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抽烟抽得很慢，他并不喜欢烟，又贵又没有用处，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能靠着烟让大脑从眼下的所有麻烦里解脱出来，哪怕只有五分钟都是好的。
    即便抽得再慢，一根烟也很快到了底。
    周霖将剩下的烟屁股碾碎了，无奈道：“你那天那通火白发了，这事儿到了这一步，林西的责任已经被稀释到近乎没有，看王思凡这样，估计也不想追究了。”
    他面上满不在乎，实际眼底神情阴郁，即使不说，赵磊也知道，虽说她的火白发了，但是这事儿也确实是扒了那姓林的一层皮，林西那天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当众揭了周霖的短，说是不伤人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还是拍了不少，刚刚我把李阿姨的诊断书也拍了。”赵磊耸肩，“说是没有责任，但如果真有人想要抓他的小辫子，这也是个把柄，毕竟如果不是那个科普，李丹就不会心存侥幸，只能看你那发小的运气了。”
    她说着把卡从相机里取出来交给周霖：“素材你自己回去挑吧，如果要给林西也可以，要自己剪片子也可以，反正我的工作完成了。”
    还有四天就是红人大赏。
    周霖看着躺在掌心里的相机卡，心中的不安感却没有因此而消失。
    虽然是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上次去见林西的时候，这家伙似乎连自己拍过什么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和过去那个对看过的书如数家珍的傻小子不一样，他现在更像是个策划团队的傀儡，有人将稿子捧到他面前，他照着念就行了。
    不但如此，他也默认了那些网红圈的流量指标，时间表里充斥着带货和各类线下活动，又还有多少时间是真正属于知识科普的。
    即使这次没事，但是这样走钢丝的路，还能走很远吗？
    两人回到民宿歇了半天，在傍晚时分却又被王思凡给叫了回去。
    相比于白天，姑娘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双眼通红地感谢他们来这一趟，甚至还对之前在网上指责学术金鱼的事道了歉，称已经将那些微博和评论都删掉了。
    “要不是你们，我可能永远不知道我妈在最后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王思凡对他们鞠了一躬，“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如果我不想着靠这些东西打发妈妈，我早就会发现她的不对劲了……这件事我怪不了别人，忽略了妈妈求救信号的人，是我才对。”
    周霖看着王思凡因为悔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只觉得心底深处仿佛被尖锥戳了一下。
    在那个时候，如果他能注意到母亲的求救信号，或许，他还有不回周家的第二个选项。
    周霖想到这儿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就像是能把那里头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堵住一样，他轻声道：“节哀顺变。”
    “请你们回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王思凡擦掉眼泪，艰难道：“我和我爸爸聊了一下，都觉得，虽然我妈已经不在了，但是，要是这样的事情能够不再发生就好了……正好学术金鱼不是做科普的吗？你们都来拍了，能让他做一期老年痴呆的科普吗？至少这样子，妈妈就不算是白白离开。”
    周霖一愣，望向一旁王思凡的父亲，中年男人眼眶通红，用力对他们点了点头：“这个病我们都不懂，外头也有很多人不懂，早点懂，就不会这样。”
    看着父女二人悲痛却又诚恳的脸，赵磊心中叹气，此时才算是切实体会了一把周霖说的。
    这些人都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声的地方。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边久久未出声的编导：“怎么样？我作为摄像的直觉，之前该抓的情绪都抓了，用的上。”
    “别说废话了，赶紧干活吧。”
    周霖的情绪不佳，也不愿和她多说，正准备要重新整理一段采访内容，他手中的手机屏幕上倏然跳出了一条新信息。
    林西：周哥，抱歉，我仔细想过了，道歉的事情我会在红人大赏之后做的，具体的方式我来和策划团队沟通，那天是我冲动了，等你回来，我请你吃个饭，就当赔罪吧。
    第51章 热搜四 红人大赏 11
    直到红人大赏的前一天，周霖最终也没有去赴林西的约。
    为了拿去红人大赏的内部人员工作证，赵磊在当天下午来了一趟，顺便也看了看片子，最终在播放到王思凡发现诊断书时，她没绷住，再次把妆给哭花了。
    周霖给人递着纸巾，内心却想这些素材赵磊之前又不是没看过，也不至于加了个音乐就哭成这样，他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你大姨妈啊？”
    “我哭我自己拍的好看还不行啊。”
    赵磊吸着鼻子，心想周霖可真是凭本事单身，将沾了口红和眼泪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虽说这家伙嘴臭，但在业务能力上实在挑不出毛病，同样的镜头，经过他手一剪便完全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东西。
    赵磊本来在拍的时候就反复想起自己的父母，如今看片子更是仿佛叫人直接戳漏了水龙头，从弦乐响起的时候就开始泪崩。
    省略了他们此行的最初目的，周霖直接把侧重点放在了一个女儿的忏悔上面，娓娓道来了王思凡和母亲的关系，并最终上升到整个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群体身上。
    赵磊越哭越厉害，瘪着嘴把周霖手里的纸巾夺走了：“我看姓林的光是请你吃饭可不够，老娘给他拍的这条片子，他少说也该打个三五万的……看他以前自己做的那些科普，和这个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