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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刘丽云应下,钟建设又急匆匆走了。
    一直到放学时,清音都没想好,好朋友负责收费,自己要是不交的话也太不给面子了,要不还是带着鱼鱼一起去?
    这个提议得到刘丽云的双手双脚赞成,“那必须的,不把我干闺女带上,你就别来了。”
    带出去吹吹风,见见世面,不然小人儿整天困在大杂院里,跟院里的猫猫狗狗都处成生死之交了,想想也是可怜呢。
    跟清音的爽快交钱不一样,祖静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八角钱,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她昨天刚把攒了两个月的钱寄回老家,只留够三四天的伙食费,过完这几天去哪里抓伙食费还不知道呢,这个春游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春天美吗?很美,如果不统一交那么多钱的话。
    她红着脸,跟着刘丽云回到宿舍,犹豫半天,趁宿舍没人,“丽云,我能不能就穿自己的衣服去?帽子我想办法去借一顶,鞋子我把这双洗干净点,我不会给班级丢脸的。”
    刘丽云很赞成,而且她打心眼里不喜欢钟建设的安排,凭啥春个游就要统一着装,又不是去文艺汇演!
    “成,明天我问问钟老师,应该问题不大。”
    祖静暗暗松口气,再次紧了紧兜里的八毛钱,此时她多么希望林眉能赶紧多让她洗几件衣服,多刷几双鞋子啊,多帮她做几次值日,扫厕所也行。
    因为林眉最近经常出去约会,本该轮到她的班级值日、宿舍卫生都是由祖静帮忙,就连她上次迟到被罚扫厕所都是祖静帮她扫的。
    这对于从小干惯家务和农活的人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事,但每次却能得到三分钱,够买一个馒头了,祖静很乐意!
    想到那一个白馒头,她舍不得吃细粮,甚至还能偷偷换成两个杂面窝头,就是两天的伙食,她觉得林眉不怎么好的态度,她也能接受。
    要用清音的话说,那就是挣钱嘛,不寒碜。
    清音同学,真是一个很有趣的同学呢,她真喜欢清音。
    当然,再喜欢,她也知道清音不会喜欢这么敏感、自卑的自己,用林眉的话说,清音喜欢的都是刘丽云那样开朗阳光做事爽利的人,而不是她这种山沟里的野百合。
    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呀,可是,她没有那个资本。
    祖静再一次低头,不再看任何人。
    清音倒是不知道她的纠结,自从经过李芳指导之后,虎子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髋关节和膝关节的不协调明显改善,她相信,再继续针灸一段时间有望彻底康复。
    这个消息让杨家人振奋不已,连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杨老大也高兴得喝了一次小酒,又给清音送了一个猪头。
    清音刚拎着杨家人强行塞过来的猪头出来,就见鱼鱼哒哒哒跑过来,“妈妈,有人找你哟。”
    “是位不认识的奶奶,不过没有我家奶奶那么老的奶奶哟。”
    清音牵着她往大门口走,心里也在纳闷,她认识的人里鱼鱼能叫“奶奶”的,小丫头自己都认识啊,会是谁呢?
    刚走到门口,那人回头,清音惊诧极了,“李老师,您怎么来了?”
    “植物人你有办法针灸吗?”
    第077章
    植物人?清音怔了怔,没说话。
    李芳依然穿着普通的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清音同学,冒昧打扰。”
    她本来也没想过要来的,但实在是没办法,该试的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这是她目前发现的新一根救命稻草。
    “你针灸治疗脑瘫的病例,我觉得很有推广和学习的价值。”
    清音纠正:“不全是针灸,还有中药,针药合用,像这种久病重病需要尝试多种疗法,必要时也要联合使用。”
    李芳是法医,也算半个医生,自然是懂的,她点点头,“那么,对于肝性脑病,你有没有什么见解?”
    清音一愣,她临床上从没遇到过肝性脑病啊,因为这是一个预后非常差,非常危险的疾病,基本一经发现就转进icu了,普通科室很难见到这样活生生的病例,倒是以前在专门的消化科和神经内科听带教老师讲过一耳朵,但她一中医……她敢看,病人家属也不敢让啊。
    “实话说我还没遇到过,不知道您说的是……”
    李芳顿了顿,看向天空,又看看周围环境,最后看看一直静悄悄挨着妈妈的小丫头,“我们进屋聊,可以吗?”
    “看我,都没想起来请老师进屋坐。”
    鱼鱼一听立马高高兴兴的,跑在最前面,进屋先把小板凳摆好,又要“忙”去泡白糖水。
    这时候,白糖水待客可是高规格,她知道只有很尊敬的人才会这样,刚才妈妈就特别尊敬这位奶奶呢!
    李芳一路走一路打量环境,这里跟书城市千千万万的胡同大杂院差不多,环境杂,住的人多,她一路进来已经经过众多大爷大妈的目光洗礼。
    “李老师不习惯吧,我们家这边住的人多,您别见怪。”
    李芳显得心不在焉,也没回答,自从那天中午帮清音看过虎子之后,她心里有个地方就蠢蠢欲动。
    正好今天从杏花胡同路过,想起杨大妈说她家住在多少多少号大院,清音是她的邻居,她的脚就不听使唤似的,走进了这个院子。
    屋里倒是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看着就很舒心。
    “这是你女儿?”
    清音点点头,她已婚已育的事从没隐瞒,大家问起都会说,填资料都是如实填写,“鱼鱼,这位是妈妈的老师,你要叫李奶奶哦。”
    “李奶奶好。”
    李芳点点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小名叫鱼鱼,大名顾白鸾,我马上就四岁啦。”
    小孩对着“老师”,都会下意识站起来,她站得笔直,圆滚滚的身子拉成一条直线,仰着脑袋像个等待检阅的小卫兵。
    大方,礼貌,干净。
    这是李芳对秦鱼鱼的第一印象,“真乖。”
    李芳喝了口水,开始说起正事。
    原来,她有个妹妹叫李萍,比她小几岁,今年才刚35岁,至今未婚。李家姐妹俩都是长相比较普通的女孩子,偏偏性格也有点冷,哪怕十几岁的时候也没有那种“甜甜的”少女气质,加上成分不好,感情一直不太顺利。
    李家祖父以前是书城市小有名气的资本家,成分不好,到了李萍本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更是无人问津,一直耽搁到三十岁。
    三十岁那年,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一个小自己八岁的男孩,那男孩却一点不介意她的出身和样貌,一直锲而不舍追求她,做了很多苏联电影中才有的浪漫举动……再加上他不仅嘴上浪漫,实际行动也非常殷勤,还足够体贴,嘘寒问暖送汤送水,很多大老爷们不愿做的事他都愿意为李萍做。
    这份真心打动了李萍,俩人开始谈恋爱。
    其实李芳是看不上妹妹这个小男友的,不仅因为男孩家境困难,兄弟好几个,十几口人住在十几平的小房子里,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得不到家里重视,生活十分困难。
    更因为她总觉得这男孩心术不正——用脑子想想吧,说难听点,人家一个风华正茂长相帅气的22岁小伙子,看上你一个样貌普通要啥没啥的30岁女人什么?
    要知道李家以前是钟鸣鼎食的人家,李芳比李萍多经历过几年,见过的吃过的也更多些,打心眼里觉得小伙子和妹妹不般配,但李萍已经被爱情蒙了眼,怎么劝都没用。
    后来甚至还把她们祖父临终前偷偷给的护身玉器给了那小伙子,让他去典当掉,买个房子住。
    李芳知道的时候,东西已经给出去了,见妹妹实在迷途深陷,也懒得再管。
    谁知两年后,李萍有一天忽然哭着来找她,说他们分手了,小伙子嫌她要不回房子,也拿不出什么有助力的嫁妆,再加上年纪太大,不好生孩子……
    李芳很生气,想去找那小伙子讨说法,年纪大他不是第一天知道,李萍长相普通他也不是第一天看见,家里成分不好他也事先知晓,为什么要把李萍耽搁到32岁才说?
    “这分明就是抱错大腿了,恼羞成怒分手!”清音听得气死了,这什么狗男人啊,以前追求李萍的时候冲着她资本家小姐身份,以为能有什么改变命运的好东西,“不惜”姐弟恋,结果两年来发现李萍身上榨不出油水了,李家也一辈子翻不了身了,就迅速而果断地分手。
    准确来说,用这个时代的眼光看,这都不算分手,而是抛弃。
    他抛弃了年纪更大更不利于找对象的李萍。
    “是啊,李萍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谈的是什么人,但已经来不及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因为被抛弃,她的心态发生变化,总觉得自己很差劲,配不上任何一个男人,还总说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
    就是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一段失败的恋情,对女孩子的打击,真的很大。
    清音自己没谈过这样伤心伤身的恋爱,但临床上遇到的不少,新闻里因为失恋做出各种伤害自己行为的女孩也不少。
    而李萍正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我在五七干校,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有一天她忽然被百货公司开除了,原因是她监守自盗,偷了正在售卖的酒,甚至上班期间公然酗酒,给公司造成恶劣影响。”
    李萍在百货公司上班,专门在卖酒的柜台,有这个职业便利,她经常借酒消愁,后面越喝越多,她自己的工资已经无法赔偿喝掉的酒,所以公司把她开除了,钱还是李芳帮她赔的。
    “后来跟我住一起,她也是经常酗酒,我给她讲道理,她不听,就会哭,说什么她下贱,她配不上好男人,她就活该跟阴沟里的老鼠待一起……”
    清音眸光微闪,这种话一般女孩子不会自己说,不会是那个小男友说的吧?
    这不就是后世所熟悉的,鼎鼎有名的pua吗!
    小男友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先是猛烈追求要死要活,追到手立马全方位打击,无论是家世、外貌、年龄、学历、身材、工作全给她贬低得一文不值,然后再来一句——“你这样的女人,也只有我不嫌弃你。”
    清音反问,“李老师方不方便透露这个男人的姓名和基本情况?”避雷啊。
    李芳怔了怔,“算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向你诉苦,是想请你帮忙。”
    隐隐有种“你还是别知道了知道了对你不好”的意味,清音很是纳闷,但她还是抓住了重点,“所以李萍经常酗酒,最终得了肝性脑病吗?”
    “对,这两年酗酒实在过分,经常夜不归宿,去年十月份醉倒在街头,被人送到医院急救,当时是救过来了,但出院后感觉她更加沉默寡言,反应迟钝,还健忘。”
    这是典型的酒精伤了脑细胞吧,俗称的喝酒喝傻了。
    “后来又有一天醉倒街头,抢救后忽然变得不会说话,走路不稳,上个月直接发展成昏迷,现在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完全呈植物人状态。”
    清音挑眉,这个李萍可真是,让人说她什么好,都进过两次抢救室了,居然还要喝,这下把自己喝成植物人了吧!
    “我想着你能治疗脑瘫,是不是对这种酒精中毒引起的肝性脑病也有办法,就来问问你。”脑瘫和肝性脑病在一定程度上也有相似性,都是神经系统的疾病。
    清音请她坐下,原来是这样,但植物人她从来没治疗过,也没真正进过icu,见都只在电视里见过,“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但您妹妹这个情况,我可以向我认识的老专家讨教一下。”
    “哦?”
    “不瞒您说,我以前在书钢卫生室工作,认识几位中医界老专家,或许他们更有经验。”即使自己真想试试,清音也不会贸然尝试,至少要先请教各位老师的建议和意见。
    毕竟,看病不是吃饭,吃错了吐出来就行,治错了可是一条人命。
    李萍见她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神态里对这位这些老专家颇为敬重,心里也松口气,说不定真有办法呢?
    医院已经说了,李萍现在的情况,其实治疗意义不大,继续下去反倒会增加繁重的经济负担,因为她不会说话不会动,四肢僵直,大小便失禁,二十四小时离不开维生设备,回家就是一个死。
    现实是很残酷的,李芳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工作,且家境也比较困难,她没办法辞掉工作去医院全天候照顾妹妹,那样的话她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但要让她这个,李萍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来签字放弃治疗,她又做不到。
    所以,不管有没有希望,她都想让清音去试试。
    送走李芳,清音看鱼鱼还在旁边托着下巴,“怎么就这么喜欢听大人说话呀你?”
    “有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