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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此策可能行?”始皇帝轻声问道。
    “能行!”李斯咬了咬牙。
    虽然心有隐虑,但是他终究没有拒绝。
    赵泗办不成这样环环相扣的迁贵令,提出建议和做成功是两码事,这份环环相扣的计策,天底下能够办成功的人没有几个。
    而天底下能够办成功的人,又愿意不遗余力不打折扣,办的彻底的人,只有他李斯一个。
    是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想要在有生之年让天下治若关中,就非得行迁贵令不可。
    他想要在左相的位置上更进一步,成为大秦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必须得办迁贵令。
    这份初卷对于李斯有着不容拒绝的诱惑。
    哪怕是五马分尸,哪怕是身死族灭,他都有不得不为的理由。
    而且在李斯看来,这份迁贵令的初卷,抛开迁贵令不谈,算缗,告缗,分家令,告发令,都是能够单独推行开来的国策。
    谁说算缗告缗只针对这群迁家贵族?谁说分家令告发令只针对这群迁家贵族?
    这份计策,除了酬金夺爵和恩婚是一次性以外,其他的哪怕是单独拿出来都足以轰动一时名留青史,令人津津乐道了。
    这是李斯身为大秦左相的政治直觉。
    事实上,算缗告缗本就是汉代基本国策,客观来说,算缗告缗执行的越到位,国力越强,中央掌控力越大,等到西汉末年,算缗告缗也就几乎名存实亡了。
    而分家令和告发令,本就是赵泗在推恩令中得出的灵感,不必赘述。
    这份初卷,甚至会给李斯一种,迁贵令只是陪衬的错觉。
    放眼一时,迁贵令的执行是加上中央集权的重要转折。
    可是要放眼百年千年,算缗告缗分家令告发令是可以成为大秦国策的。
    这份初卷,对于李斯而言,可谓处处都是瑰宝,每一个单独的政令,李斯都可以因此做出无数延伸,以至于他现在灵感爆棚,一些以前困扰他的问题也因此迎刃而解。
    这份初卷,是实现他人生理想抱负的重要工具,他……怎么可能放弃?
    李斯摇头笑了笑摊开赵泗所写的迁贵令初卷开口道:“陛下,此事,非臣不可!”
    五马分尸!非我不可!
    五马?六马又如何?
    “善!”始皇帝轻笑一下!
    事实上,经历过之前的重大变故以后,李斯收敛了很多棱角,在始皇帝面前显得乖巧温顺,已经很少在始皇帝面前表现的意气用事。
    自那件事以后,始皇帝把李斯当成了贯彻自己意志的工具人,而李斯也适应了工具人这种属性,借此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可欲行此非常之事,非得君臣同心。
    李斯同意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始皇帝。
    是用完就扔,还是用完以后让李斯继续去收获胜利的果食,决定权在始皇帝。
    是的,李斯已经默认了自己五马分尸的结局,他甚至在琢磨着自己死的时候要不要更有创造性一点,这样能够更加轰动,也不枉费自己一生艰辛。
    聪明人,在行事之前就能预见结局。
    难能可贵的是就算明知身死,依旧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说不定还会被如同伍子胥这般的人挖坟鞭尸呢,李斯脑子里没来由的想着。
    毕竟他干的事情比商鞅过分的多,商鞅是让渡利益,权利置换的同时,明正典刑。
    贵族们恨归恨,但是对商君还是抱有最后的一丝尊重和敬畏
    而赵泗的策略是把人骗进来杀,丝毫不讲武德~~
    商君讲究一视同仁,按律治罪,赵泗的策略突出一个唯心,说一句莫须有都不为过。
    但是李斯还是决定干了。
    李斯很清楚,只要开始推行这份政策,他必晋为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让一个工具人发挥作用前提是给他足够的权利和地位,在这段时间内,始皇帝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站在他的身后,只要始皇帝想要将这个政策贯彻下去,那他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奉王行命,代天行事。
    李斯人生只有两个追求。
    一是成为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二是完成如同商君一般的伟业,摆脱那人给自己的阴影。
    而这二者,都必须要他来执行迁贵令才有可能实现。
    君臣二人,在此刻达成了共识,以前的隔阂,被暂且搁置。
    在回家的路上……李斯捧着迁贵令爱不释手。
    不光是迁贵令,其中的算缗告缗,分家令,告发令,李斯正在思考该如何以此制订法律,纳入大秦未来的律法之中成为定论。
    一路走,一路翻阅,哪怕车架之内的灯火摇晃,明灭不定,以至于他要凑在眼前才能阅读。
    他一字一句逐一仔细钻研,回到家中,甚至忘了吃饭……
    “父亲今日怎得如此忘神?”李斯的儿子李由笑着对李斯行礼。
    “儿已经命使女备好热水,父亲不若洗漱一番,再秉烛夜读?”
    李斯被李由的声音从沉迷之中惊醒,看着自己心爱的嫡子,李斯惊觉自己沉迷过甚,已至夜深,不禁莞尔失笑:“一时沉迷,竟不知时。”
    说罢,李斯在使女的服侍之下朝外走去,宽衣解带。
    而李由,则好奇的走向父亲的案前。
    “父亲不知又从何得孤本奇书,竟如此失神!”
    李由知道自己的父亲喜欢读书,尤其是法家书籍,因为这个时代书籍流传并不广泛,而且大多为孤本,故而每次找到稀有的孤本大作,李斯常常会废寝忘食。
    后来李斯的地位越来越高,得到的孤本书籍也越来越多,直到如今,贵为左相,天底下李斯没看过的法家藏书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而李由,作为李斯的儿子,同样学识不凡,知识储备极高,也继承了李斯好读书的性格,李斯的藏书李由几乎都读过。
    看到父亲如此废寝忘食,李由不住好奇的拿起来竹简。
    “迁贵令?这是何人著作?怎么没听过?”
    “嘶!这字迹……”入目而来迁贵令三个大字,没有署名。
    赵泗经典的狗爬字迹让李由皱眉不已,李斯创小篆,作为首创者的儿子,李由的书法很好,而且有点强迫症,赵泗的狗爬字属实有点冒犯李由的审美,只是李由知道,书法不能决定学问高低,故而强忍着不适继续翻阅。
    “迁移六国旧贵?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值得一提的是,李由是个将领,不过这个时代,文武并不分家,统帅大军的同时,并不影响李由的学问高深。
    事实上李由的学问很高,人也很聪明,之所以为将,更大原因是为了避嫌,毕竟他的父亲是大秦左相,李由亦有自强之心,不想被人暗中说是靠父亲荫庇。
    “想要迁移六国旧贵,恐怕非常人不可执行啊……”李由摸了摸自己下巴和父亲同款的美髯。
    “六国旧贵又不是傻子,还专门挑选有名,有势,有钱的六国旧贵……更何况贵族多有姻亲,互有牵扯,遍布朝堂地方……这道政令提出来恐怕就会被千夫所指……”
    “算缗告缗?”
    “恩婚,酬金夺爵?分家令告发令?”
    “嘶!”李由也倒吸一口凉气。
    “哪个人写的这般毒策……”李由觉的,这种东西光是让人看到就得被骂了。
    肯定得骂啊!
    李由的父亲是李斯!
    有名,有权,钱财土地不再少数……
    要是按照这个评定标准,岂不是也有他李家一份?
    “这不像书啊!”李由暗暗惊奇。
    “等等!这不会是政令吧?”李由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了一个想法。
    “谁提出的这个政令?想推行这种政令?岂不是异想天开?恐怕不等推行,刚刚提出,就死无全尸,闲活的太久了吧?”
    “天底下,除了父亲,恐怕也没人有足够的地位和权势能力推行这种政令!”
    “再等等……”
    李由敏锐的捕捉到了华点。
    谁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不会是我爹吧?
    李由回想起父亲废寝忘食借着灯火逐字阅读的模样。
    “这……”李由捏着竹简,眉目之间浮现出一丝焦灼。
    认真想想,倘若问谁有能力推行这样的政策,恐怕非自己父亲莫属。
    而且,虽然父亲现在位极人臣,但是距离权利之巅,依旧有一步之遥,从左相到右相。
    李斯这一步等了十几年都没有等到。
    如果是推行这样的政策,确实足够再进一步了,毕竟想要推行这样的政策,君臣必须戮力同心,而且臣子还非得位高权重,能够震慑天下。
    可是……
    这样的政策……
    “这种不以罪论的政策……法家讲究明正典刑……”
    李由捏着竹简于屋中踱步。
    这种政策不和父亲的政见啊。
    李由承认,其中的算缗和告缗真的很出色,出色到哪怕是他都想要现在编撰进大秦的律法之中推行开来。
    可是……
    这迁贵令,一套组合下去,那是灭家之祸啊。
    李由知道父亲推崇商鞅,并且常以此对比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