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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
    正七品,八十石;从七品,七十五石;
    ……
    正九品,六十石;从九品,五十石。
    虽然在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下令调整了俸禄,改年俸为月俸,可一年下来,相对洪武四年,也增加不了多少,正一品增加了一百石,从九品,增加了十石。
    就以明初来论,当个七品县令,一年就八十石俸禄,均摊下来,一个月近七石粮食,一上称,不错,一千多斤粮食呢。
    县令身体不错,娶了四个老婆,生了三个男娃,两个女娃,父母尚在,还请了两个仆人。这样一算,十几个人吃一个月,也吃不完那么多粮食,还能剩下九百多斤。
    拿出来两百斤去换点蔬菜豆腐,剩下的七百斤就是剩余财富了?
    不。
    县令这边剔着塞着青菜叶子的牙,那边有人敲门了。
    开门一看,在六房、粮科、马科等干活的吏,负责站堂、看管、守卫、催科、抓捕的衙役,齐刷刷施个礼,然后拿出麻袋,问道:“县太爷,我们这个月的粮食呢?”
    第七十九章 大明太悲催的财政
    官吏,实际上是官与吏的组合词,两个字虽然经常一起出现,但从根本上来说,完全是两回事。
    在秦汉时期,官吏之间是通用的,官就是吏,吏就是官,没区别。
    但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官与吏便彻底划清了三八线。
    官,那是上品,高人一等,即“上品无贱族”。
    至于吏,那是下品,卑微贱业,即“下品无高门”。
    唐宋明,吏实质上是一种杂役,也叫作胥吏,有人戏说:
    官如大鱼吏小鱼,完粮之民且沮洳。官如虎,吏如猫,具体而微舐人膏。
    明代衙门,有官,有僚,有吏。
    其中,官是正职,为长官;僚是副职、佐贰,即僚属,吏,就是办事员。
    官、僚都是官员,存在品级,如知县正七品,县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任免权来自于朝廷,领取的是朝廷俸禄。
    而吏,却是没有品级的,“不入流”,根本就没有朝廷俸禄一说。
    所有的吃喝用度,都是来自于衙门。如衙门的财政里,拿出一块,分给这些人,如果知县看谁不顺眼,脾气不好,又贪,几个月不给你发工钱,也是常见的事。
    后世经常有人说官僚主义,却从未有人说官吏主义。
    原因很简单,官僚都是正儿八经的编内人员,胥吏只是打工服役的,是编制外的人员。像是那些皂隶、马快、禁卒、门子、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番役,都是贱役。
    惹知县不高兴的时候,都是直呼“狗吏”的。
    知县看不起这些人,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只能是吏,本人和子弟,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想要从编制外进入编制内,想都别想。
    对于这些胥吏,正统的官员是嗤之以鼻,呼来喝去的。
    可问题来了。
    知县再怎么看不起胥吏,也是需要这些人给自己办事。
    自己一个人,总不能又站岗放哨,又验尸抓凶,又收粮判案吧。
    需要专门的人负责,而这些负责打杂服役的便是胥吏。
    胥吏凭着自己的专长给衙门办事,虽然没编制,但也需要养家糊口。
    钱哪里来?
    县衙出。
    县衙的钱哪里来?
    朝廷给。
    朝廷给多少?
    哦,一个月七石米。
    知县回头看了看米缸,还剩下七百来斤,要不你们三十几个胥吏,搬走分了?
    胥吏们扛着麻袋,一麻袋二十来斤,一脸泪水地回了家,孩子哭着喊饿,老婆闹着要回娘家,老爹一看这点米,叹了一口气,决定今天不吃饭了。
    一大家子,一个月二十斤米,还过不过日子了?
    于是,胥吏聚在一起,准备今年再弄个税目,挨家挨户收去,当官的不同意?到时候他拿大头,我们拿小头,凭什么他不同意?
    再说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当官的三年就滚了,我们可是要世世代代留在这里的,还能饿死在这不成?
    也正是因此,明代的胥吏之害十分严重,贪污更是横行不止,无论朱元璋杀掉多少脑袋,一样有人贪。
    不贪活不下去啊。
    你老朱就知道心疼自己儿子,亲王动不动就上万石俸禄,可我们呢?
    几十家才七八十石的米,你让我们怎么活?
    不贪,自己是乞丐,全家人都是乞丐,说不定还会饿死几个孩子。
    贪了,自己能活下去,孩子能活下去,胥吏能活下去。
    你说咋选?
    只能盘削底层百姓,贪污受贿,能有什么办法!
    薄俸制度,有着极大的缺陷,如果不能解决这个缺陷的问题,那就无法从根本上,削弱与压制官吏贪污的动力。
    毕竟,当官求的不只是自己要过好日子,还有父母妻儿子女。
    现在朝廷要推行一条鞭法,又要动田产,遏制兼并,这就从根子上,直接砍向了官员与胥吏,让这些人再难下手。
    没办法巧立名目了,也没办法随便征用民力了。
    盘削不了百姓,那就没有了收入来源,没有了收入来源,这些胥吏都要饿死,或者干脆回家种地。
    为了稳定朝局,稳定官吏之心,也为了一条鞭法、遏制土地兼并顺利实施,就必然需要改善薄俸制度,并将胥吏的生活考虑在内。
    黄子澄、夏元吉只花费了一个晚上,并编制出了新的俸禄制度,以洪武二十年的俸禄为蓝本,向上浮动了近五成之多。
    正一品月俸由八十七石,提升至一百三十石……正七品月俸由七石五斗,提升至十二石……从九品月俸由五石,提升至七石五斗。
    府衙胥吏,除书吏享从九品待遇,其他月俸七石至五石不等。
    新的俸禄编制,并不是简单的上浮五成,还需要考虑国家税赋收入,朝廷官员俸禄支出总量,考虑底层胥吏的生活状况。
    内阁审核之后,一致认为新的俸禄制度是合适的,便由黄子澄、夏元吉递送武英殿。
    朱允炆看着新的俸禄制度,眉头紧皱,问道:“胥吏五石,足够其日常用度吗?”
    夏元吉躬身道:“皇上,五石收入不仅足够,而且还会有所剩余,折合银两的话,其年俸可达三十两,与往年九品官员收入相差不多。”
    朱允炆盘算了下,认可了夏元吉的话,对黄子澄问道:“将胥吏纳入朝俸之中,增加了多少?户部能撑得住吗?”
    黄子澄嘴角有些苦涩,说道:“皇上,胥吏之广,远胜朝臣。如今朝廷文武官员,合计不过三万,而大明拥有县衙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小者三十人,大者百人,折合五十人来计,也超出了七万。往年官员俸禄支持,是四百五十万石,若加上胥吏,则需增加四百二十万石,仅年俸一项,至少九百万石。”
    九百万石!
    而往年,朝廷所有农税不过三千二百七十九石!
    除了官员,还得给宗室发俸禄,一年至少也要一百多万石。
    这将意味着,朝廷每年需要拿出超过三分之一的钱粮用于发工资。
    每年兵部需要拿走三百石,这还是卫所制之下,军屯不需要朝廷供养多少粮食。而随着新军之策的推动,新式战法的研究,兵部的耗费将会成倍增加,暂且按八百万石计。
    除去宗室、官吏俸禄、军费三大项之外,每年还需拿出三百万石维护漕运,一百万石用作赈济所用,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支出,比如赏赐、后宫用度、造船、建造宫殿、建造陵墓等等,至少也需要五六百万石。
    一年到头,中央财政账册上,大概还能剩下四百万石。
    如果要打个仗,征用三十万大军来算,来回四个月,至少也需要准备近八十万石的粮草。而为了支援这些大军,还需要准备三倍之多的民夫运输,而这些人也是需要吃饭的……
    一场仗下来,一看账本,哎,没钱了,说不定还得赊一笔。
    哪里赊钱?
    朝臣月俸不是还没发吗?
    扣呗……
    这就是大明悲催的财政,以至于明代历史上出现了,用花椒、八角等香料来抵扣俸禄的闹剧……
    第八十章 要搞百强县、十优州府
    政府没钱,一个关键的原因便是过低的赋税。
    朱元璋出身农民,认为农税越低越好,所以采取了三十税一的政策。而这个标准的确定,让大明王朝的税赋收入,始终没有办法突破三千三百万石。
    更可悲的是,历史上的大明,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可谓是朝廷“最富”的时候,越是往后,朝廷越穷。
    到了天启年,朝廷税赋已缩水至两千五百七十九万石。
    所以说,大明开局便是巅峰,其他时候都走下坡路了。
    说来也惭愧,大明皇上就没懂经济的,也不敢轻易改革税制。
    张居正够牛,通过一系列改革给大明了一线生机,可万历皇上不懂张居正,更不懂经济,在张居正死了之后,大明返照的那一缕光,便彻底湮灭。
    朱元璋将经济问题简单化了,也缺乏对社会关系与社会活动的研究。
    朱允炆不打算走朱元璋的老路,不仅将农业税从三十税一,提升至十五税一,而且还废除了职俸田、免税田,让大片的土地全部列为纳税对象。
    虽然将胥吏也列入朝廷俸禄之中,朝廷会支出庞大的费用,但相对于他们施加给百姓的重重伤害,相对于他们占据而不上税的土地而言,朝廷如此做,是绝对正确的,而且,是可行的。
    夏元吉汇报道:“皇上,若一条鞭法、遏兼并投献之法完全落实,今年税赋所得,至少为五千万石,极有可能达到六千万石。目前来看,只需要熬过半年,户部除各项开支外,存留依旧丰硕。”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这些俸禄待遇,朕看可以,但朕有个提议。”
    “还请皇上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