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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叭叭——啊啊——”
    顾安觉得心口发颤,这种感觉就像十六岁那年被徐文宇带着,第一次端上真枪一样,一把抱起闺女,她的小口水泡就像子.弹一般“biu biu biu”全发射到他脸上。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顾小鱼的被封印了快一年的嘴巴,忽然跟开了光似的,嘚吧嘚吧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清音还有件头疼事儿,第二天,出乎意料的,常巧音又找到她,准备继续诊治。
    同样的进门,擦手之后,清音把脉的时候顺嘴问,需不需要在她手腕上搭帕子,因为常巧音实在是太“事儿”了。
    很明显,她从里到外穿的都不是昨天那一身,应该是昨天在诊室坐过一下凳子,回到家立马就给换了,甚至……嗯,扔了也有可能。
    她有点担心自己把完脉,她会立马当着自己的面洗手或者擦手,那样自己也会尴尬。
    常巧音顿了顿,脸上丝毫没有羞赧,“那样最好,我们空气中漂浮着很多微生物和细菌,尤其是医院的空气中,细菌超标,接触后可能会加重我的病情,我需要对自己的健康负责。”
    清音居然无力反驳,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可怎么感觉有点奇怪——这个人,好像比自己还懂医。
    带着这种奇怪的感觉,清音按照常规的口疮给她开了个方子,说话也变得保守起来:“先吃吃看,有时间的话可以继续来复诊,我也不能保证药物一定有效。”
    常巧音没说话,更没接方子,似乎是怕清音写过字的纸上带了几十亿细菌病毒似的,“你放桌上就行,我自己看。”
    清音:“……”被嫌弃了。
    “清医生的主张还是清热解毒,凉血生肌。”
    “看来你对中医也很了解?”
    “说不上很了解,但我久病成医,看过的医生多,也了解过一些专业知识。”顿了顿,“不瞒你说,这个方子跟我以前看过的中医大同小异。”
    “你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这一句,清音有点不太舒服,但还是忍住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种口腔溃疡应该怎么治,只能试试常规方法。”
    “但这是你的自由,你也可以不吃,去看看别的医生。”
    清音也是第一次遇上主意这么大,懂得这么多,好像每一个可能都已提前想到的病人,往好的方面说,这是好事,大家的医学常识和素养提高了,能省去很多沟通障碍,提高效率。但坏处就是,病人懂得太多,又不是完全的系统的懂的时候,就会降低对医生的依从性,甚至转变为自大,怀疑一切。
    这不,她前脚才刚出门,后脚楼下的护士就来八卦了,说是她不仅没抓药就径直离开,“还……还……”
    “还怎么,你倒是说啊。”
    “我说了清姐可别生气,啊。”小护士觑着她脸色,害怕极了。
    清音想了想,“她是不是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开的处方揉成一团,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的?”
    清音苦笑,刚才常巧音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看呢。
    “还没完,她是不是还用她左边口袋里的白手绢,狠狠地擦了擦摸过我处方的那两只手?”
    小护士张口结舌,“是……”
    清音简直哭笑不得,生气说不上,但心里确实是不爽的,这种行为比当面骂她“庸医”还让人不爽。
    从医以来,被怀疑和不信任是常态,可今天却是第一次被一个病人……嗯,鄙视,或者羞辱?
    但她也没放心上,毕竟这是人家自由。
    况且,这个人,可不是一般人,刚听名字的时候,清音没想起她是谁,但随着两次接触,以及知道她的职业之后,清音忽然想起个人——上辈子龙国有一位很有名的隧道设计师。
    让清音记住她的不是她克服多少自然艰险设计了多少隧道,而是她的性别和经历。这个行业女性占比很低,但她却能在里面脱颖而出,这本身就是一个记忆点。再加上上辈子看过她的文字简介,知道她是石兰省书城市人,上面说她曾经是一名很优秀很有天赋的女高音歌唱家,后来因为生病坏了嗓子,不得不转行,还转去搞桥梁隧道设计。
    如此大的职业跨度堪比鲁迅弃医从文,当时清音就印象深刻,虽然没见过她长什么样,但工作经历和生病的经历都能对上,应该没错,就是那位天才设计师。
    对天才嘛,清音就格外宽容些。
    ***
    另一边,书城市最高档的书城宾馆里,一名年轻男人正搂着个羊脂玉似的女人,抽着事后烟。
    “光辉,我听人说,你被人举报了?”
    男人脸色一变,阴狠地盯着她,“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问嘛,就小刘呗。”
    男人狠狠地“呸”了一口,“等着吧,那臭.婊.子,老子不会放过她。”
    女人眼睛一亮,“你真确定就是柳红梅干的?”
    孙光辉自己就是靠干这个起家的,熟悉这套路数,那些举报信都出自同一人之手,那字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加上信里写的他逼死人的事,他只在偶然喝醉酒的时候跟柳红梅说过,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再加上前几天她在卫生院那边又是写信又是打电话还让人带口信,让他快想法子救救他,他给拒绝了,以她的报复心,现在对自己反咬一口绝对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这个毒妇,等着吧。”那些举报信送到了他的上级领导和巴不得他下台的三把手手里,上下联手就是想弄死他。
    “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
    天黑之后,刚子急慌慌来传信,“安子哥安子哥,你没猜错,孙光辉的车子出门了!”
    顾安连忙和清音对视一眼,穿上外套,带上苍狼出门。
    他对书城市熟悉,也没走大路,而是沿着小路,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堪堪赶到柳红梅下放的卫生院。而此时,孙光辉那个姓刘的手下正在车子旁抽烟,眼睛盯着不远处一间宿舍,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顾安附耳对苍狼说了几句悄悄话,苍狼立马像狼一样绕到房子后面,柳红梅的隔壁也是一间宿舍。它跳起来,前爪搭在窗台上,往里看,确定无人后回头冲顾安摇摇尾巴。
    顾安蹑手蹑脚过去,从后窗爬进去,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准确来说,这都不是土坯墙,隔音效果奇差,隔壁孙光辉的质问,柳红梅的否认以及哭诉,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为了验证清音的推测,他还是拿出随身带来的改良过的具有录音功能的监听设备,轻轻安装在墙上。
    “臭.婊.子你举报老子,老子以前还觉得你有情有义,呸!你他妈就是一条毒蛇!养不熟的毒蛇,以前你那个对象,你也是这么对他的吧?”
    “我没有,你别扯以前的事,要说以前,谁能干净?”柳红梅见哭求无用,也懒得装了。
    “老子不干净,但老子只整那些老子看不惯的人,你呢?你连自己的对象都能陷害,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帮你找的杨六做假证,又是谁帮你做掉杨六。”
    隔壁的顾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如果他说的杨六是□□的杨六的话……难怪他和刚子找了那么长时间,还请地头蛇马二帮忙也找不到人。
    他忽略了一个可能,要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最快的方式就是死亡。
    “杨六不是我要他死,是他做了太多犯法的事,你别扯我。”柳红梅冷笑一声,“你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不单那两条吧?啊……你放手,放开我!孙光辉你疯了吗?!”
    “老子就是太纵容你,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年要不是我救下你,你现在早被人卖到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你还能当医生?”
    “你的身子,你的命都是老子的,你还敢举报老子,那些被人糟蹋的日子你忘了吗?要不老子找几个兄弟进来,让你回忆回忆?”
    那些痛苦的记忆袭上心头,柳红梅双目圆睁,瑟瑟发抖,膝盖一软,“求……求求你,别……别……救命……全哥救我,全哥救我,啊……全哥……”
    柳红梅整个人仿若疯癫,只是无意识的重复“全哥”两个字,那仿佛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光,她的神。
    “呸!你的全哥,当年你好好一个大学生,要不是为了去看他,也不会被毒.贩绑走,结果你等了那么多天,他也没去救你,要不是老子看在同是龙国人的份上拉你一把,现在你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顾安双拳紧握,双目猩红。原来柳红梅上大学后某段时间忽然跟哥哥分手,是因为中间还有这样的事?
    “不,你不是全哥,你是顾全,是抛下我,不管我死活的顾全,你不值得我留恋,我一切痛苦都是你给的,你还要跟我分手,你凭什么和我分手?!”
    “我要你死,我要你身败名裂,让你活得生不如死!顾全,顾全……”
    孙光辉也被她的疯癫吓到,直接给了她两个大耳刮子,力道之大,柳红梅整个人被甩到墙上,差点震掉了顾安的东西。
    疼痛让她回过神来,柳红梅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
    “你他妈少装疯卖傻,你当年伪造顾全笔迹的事老子知道,那个寄到顾全部队的日记本和来往信件,你写坏那几份,老子都留着,也亏顾全是个傻子,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哈哈哈,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顾安没有再细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话,信息量太大,让他整个人回不过神来。
    他一直想要为哥哥翻案,可哥哥居然是被他一直当大嫂一样敬重的柳红梅陷害的?
    而且,以柳红梅和孙光辉当年的力量,不足以插手到哥哥所在的连队,除非……还有内应。
    多么讽刺,就在前几天,当清音怀疑给哥哥定罪的日记和信件是柳红梅伪造的时候,他居然还不信。当清音提出他们也以牙还牙,伪造笔迹挑拨他们狗咬狗的时候,他还觉得不至于。
    他只知道护照是假的,却不知道连其它“证据”也是假的。
    哥哥,就这么……被他们……
    顾安棱角分明的脸上,滑下两行眼泪。
    ***
    这一晚,顾安没回家,清音估摸着,自己又猜对了。以前听顾妈妈说柳红梅写字都是顾全教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有个猜测。
    她应该是这世上最熟悉顾全笔迹的人,不仅熟悉笔迹,还熟悉他前面二十多年的所有人生经历。
    所以,她才想出以牙还牙,刺激她看能不能逼她说出真话,只是没想到,柳红梅疯癫之下吐露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大到顾安都消化不了。
    倒是第二天,清音到单位的时候,居然被林莉拉住,“对了,我还没问你,那天那个女病人怎么样了?”
    清音知道她说的是女设计师常巧音,于是实话实说,“我无论是教科书还是临床中,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口腔溃疡。”
    “这事本来我不该多管的,但我听说她是京市设计院的设计师,很有天赋,还是石干部发小……”估计身份也不简单,一直能待在省委大院机关学校的孩子,父辈或者祖辈肯定也是高级干部。
    石厅长很讲信用,上次答应帮厂里解决经费和设备问题,经过多番斡旋后,上个月也全到位,厂里尝到甜头,自然要维护好这层关系。
    “昨天刘厂长还说,他给你批几天公差,你去给石干部复诊一下,多关心关心病人,救死扶伤嘛,是吧?”
    清音心说,要是太上赶着,反倒不好。石磊病情要是有反复,肯定会来找自己,她不用着急。要是不会反复了,那更是好事,她真心希望自己医治过的每一个患者都能一生平安,健健康康。
    “行吧,我知道你们夹在中间也为难,常巧音的病我会上心,但能不能治好我不敢保证。”人家连药都没抓,还当着那么多人面明目张胆的羞辱了她,怎么可能还回来找自己复诊。
    但她清音偏不服输,她倒是要看看,这个骄傲的孔雀似的女高音,哦不,女设计师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062章
    说到就要做到,当天回家,清音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书,她记性好,确定现行的教科书上,无论中医还是西医都没有常巧音这个情况,那就只能从医文古籍里想办法。
    但她目前手里也没什么古籍,顶多就是内经伤寒那些,只能抽空上城中的信托商店看看。
    晚上,顾安终于回家,清音也没急着问情况,生活这几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没回来,其实就是最好的答案。
    “清音,你没说错。”顾安坐在写字台前,低垂着头,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证据是她伪造的。”
    “杨六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