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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把沈月岛抱上床,自己也上去,侧躺在他身边,伸出温热的大手轻轻扣住他的后脑,将他压在自己肩上。
    “难受吗?和我说。”
    沈月岛的泪一下子就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个什么劲儿,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甚至比他在梦里看到阿勒惨死时哭得还要厉害,只觉得破碎不堪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被人小心翼翼地托住。
    他就像只被遗弃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回到主人身边的小狗,哀叫着蹭过去,把脸使劲往霍深肩窝里钻,手、脚、脸颊、胸口,必须所有的地方都和他挨到一起才有安全感。
    霍深由着他钻,等他钻好了不动了,才伸出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等他自己开口。
    “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我的爱人,死在我面前。”
    “都过去了,小岛。”霍深的声音近在耳边,明明那么轻那么缓,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捋过沈月岛每一根糜烂的心弦。
    “他叫阿勒是吗?”
    “嗯。”
    “全名呢?”
    “忘记了。”
    “那你还爱他吗?”
    “爱啊。”
    “可是你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不敢啊。”他抽噎着说:“我不敢再记得了……”
    霍深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敢。
    “布汀希覃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沈月岛默了默:“它能让我忘记阿勒。”
    果然。
    霍深侧过脸,额头轻轻和他的碰在一起,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只能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为什么要忘呢,你们之间只剩回忆了不是吗。”
    “因为……他是我害死的。”
    霍深呼吸一滞,心脏由内而外地坍缩。
    沈月岛的嘴唇颤动着,看起来非常痛苦,仿佛说出这些话就如同把他给剖开。
    “父母去世后,他成了我的全部。但是我太无能了,我保不住他。”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分手就没事了,我离开他,那些人就不会再找他,但是阿勒看到了报纸,他看到我被人欺辱,想要来找我,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去世了。”
    “我没找到他的遗体,警察说、说……”他紧紧攥着手里霍深的衣角,声音变得嘶哑而艰涩,“说他常年打猎,身上猎物的气味很重,野兽闻到那些味道,把他叼走了……”
    霍深闭上眼,把脸埋进他颈侧,心脏疼得开裂。
    “他连遗体都没有,一块都没有……下葬的时候棺材里只有一张弓和一身衣服,那片土地里没有他的根了,你知道这对于贝尔蒙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霍深没作声,贴着他的脖颈呆呆地望向窗外,心里响起的答案和沈月岛的话音重合:“意味着他的灵魂永远回不来了。”
    “他要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游荡在出车祸的地方,没有人能把他带回来,他连亲人都没有,他只有我,他只是想来看看我,他只想看看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我当年要招惹他……我们都分手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
    他越说声音越小,心跳越快,呼吸越微弱,抓着霍深肩膀的手已经刺进他还没愈合的伤里。
    霍深想起他那天在车上突发的后遗症,赶紧把他从怀里抱出来伸手捂住嘴:“好了小岛,别说了也别想了,你心跳过速了,乖,看着我,别再想那些事。”
    沈月岛望着他黑沉的眼底,莫名其妙的,呼吸慢慢和缓下来。
    他自嘲地笑笑:“你看,我想起他就会变成这样,不忘了他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叔叔们嫌我疯疯癫癫的,出去只会给沈家丢人,我还有那么大的家业要管,还有血海深仇没报,还有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弟弟流落在外面,我不能真疯了。”
    “除了吃药,我没别的路可走了。”
    他说完这一句,霍深的心彻底沉入海底。
    从东渡山回来的当天,他就派人去查了布汀希覃的药效以及副作用——通过扰乱神经来忘记痛苦的往事,代价是失去正常的睡眠、五感逐渐消失、凭空出现幻觉,甚至寿命减损。
    所以他不在的那三年沈月岛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噩梦常伴,精神错乱,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承受无尽的谩骂与诋毁。
    那时他还不到十九岁,十九岁啊……别人家小孩儿可能连恋爱都没谈,刚刚结束高考忙着享受世界,他呢?两个月,他失去了所有亲人、爱人、快乐和自由。
    除了吃药他还能怎么办?他根本就无路可走。
    霍深收紧手臂,抱着他翻身扣在床上,右手紧攥着枕头一角,拼命压下翻涌的情绪。
    沈月岛没察觉他的异样,语调轻快起来:“那个药真好啊,我每天都吃很多,它们把阿勒从我脑子里剃出去,放到一个小箱子里封存好,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报完该报的仇,就把药断掉。”
    “随着布汀希覃从我的血液中代谢出去,阿勒会作为全新的血液填充进来。”
    到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已离他远去,而他承载着有关阿勒的所有记忆。
    “填充进去,然后呢?”霍深眼底湿红一片,声线也在发颤:“你打算怎么办?”
    “然后……然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啊。我会带着有关他的记忆,回到他的草原上,他下葬的墓里,放着的是一口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