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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第1045节

      其实就是安抚。
    不得不说,现在革新派内部还真是人心惶惶,这薛向释放才几日,这又有人来告状,是没完没了。
    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也都在揣测,到底皇帝是怎么想的。
    因为在封建社会,如果皇帝是非常支持你,通常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皇帝的态度有所改变。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不好去施压公检法,以你为他们刚刚凭借从检察院起诉,将薛向给救出来,这才几天,也不可能反口就说公检法就不公平。
    这也太假了。
    反倒是保守派,现在非常团结,拧成一股绳,对此也是信心满满。
    他们是真心认为自己是对的,王安石是错的,就事论事,他们并不怕。
    这同样也打了御史台一个措手不及,这检察院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勇猛的多,甚至都有些心心相惜的感觉。
    检察院刚刚保住薛向,如果又起诉发运司,那可真是两边都不讨好。
    而这种事就只有御史台干得出,御史台从来就不会倒向某一派的,两边都弹劾,这就是因为御史台的制度,御史中丞是无权干预御史告状的,御史也经常弹劾御史中丞。
    御史台里面本就混杂着革新派和保守派,革新派的御史就弹劾保守派,保守派的御史就弹劾革新派。
    检察院如今好像也干着同样的活。
    “我刚刚打探到消息,这回是司马君实在后面操纵的。”
    彭思言底层向蒋之奇言道。
    蒋之奇听罢,当即冷笑道:“我就说嘛,那些江南商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输了官司,还敢在京城报复发运司,这后面肯定有人啊。”
    说着,他又问道:“那检察院到底会不会起诉?”
    彭思言道:“目前检察院尚在调查中,未有决定,但我估摸着还是会接,之前那场官司,就令刘侍郎他们非常不满,认为张三是王介甫的人,显然司马君实是想借此证明公检法还是能够制衡制置二府条例司的,如果不接的话,司马君实他们是决计不会再支持公检法的。”
    蒋之奇点点头,瞄了眼彭思言,“你是怎么想的?”
    彭思言道:“不是我怎么想,而是大家都这么想。”
    蒋之奇道:“但是文公认为那杀手锏,只能是用来威吓,倘若真拿出来,可能会得罪官家的。”
    彭思言道:“咱可以借人之手给递上去,谁知道呢。反正到时咱们御史台已经是置身事外,那就不如就给检察院来一个火上浇油,到时看公检法如何处置,否则的话,这口气,咱们真是咽不下去啊。”
    蒋之奇稍稍点头。
    在那场官司上,他们其实还有一招没有用,那就是薛向跟皇帝之间的勾当,他们已经暗示过皇帝,你要包庇薛向的话,那么我们就要调查内藏库。
    但由于后来,皇帝还是通过了御史台的判决。
    那御史台当然也就没有爆出此事来,当然,其中还有文彦博的功劳,是他压住一直没提。
    但御史台是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够置身事外,隔岸观火,那那必须是火上浇油。
    反观检察院,也真是没有想到,刚刚打完一场,这么要命的官司,马上就来告状的。
    他们心里也都清楚,对方就是在针对薛向,死活不能让薛向出任三司使。
    但这一回,检察院的态度,明显是倾向这些告状的商人,原因也很简单,这一碗水也得端平,刚刚接受了薛向的诉状,要不是接受这些商人的,保守派可就真不会给予他们支持,关键公检法内部多半都是保守派这边的人。
    虽然检察院里面相对比较少,因为最初掌权的苏轼、范纯仁,全都被赶了出去,而许遵又不是保守派的人,他提拔的只是熟知律法,且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年轻官员。
    可基本盘还是保守派这边的,包括大庭长赵抃,也支持这些商人告状的,更何况朝中有很大臣就是代表着这些商人地主的利益。
    但是,他们研究半响,发现这技术上又有些罩不住。
    今日,许遵就开会,商讨如何应对此案。
    王巩率先言道:“经我们审视,发现那些商人说得确实有道理,均输法是有着很多弊病的,也确实影响到东南六路的民生。
    如果这是商人所为的话,这事是肯定能告的,但是发运司是代表朝廷,朝廷进行这些行为是不违法的。”
    朝廷垄断,那能叫垄断吗?那叫为民着想。
    朝廷投机倒把,那能够叫投机倒把吗?那叫宏观调控。
    这在以前,都是宰相干的活,督促皇帝,改变政策,突然下放给司法,很难应对得了。
    许遵道:“这里面不是有贪污受贿,强买强卖吗?”
    齐济叹道:“是有人状告这两点,但是他们都没有拿出具体的证据,虽然这极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发运司作为做大的购买者,那些商人当然都想卖货给发运司,那这里面定是存有猫腻的,但问题在于,他们都不说自己是否有贿赂发运司,而是指责他人这么做,所以他们也没有具体的证据。”
    王巩又补充道:“还有人指责发运司倒卖其它货物,但只要这些钱都是进入国库,那就是合法得,因为律法上对于官府的买卖行为,限制是非常少的。总得来说,如果与民争利是一条罪名的,那就一定能够告,但与民争利,并非是一条罪名。可是,我们的法制之法又是捍卫个人正当权益,倘若视而不见,好像也不对。”
    这最后一句话,其实就是在暗示许遵,里面肯定是有与民争利,不像王安石宣传的那么好,而且这可是司马光他们一直强调的观点,这是铁定的事实,所以,如果咱们检察院没有动作的话,司马光他们一定会非常不爽的。
    张斐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开一场听证会,将这些事都摆出来说,如果告不了,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已经尽力而为。”
    齐济、王巩同时眼中一亮。
    是呀!
    怎么将这听证会给忘了。
    上回程昉一案,也是这么给弄过去的。
    两件案子其实有很多像似点。
    告程昉的,主要是滥用民力,毁坏民宅民田,但律法对于官府行为,是非常纵容的,到底这是一个封建社会。
    几人合计一番后,立刻拍板,决定召开听证会。
    随后检察院马上在新闻报上发布此消息,表示那些江南商人所言,并非是虚假的,但还是缺乏足够的证据,以及律法在这方面也是有所缺失的,为求公平起见,检察院准备召开听证会,来最终决定,是否正式对东南六路的发运司进行起诉。
    此报一出,第一个上门就是相国寺。
    来我这开听证会。
    茶水、场地,我全部包了。
    北宋的佛门从来就不是什么清静之地,多半都有着一些金融属性,放贷、经商、种田是一样都没有落下。
    在相国寺开听证会,对相国寺而言,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首先,公检法是新贵,跟公检法打好关系,那是必须的。
    其次,可以增加相国寺的地位,立法会,听证会,全都在我这里开,足以代表我的官方背景。
    最后,这也会给相国寺带来不少人气。
    因为不用想也知道,这场听证会,京城的每一个富人都非常关注。
    之前商人就已经意识到,公检法对行商是非常有利的,既然法制之法是要捍卫每个人的正当权益,那我们商人也是人,甭管我们是否奸诈,只要我们没有违法,你们就得给我们提供保护。
    而这种法律保护,是商人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
    他们很有钱,但缺乏保护自己财富的手段。
    而这场听证会将是最好的证明,因为那些江南商人,个个都是大奸商,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们来京城为那场官司做供,如果他们都能够告得了,那足以证明,公检法是有实力为商人提供保护。
    面对万众期待,检察院也没有故弄玄虚,其实也怕迟则生变,反正相国寺是提供一切,故此检察院方面,马上就宣布,两日之后,将在相国寺召开这场听证会,之所以这么急,也是因为两日之后,皇城放假。
    两日后。
    相国寺里面那真是群英荟萃,人气值是直接拉满,上至权贵,下至货郎,因为这场听证会几乎与每个人的利益都是息息相关的。
    而警署方面,也是出动大量的皇家警察,来维护治安。
    “阿弥陀佛。”
    只见张斐和许芷倩,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老和尚便迎了出来,“贫僧代表小寺欢迎张检控、张夫人大驾光临。”
    这可是给予极高的规格,以前是想都别想。
    “方丈有礼了。”
    张斐回得一礼,“打扰之处,还望方丈海涵。”
    “岂敢!岂敢!”
    老和尚伸手引向庙内,“二位里面请。”
    “请。”
    今日也算是许芷倩重出江湖之日。
    不过即便是这老和尚,对此都没有任何看法,就是因为在大家眼里,许芷倩是一直陪同张斐打官司,在河中府也是担任张斐的主簿,都已经是见惯不怪。
    当然,关键还是张斐能力的无与伦比,他就要许芷倩给自己担任助手,你能怎么办。
    谁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面,去跟张斐计较。
    “张三。”
    刚刚来到寺庙内,就听得一声叫喊。
    正是曹栋栋。
    “衙内,这几天怎么都没有见到你人?”
    张斐立刻好奇道。
    他突然想起来,曹栋栋和小马回来之后,几乎就没有来打扰过他。
    曹栋栋有气无力道:“这些天,我跟小马都在带新人,可是忙得很。”
    “带新人?”
    张斐错愕道。
    曹栋栋点点头,“你不知道么,之前官家又从三衙里面拨出三千名禁军士兵给我警署。这其中还包括社稷安全司的一些人,也让本衙内亲自训练他们。”
    要维持公检法,必须需要大量的警员,这是跟以前最大的不同,但如果从外面招人,财政负担不起,所以现在警署扩张,多半都是直接从禁军招人。
    以前赵顼对此还有些疑虑,到底禁军是在维护他的安全,但如今的话,思想是完全改变过来,反正禁军平时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事,连个草寇打不过,还不如去警署待着。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看来赵顼是愈发信任皇家警察,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一招是赵顼自己想出来的,并且取得非常不俗的效果。又道:“改日我们找个时间聊聊,我还有点事跟你商谈。”
    曹栋栋傲娇道:“那得看本衙内有没有空。”
    张斐呵呵道:“我提前一个月预约,应该没有问题吧。”
    曹栋栋嘿嘿道:“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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