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吗?”
    赵奕身子晃了晃。
    “她的报复已经是网开一面,不过是念你们之间的血缘之情,”傅庭涵道:“你应该感谢你祖父还在人世,有他作为桥梁,含章总算还念一些旧情,不然,再见面,只凭这两次,她都杀了你们,你们也不冤。”
    “她愿将两家的恩怨就此揭过,我也不想平了一怨又起一怨,”傅庭涵道:“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权衡吧。”
    说罢转身要离开,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赵含章。
    她正笑容灿烂的冲着他乐。
    傅庭涵转身便又换了一个方向,抬脚就走。
    赵含章见状,连忙去追。
    赵含章追在傅庭涵身边,“你别跑嘛,我们有话慢慢说。”
    傅庭涵走着不理她,赵含章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你刚才不是说得挺好的吗……哎呦。”
    傅庭涵突然停下,赵含章一个没收住撞他后背上了。
    傅庭涵皱眉,拉开她的手看了看,发现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转身便走。
    赵含章一个转身就挡在了他身前,“你还生气呀?”
    “我没有生气。”
    “那你干嘛躲我?”赵含章问道:“你何时躲过我?”
    傅庭涵无奈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呢,汲先生忙着重建洛阳县衙,各地汇总过来的情报都需要我阅过后归总。”
    “以你的工作能力,并不急于这一时,你还是躲着我。”
    傅庭涵便只能停下脚步看她。
    赵含章如愿以偿,左右看了看后指着一处亭子道:“我们去那儿坐坐?”
    傅庭涵只能随她过去。
    “刚才你和赵奕说得挺好的,怎么还生我的气呢?”
    “我是不想他心生怨恨,以后你们两家恩怨难消。”傅庭涵道:“你和赵仲舆是合作的关系,把他们逼得太狠,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为了子孙坑你呢?”
    他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送给他,也送给你,你行事偏颇,有失仁义之心了。”
    赵含章:“所以我退了一步,答应了他给赵和婉的求情。”
    傅庭涵就叹息一声,“你一直八面玲珑,既然让了一步,又何必做出这样逼迫他的姿态,让他生恨呢?”
    赵含章嘴角轻挑道:“这是对他的惩罚。”
    恨人,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傅庭涵蹙眉,抿了抿嘴道:“含章,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我从不说战场上的事,但我希望你在非战的地方能够更柔软一些,暴力、杀人和怨恨报复都会成瘾,还会移了性情。”
    傅庭涵止住赵含章要反驳的话,道:“你先听我说,人的性格会随着经历的事不断改变,就算你说你心理已经很成熟,性格已经养成,它们也都会改变,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一问自己,三年前,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真的有如此的杀伐果断和……厚脸皮吗?”
    赵含章沉默下来,惊觉她还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
    傅庭涵见状松了一口气,用力的握住她的手道:“含章,这个世界很混乱,很血腥暴力,还很悲伤,这是一个极端的世界,比我们在史书上看到的还要残酷百倍,千倍,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你,所以我们须时时自省才能不遗失了自己。”
    “毫无顾忌和阻力的报复的确让人很痛快,但痛快之后呢?”傅庭涵道:“你会留下更多的隐患,对生者真的是好的吗?”
    “查出真相,让施害者受到惩罚,已经告慰了死者,那你就还要再考虑一下生者,赵仲舆和赵济为你,为赵氏去郓城做人质,赵奕不是回西平,就是要跟在你身边,而不管他在哪边,你们两家都是血缘最近的,你母亲,还有二郎,势必要与他们来往,你要他们互相带着怨恨来往吗?”
    “还有赵氏的族人,如果不能抚平两家的怨恨,他们会怎么看你?”傅庭涵低声道:“以前是二房亏欠大房,是赵济亏欠你们,但在赵仲舆带着儿子去郓城为你做人质,为你调停和朝廷的矛盾后呢?”
    赵含章沉默了许久,颔首道:“我知道了。”
    傅庭涵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天色不早了,明天他们就要起程离京,你去吧。”
    赵含章抿着嘴嘀咕道:“哪里不早了,刚用过午膳。”
    但她还是起身,拍了拍衣袍,顺道往花丛里看了一眼,转身便去了主院。
    傅庭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正要走,就见站在远处花树后的汲渊,他愣了一下,想到刚才赵含章偏头看了那边一下,忍不住失笑出声。
    汲渊对着傅庭涵遥遥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女郎身边还是需要一个傅庭涵啊,省了他多少事儿啊,今夜头发可以少掉一点儿了。
    赵含章散步一般走到主院,这里曾经是赵长舆住的院子。
    她抬头看了一下院子的匾额,这才抬脚进去。
    正在书房里写信的赵仲舆听说赵含章找了过来,眉头不由一皱,她这是来找他要结果来了?
    第533章 释怀
    这也太急了,他以为,他们已经心照不宣。
    赵仲舆有微微不悦,但还是放下笔,出了书房。
    赵含章正仰着头看院子里的梧桐树,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也不行礼,而是指着恹恹的梧桐树道:“被前几天的火给烤的?”
    赵仲舆“嗯”了一声道:“虽然离得远,但还是有了一些影响。”
    赵含章叹息道:“我记得祖父还在的时候,就常在这株梧桐树下考校大伯和大兄功课。”
    赵仲舆一听,也沉默了下来,他比赵含章年长许多,人情世故早已炉火纯青,赵含章这时候提起赵济和赵奕,还是以这样一个温馨的开头,显然是在网开一面。
    这让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赵含章会退一步,反替他们说情起来,今天早上见面时,她那些话语分明锋利得很,前两天更是连赵济都不见,一副不严惩不罢休的模样。
    赵含章知道他听懂了,她也沉默了许久才道:“郓城太过遥远,大姐姐还年轻,怕是会水土不服,既然大兄要回西平,便让他照顾姐妹们吧。”
    赵仲舆悄悄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好。”
    他顿了一下问道:“那吴氏……”
    赵含章嘴角轻挑道:“大伯母就拜托大伯多照顾了,到了郓城叔祖父再酌情处罚吧,路上总是不方便的,毕竟跟着陛下,而且,大姐姐和二姐姐已经定亲,她们出嫁也需要时间。”
    这是要从立即执行改成死缓。
    赵仲舆心底既有些感动,又有些生寒。
    感动于赵含章还愿念着血缘之情,肯网开一面,这让他去做这个人质也更加心甘情愿了些;
    生寒是因为,她将他的打算都算得一清二楚,为了平息她的怒火,他的确想让吴氏今晚就“生病”,带病上路,用不了几天便会因水土不服殒命。
    他会带上赵和婉同行,由她来照顾吴氏。
    她已经定亲,这次丧母会守孝三年,为了不耽误男方,他会退婚,等到了郓城或送她去出家修道,或是等她守孝期满另选婚事。
    但再定亲,她不会定到什么好亲事,一辈子可能就这么毁了。
    同样被耽误的不止赵和婉一人,赵二娘和赵四娘也要守孝三年,三年的变故很多,谁也不知道她们的将来会如何。
    他觉得这样也足够赵含章消气了,却没想到她愿意退一步,容许吴氏活到郓城。
    别看只是这一点儿时间差,造成的后果可是不一样的。
    赵仲舆沉默了下来,祖孙两个难得这样安静的站着,心情还不紧张。
    赵含章是看着梧桐树和树下的桌椅,她和赵长舆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此处。
    如果是他,他也不愿她赵氏大房和二房义绝吧?
    赵含章叹息一声。
    赵仲舆也叹息一声。
    他道:“陛下想到郓城后召见宗室子和各地刺史,包括并州刺史刘琨。”
    赵含章闻言冷笑,“是苟晞的提议吧,他想通过皇帝号令天下?但别忘了,如今有一半的宗室子在石勒手上,八王之后,现在还活着的司马家的人有几个?”
    “还是有好几十个的,”赵仲舆道:“我忧心的是并州刺史刘琨,他如今镇守晋阳,很艰难才守住那一方土地,他一旦离开,只怕刘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旦刘渊攻破晋阳,那整个并州就全是他的了,”赵仲舆道:“并州有刘琨在,他能为你牵制住不少匈奴兵力,晋阳一失,洛阳和豫州就会直面刘渊所有兵力。”
    他低声道:“朝廷特意点了他回来,并有意将冀州刺史的位置给他,我怀疑是苟晞的计谋,为的是让刘渊与你耗斗。”
    赵含章:“……他都还没出洛阳,想的倒是挺多。”
    赵仲舆,“你得联系上刘琨,说服他留在晋阳。”
    赵含章点头,总算露出笑容,“多谢叔祖父提醒。”
    赵仲舆:“我去郓城,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一是做人质,二是做朝廷和赵含章间的桥梁,三就是为赵含章提供朝廷的信息了。
    他抬头看向赵含章,很仔细的打量她。
    赵含章疑惑的回看,“叔祖父?”
    赵仲舆:“你和两年多以前改变甚多,我从不知,你是这样的人,甚至现在的你也和早上很不一样。”
    赵含章道:“刚刚有人和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摊开手给他看,道:“我们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是有怨恨,但也不能否认我们的骨肉亲情。”
    “何况,”她抬眼看向赵仲舆,“为大局,为宗族,这点恩怨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赵仲舆看着她的手掌许久不说话。
    赵含章将手掌合起,背到身后,微微一笑道:“自离京以后,我经历生死,战争,很多很多的事,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变,而且越变越好,这不就是成长吗?”
    赵仲舆沉默许久后叹息,“是啊,经历过便会长大,位置改变,想法自也改变了。”
    “我一直不喜你祖父,”想通了的赵仲舆走到梧桐树下的席子上盘腿坐下,道:“从我少年起,所有人都夸赞你祖父大才,而我多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