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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她想起昏迷前陡然闯入耳中的陌生字眼。
    降妻为?妾。
    秦桢低低地笑了?声,笑到泪珠溢出。
    如此?屈辱,为?何要她受着。
    诚然,章舒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不?过是渺小尘埃中的一缕,可以被?忽视,可以被?轻视。
    可为?何要在给了?她期冀之后再次将她摔入深渊。
    秦桢倏地想起娘亲去世的那日,她躺在凝固血泊之中,手中握着的是双亲相识那年,爹爹赠予娘亲的玉佩。
    她的娘亲是个善人,也是个满心满眼都是爹爹的善人。
    秦桢知道,爹爹离世后娘亲整宿整宿睡不?着,院中树木纹路被?娘亲数了?一道又一道。
    娘亲最终还是随着爹爹而?去,独留下她孤身一人。
    是乔氏和年少?的沈聿白,他们告诉秦桢,往后的日子中会有他们相伴。
    仔细想来还是她心生妄念,收不?回落在沈聿白身上的心思?。
    宁笙倚着秦桢的肩头,察觉到她身形颤动时正要抬头,忽而?一滴泪珠坠于脖颈间?,绽开的刹那溅到双颊。
    她怔忪须臾,泪也止住了?。
    车轮碾轧过碎石,咯吱咯吱作响。
    舆停稳时,秦桢心跳倏地漏了?一拍,紧紧贴着她的宁笙掌心拽着自己?的袖摆,甚至能听到她上下乱蹿的心跳。
    帐幔被?推开的瞬间?,寒气侵入。
    眸前漆黑无垠,秦桢仍然察觉到一人探身而?入,她心中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就在刹那间?,她眸前的黑布被?人扯下,陡然而?来的白光刺得她下意识地阖上眼眸。
    “沈夫人,许久未见。”
    稍显熟稔的语气令秦桢心中一惊,掀起眼眸之时,略显眼熟的脸庞闯入眼帘。
    是秦桢与章舒墨相见那日,躬身伫立在侧伺候的太监,李铭。
    秦桢眉梢轻蹙,拍了?拍宁笙越拽越紧的手心,安抚着她焦躁不?安的内心。
    李铭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见她神情?中闪过的了?然,笑道:“早就有所耳闻沈夫人聪慧伶俐,过目不?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着意扬起的嗓音同适才在璙园中交谈的声音一模一样,刹那间?秦桢顿时明白,他们为?何会知晓‘降妻为?妾’的消息,想来就是李铭在宫中听说的。
    秦桢抿唇不?语。
    不?过李铭也不?是要等她应声方才开口,他示意影卫将两人押下舆,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循循道:“沈夫人可曾听闻过百年前前朝有位小公主心悦有妇之夫,非他不?嫁,但那位男子同妻子情?谊甚佳,琴瑟和鸣,为?此?闹得满城皆知,言官日日在朝中谏言,彼时的皇帝禁不?住她如此?生闹,最终还是将她下嫁那位有妇之夫。”
    “不?过那位皇帝心狠如斯,下嫁的公主也仅仅是当?了?侧室,且不?再享有宗主头衔,可落在今日,相同的事?情?怎会落得如此?令人惋惜的结局。”
    言罢他摇头‘啧’了?声,似乎是在为?她叹息。
    秦桢往前走的步伐顿了?下,明知他是故意而?言,也还是往心中去。
    非要说她和沈聿白与那对夫妻有何不?同,大抵就是那对夫妻间?情?比金坚,而?他们……
    李铭还在身后娓娓道来。
    不?知到底是在为?她惋惜,还是有何用意。
    秦桢狠狠地掐了?把手心,命自己?清醒过来,紧要关头怎可想着儿女情?长之事?。
    一路前往小径尽头,隐隐瞧见松柏林中的的楼宇,偌大的楼宇隐入山林中,可就算如此?也逃不?过他人的视线。
    秦桢抿了?抿唇,垂着头微微掀起眼皮。
    余光瞥见押着她们的影卫沿途而?来都做下标记,就好似是故意引人来此?,被?关入间?四面通风日光亮堂之处时,她确认了?这个想法?,吊起的心隐隐落下。
    宁笙到底年少?,忐忑不?安地环视着四周,她眼眸中闪着泪,又担心引来影卫便咬着唇,不?让眼泪溢出来,“为?何把我们关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他们在等。”秦桢试了?试捆在身后的双手,缰绳绑得极深,动弹不?得,“在等沈聿白来。”
    而?她们,则是李铭和沈聿白谈判的人质。
    李铭不?会拿她们下手,除非他不?想再和沈聿白谈。
    宁笙眨了?眨眼眸,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会来吗?”
    秦桢知道她心中不?安,一遍又一遍地回复她的话语,确认沈聿白一行人定会来此?。
    在她的安抚下,宁笙渐渐地安静下来,怔怔地坐在满是杂尘的圆椅上。
    秦桢也在她附近寻了?个位置坐下,神色稍显疲倦。
    短短的个把时辰中,或大或小的事?情?涌入她的脑海,扰乱了?思?绪。
    现下静下来后,只?觉得疲惫不?已。
    楼宇下传来些许响声时,静坐在身侧的宁笙倏地站起来,秦桢示意她不?要出声,耳朵贴着门?扇试图听清外头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似马蹄踩踏地面落出的声响,也像是交谈而?起的声音,不?过仅仅是一会儿便消散于形。
    她耳朵贴着墙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不?再听闻到响声。
    秦桢抿着唇。
    她们适才是昏迷而?来,不?知前头马匹到底行了?多久。
    下舆时她着意留心周遭事?物,空旷而?又陌生。
    “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宁笙怯生生地问,“会过夜吗?”
    秦桢嘴角微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久,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要看沈聿白何时发现她们消失,也要看李铭到底带她们来到了?何处。
    高窗外夕阳垂垂,已是即将入夜时分。
    此?刻若是身处长安街,街道两侧的灯笼早已亮起,同傍晚夕阳交相辉映落于往来百姓身上,再晚一会儿,便能够看到漫天烟火洋洋洒洒落下,将夜幕划破露出白际。
    有人拾阶而?上落出的脚步声令她们神色松懈的两人愣下,对视了?眼。
    秦桢身影往前,挡住宁笙。
    不?疾不?徐地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房,门?扇被?叩响的刹那间?,她身子倏地颤了?下。
    推门?而?入的是李铭,他手中端着茶托,瞥了?眼神色微凛的两人,自顾自地走到桌案前清扫着上方的灰尘,而?后才将茶盏落在清扫整洁的桌案。
    他拎起茶壶注入茶水,稍稍将杯盏推出一寸,道:“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而?来还需要个把时辰,沈夫人何必心急,不?如坐下来饮口茶。”
    秦桢摸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沈夫人和这位表小姐也无需畏惧,李某虽是阉人,但也算不?上小人。”李铭呷了?口茶水,眸光温和地看向她们,“都说兔子急了?还会跳墙,若不?是沈大人逼急了?我,我也不?会将夫人您带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秦桢问。
    李铭见她忽而?开口,微挑了?下眉宇,道:“自然是想让沈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秦桢蹙眉。
    她虽是内人,不?曾接触朝堂之事?,不?过偶尔也能听闻到些许风声。
    沈聿白乃是皇帝亲手扶持起来的新臣,若是和他处于对立面,必然是处于老臣一党,或是拜于赫王麾下。
    而?李铭是章舒墨身边伺候的人,按理来说和沈聿白称不?上对立,除非他早已投身赫王。
    秦桢微微启唇之际,长啸啼声划破天际越过楼宇而?来。
    把玩着茶盏的李铭挑了?挑眉,扬起一丝玩味,笑道:“沈大人的脚程倒是迅速,不?过收到消息半个时辰就赶到了?。”
    说着他微微侧眸,视线掠过秦桢,最终落于宁笙身上。
    影卫踏着台阶出现时,李铭示意他们带着两人一同出去。
    离开楼宇卧房前,他们试了?试秦桢捆在身后的缰绳,双双确定缰绳已然捆紧时方才押着两人出去。
    夕阳余晖倾洒而?下,踏过门?槛之时秦桢便瞧见围在院外的团团身影,不?多时,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策马扬鞭的沈聿白落入她的眸中。
    疾驰而?来的骏马急速缓下,沈聿白眸光落在被?压弯了?身的秦桢身上,神情?愈发冷冽。
    站在最前边的李铭似笑非笑地扫过围在外头的众人,道:“知道的是说沈大人来寻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大人是想要将这儿团团围住,再次上演一场瓮中捉鳖。”
    沈聿白那双深邃的眼眸恰似一潭死水,挪向将入地狱之人。
    “不?过我改变主意了?,往日都是沈大人看我做出抉择,现下便由我来给您出道难题。”李铭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围在院外的侍卫们,他们不?过四五人,自是抵不?过一众训练有素的承天府衙门?侍卫。
    他回眸望了?眼身后的两人,“夫人和表妹,沈大人选谁?”
    话音落下,偌大院落只?剩下微风徐徐拂过荡起枝叶的响声。
    在李铭的示意下,影卫抽出短刃扬起秦桢和宁笙的下颌。
    雾气缭绕的眼眸穿过叠叠人影,秦桢抿唇望着不?远处的沈聿白,隔着雾气她看不?太清,仅仅是瞧见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李铭话语落下的刹那间?,她心已死。
    秦桢知道,沈聿白会选择宁笙。
    果不?其然。
    听到他嘴边溢出‘宁笙’二字时,她竟然有一丝解脱。
    第23章
    沈聿白的选择,永远都不会是她。
    秦桢垂下?眼睫,讥讽自嘲地笑了下。
    或许他有万般理由解释,但那又和?她有何干系呢?
    显然李铭没想到他的选择会是宁笙,怔忪须臾方才回过神?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影卫放走宁笙,“沈大人还是我认识的模样,宁愿牺牲身边人,也不愿欠他?人一分人情。”
    闻言,倒映于秦桢眼下?的纤长睫毛影子?颤了下?,听到李铭提及身边人时,她不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