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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妹 第13节

      他话语平和,却有着极大的压迫感,‘独断’二字,更是让谢老夫人大为不满,拿起手边的杯盏‘嘭’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这些年,谢玄烨虽对府中事不甚关心,却也知晓一二他祖母的作为,他父亲谢敛,虽为谢氏家主,却一再纵容。
    谢府中早已是乌烟瘴气。
    他不欲多说,上前对谢老夫人行礼:“祖母,孙儿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行告退,祖母身子不适,等下我会命人送些补品过来。”
    他抬步离开,还未踏出谢老夫人的院子,屋内便传来炸开的喧嚷声。
    谢老夫人被气的昏了过去,这对谢敛来说纵是天大的事也会允了他母亲,而谢玄烨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他说出了谢如闻本就不是谢氏一族血脉的事。
    而谢老夫人如今已不再是让谢如闻替嫁了,她要拿捏谢玄烨,她要让谢玄烨和他父亲一样听她的,不管是不是谢氏血脉,谢氏养了她这么多年。
    她就该让谢氏支配她的去处。
    换句话说,谢氏如今对她是有恩,她更得替十六娘去嫁。
    之后,他跪在谢老夫人面前,主动开口让谢老夫人动用家法,而今,此事没个结果,谢老夫人昨夜用家法时若是装病,这会儿却是真的病了。
    谭氏来看了看她,谢老夫人看见她更心烦,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打发走了,只留下谢敛在这里陪着她。
    谢敛最为孝顺,但凡是可以周旋的事向来都不会不顺着老夫人的意,这回让他很为难。
    按理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往日里,谢玄烨虽不与他祖母亲近,却也不会如此忤逆她,这回,如何就闹成了这般?
    谢敛本欲劝说母亲几句,何必掺和进小辈们的亲事里去呢,他还未开口,老夫人本是倚在迎枕上,突然腰间往上一颤。
    脖子晃了几晃。
    一合眼,又昏了过去。
    ——
    谢如闻对自己并非是谢氏血脉一事,算不上讶异。
    在她年幼时,她就在心里暗暗思忖过,怀疑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谢玄烨给救下安置在别苑了。
    因为,她对父母没有印象,他们也未来看过她,她常听绿竹红梅说,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可她的父母就不爱她。
    是以,她常常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对于谭氏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在意的,只有让她替谢清霜嫁给临渊王这件事,临渊王年近不惑,还生的粗鲁蛮壮。
    她才不嫁。
    可她听的出来,谭氏是在告诉她,哥哥已经尽力了,若是到了她非嫁不可的地步,她要听话,要替哥哥分忧。
    她将二痴赶走,身上着的依旧是昨夜穿的那件石榴红百褶裙,身姿轻盈很快就上了二层阁楼来。
    彼时,谢玄烨正坐在阁楼东侧的一棵粗壮槐树下,那棵槐树生的高大,高度正好可以在二楼乘凉。
    日光很盛,被枝叶挡了大半,零零碎碎的打在他身上,他今日未着墨衣,身上是件天云清长袍,不知是不是谢如闻知晓他有伤的缘故。
    总觉得他的背影有几分清瘦。
    她走上前,在谢玄烨身边坐下,嗓音轻轻的唤了声:“哥哥。”谢玄烨侧首看向她,见她额间有细微的汗珠,问她:“做什么了?”
    谢如闻抿了抿唇:“急着来见你。”顿了顿,她接着道:“我见到夫人离开了,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手肘撑在小几上,托着腮:“哥哥,我的父母是谁?”
    她问的轻快,眉眼间无任何的在意或是失落。
    谢玄烨冷白指节间是一本书卷,唰唰被风一连吹开了好几页,他的神色也无变化,语气依旧平和:“母亲还说了什么?”
    谢如闻漆黑的眸子灵动:“只说我不是谢氏血脉,我再问她,她便不吭了,我就一路跑来问哥哥了。”
    她不说别的,谢玄烨也不提,只简短道:“七年前,我与当今陛下一同去南平郡接应北朝南渡的袁氏一族时,在江边看到你,就将你带回来了。”
    谢如闻认真的听着:“然后呢?”
    谢玄烨:“然后你就都知道了。”
    谢如闻:“……不,不是,我是谁啊?”
    谢玄烨:“在江边捡到你时,并无他人,当时你生着病,发了高热,想来那时南北战乱多年,你应是和父母走散了。”
    谢如闻依旧看着他。
    谢玄烨继续道:“谢氏双生子确实被送到了南平郡,只不过死了一个,我见你和谢清霜生的模样相似,想来也是你的造化,就让你入了谢氏。”
    谢如闻:“……哥哥是心肠慈悲的人吗?”她从不认为谢玄烨是心软之人,她刚住进揽月苑的前两年。
    没少折腾,可他看都不来看她,对她也颇为严厉。
    谢玄烨:“当时你在一只小破船上,本以为已经没救了,可那小船被风吹来吹去,就在我的船边打转,便让无念去看了你一眼。”
    “还有气,便救了。”
    谢如闻还欲再问,却不知还能再问些什么,问他为何不让她出别苑吗?应是她与谢清霜长大后生的并不相似,怕被人给认出来。
    她想了想,不问了。
    谢玄烨给她添了杯新茶递过去:“用点水。”他放下了手中书卷,与她说着:“还想问什么?”
    谢如闻将茶水饮尽,日光下,红润的唇瓣上落了水珠,她用舌尖舔了舔,问道:“日后呢,日后哥哥还会照顾我吗?”
    谢玄烨:“会。你嫁人之前,我都会照顾你。”
    他又提起嫁人,之前在谢府时就提起过一次,谢如闻想到谭氏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不高兴,问他:“和谢清霜一样,嫁给人做妾吗?”
    谢玄烨眸光微凝,拿起杯盏也用了口茶,语气平和道:“不会,找一个你喜欢的,明媒正娶做他的妻子。”
    谢如闻反驳他:“从前我还是谢氏一族的人,虽然是庶出,却也可以嫁个不错的人家,可如今我是你捡来的,没准是庶族寒门呢。”
    “不对,能因战乱逃亡,应就是庶族寒门。”
    士庶不婚,寒门如何也嫁不进士族。
    谢玄烨垂眸看着她:“有我在,你的亲事我会为你亲自挑选。”
    他的话向来让人心安,此时亦然,带着上位者的笃定与从容,他这样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到,不会让她嫁给人做妾。
    谢如闻坐直了身子,不吭声,也不去看他了,她心想,谭氏说的是真的,可哥哥说的也是真的。
    她当然信他。
    昨夜他后背上的伤依旧历历在目,他受了家法,就是为了不让她嫁去临渊王府,此刻,他依旧如此言说。
    她心里更不好受了。
    若谢老夫人再想法子对哥哥呢?
    午后的光将人照的暖暖的,春风拂面,树叶唰唰作响,谢如闻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唇瓣翕合,问谢玄烨:“我要嫁的人,比哥哥好吗?”
    第13章
    谢如闻在阁楼上和谢玄烨一同用了午食,昨夜折腾到后半夜,她困了,用过饭后下了阁楼往她的上弦院走。
    从前她有父母时不觉得想念他们,也未跟谢玄烨说起过想见阮姨娘,如今知晓自己不是谢氏一族中人。
    她反倒对自己的父母有了好奇。
    之前是他们根本不爱她,不管她,如今却成了,父母或是因着南北战乱,不得已才将她丢下,或是与她走散了。
    那他们还活着吗?若是活着,他们在哪呢,如今南北休战,他们会不会一直在找她,她生活在谢氏郎君的别苑里。
    他们肯定找不到。
    回上弦院的路上,她想了许多,绿竹红梅不在她跟前,她回身瞧了眼,对远处的景山道:“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平日里在揽月苑,绿竹红梅不跟着她,可景山总是在,是她的贴身侍卫,在别苑里也总是形影不离。
    谭氏与她说的那些话,景山定是都听到了。
    景山听到谢如闻对他说话,跟上前来,对她点了点头。谢如闻对他笑了笑,有几分期待,又有些惆怅:“或许他们早就不在了,战乱时死了那么多人。”
    “普通百姓又如何能保命呢。”
    景山眸光垂下,不敢直视谢如闻的眼睛,垂于身侧的手握成拳,想跟谢如闻说些什么,却立在原地未动。
    谢如闻见他神色暗沉,红唇轻笑,问他:“你想对我说什么?”
    她总是这样灵敏,能察觉到别人的细微心思。
    景山对她摇了摇头,抬手比划道:或许他们还在,只是以为你已经不在了,他们一直在找你,而且,他们很爱你。
    谢如闻笑笑:“或许吧,哥哥说了,他会帮我找他们的。”
    景山神色不明,没再吭声。
    谢如闻回到上弦院里睡了一觉,足足睡了有两个时辰,睡醒后她慵慵懒懒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眯了一会,抬手在床头的小抽屉里取出了那块谢玄烨送给她的天山玉。
    温热指腹轻抚,给冰凉的玉石染了温度,这块天山玉呈圆形,中间是雕刻的花纹,上面缀了碧青的穗子。
    谢如闻睡眼惺忪,抬起双臂将玉石高高举起,认真的赏玩,玉质透亮,隐隐显出凹凸。
    谢如闻‘咦’了声,凑近了来看,轻声低喃:“这花纹怎么这么眼熟。”她凝眉思忖着,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片刻,她脱口而出:“时微花。”
    孙嬷嬷来接她回谢府的路上,她让绿竹跟那些孩童拿糕点换来的花,孙嬷嬷说,花的名字,叫时微。
    之前她玩弄这块玉石时,不觉得这花纹特殊,如今再瞧,却觉得格外好看。
    这时,绿竹发现她醒了,走上前来给她挂起床帐,声音温和道:“昨夜当真是困着了,这都睡了两个时辰了。”
    见谢如闻手中把玩着花瓣状的玉佩,还一副好奇的神色,问她:“怎么了,这玉佩可是有哪里不对?”
    谢如闻从枕上起身,举起玉佩给绿竹看:“这上面雕刻的是时微花。”绿竹知道这玉佩是谢玄烨送给谢如闻的。
    她开口道:“那日十五娘在路边瞧见那花不走,回到府上我就跟人打听了,这花是这几年才从北朝流过来的,我还跟府上的姐姐们讨了些花籽,十五娘不说,都忘了给洒上。”
    绿竹笑笑的:“时微花寓意安乐自由,公子可能是觉得寓意好,让人打玉佩的时候就给刻上了,十五娘若好奇,可去问问公子。”
    听到绿竹说出时微花的寓意,谢如闻也没那么好奇了,既是有寓意的花,刻在玉佩上也不足为奇。
    她又将玉佩放在小抽屉里,往屋内瞧了瞧,问绿竹:“红梅呢?”
    绿竹:“去摘樱桃了,她整日里往那棵樱桃树处跑,再多的樱桃也得给摘完了。”谢如闻听到绿竹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