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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只要皇后还在,太子身上依然流着崔家的血,他们就仍胜于旁人。
    太多人想亲眼见见太子如今的模样,就为了判断皇帝的态度。
    连卧病许久的皇后都强撑着精神,起了身,唤人为她装扮,就为了亲眼见见那替身。
    皇后上次看到他的字迹还是信中说太子不顾她意,让其他暗卫随行逃出了府,如今上元节已至,她却仍没有太子的消息。
    皇帝已将人撤离了太子府,再如何太子也该回来了吧?
    只要太子还能回心转意,不过是在太子府里拘谨了一个冬天的替身,并不足以完全取代太子。
    一切都还来得及。
    皇后看着镜中透着沧桑的自己,眼角满是愁思,竟觉得万分陌生。
    太子没留下任何讯息,皇后连找都不知从何找起。
    她就怕太子离了京只是慌不择路的逃跑,消息不够灵通,对京中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皇后的这份忧虑一直持续到了上元佳节的夜晚。
    日沉西山,宫中的火光却辉煌如白昼。
    皇帝择了最宽阔的宫殿来摆宴,来来往往皆是忙碌的宫婢与太监,殿内如有彩云香风一阵阵飘泊。
    原本该出席的太后近日头疼,不准备露面。
    可皇后也知道,太后母家盛家本就弱势,如今又因贪污案接连死了几个嫡长男丁,如今家中只怕立不起来了,怕触人伤情,便直接不看。
    皇后端坐于上座,身侧是许久不见的皇帝。
    她望着下方一个个人,有许多都是她完全陌生的面孔,恍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皇后今日身子舒坦了?”皇帝端茶酒盏,随意地问了句。
    “病尚未好,只是许久不见太子,实在想念。”皇后笑了笑,敷了粉的面上仍显出几分病气,仿佛真的是气血短缺。
    皇帝狐疑地看了看她,本以为她不过是因为崔家的事忧思过度,今日一见却发现比他想像中还要严重许多。
    “晚间召太医再看看。”皇帝摆了摆手,说道,“太子在府里好得很,朕只是找人看着他,又不是把他打入冷宫,你瞎操心什么。”
    皇后嘴角僵了僵,似是被身侧人漫不经心的话刺痛,脸上的笑容愈发虚假,生怕挂不住。
    瞎操心?
    她母家的死了多少族亲?她真正的孩子被皇帝吓得远逃京城,也不知过得好不好,皇帝倒好,好像是为了太子好似的。
    “朕许久不见太子与太子妃,倒真是想念他们。”皇帝感慨道,也没注意到皇后的脸色愈发难以形容,仿佛生吞了虫子,不愿再多言。
    恰在此时,太监传来通传声。
    “太子、太子妃到——!”
    原本在细语的人骤然停下,诸多目光不自觉朝殿外望去,想看看着许久不见的人是否还和记忆中的一样,亦或是有何处不同。
    只见面如冠玉的少年太子引着身侧的太子妃,步履平稳而缓慢,齐齐踏进殿内,直至走到天子下首,共同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太子接着说了些请罪与祝贺的客套话。
    看见他们的人不禁有些恍惚,似乎过了许久,又仿佛没过多久。
    相比从秋狩回来之时苍白而单薄的太子,如今的太子容光焕发,眉眼清明,龙章凤姿,浑身透着股难言的气度,眉宇间都似缠绕着紫气。
    “好,免礼!”皇帝看着下方默契如天作之合的两人,不禁龙颜大悦,“今日难得上元佳节,正是团聚之日,你们在太子府中静养已久,正好冲冲病气。”
    “赐座。”
    “谢过父皇。”崔夷玉起身,拉着林元瑾坐到一侧,感受到她袖口底下的手心微微发热,不禁握了握。
    林元瑾侧过头对上他从容而安抚的视线,笑了笑,只是余光瞥见皇后正死死地盯着他们,脸色极差,仿佛五味杂陈。
    第81章 下药
    “娘娘。”
    宋姑姑轻声唤回了皇后的注意力。
    皇后这才收回视线,恍若无事地笑着说:“许久不见太子,今日见太子大病痊愈,本宫心中甚慰。”
    旁人不知皇后的内心在滴着血。
    她的亲子下落不明,这个替身倒活得愈来愈有太子的模样,偏她不光不能杀了他,还不能戳穿他的身份。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儿臣不孝,叫父皇与母后担忧了。”崔夷玉浅笑着微微俯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宋姑姑的身影,落在皇后的脸上。
    他依赖简单粗暴的武力,对毒术只是略懂一二。
    可经年累月之下,他没留下什么钱财,却因各种原因累积了各式各样的毒药。
    皇后敷了粉仍不掩倦意,再加之心里憔悴,药力发挥得便愈快,初时不易察觉,等日积月累,一点小病就能要了她的命。
    崔夷玉如若无事地收回视线,侧眸看向捧着酒杯喝的林元瑾,却也没阻止她,只轻声笑着说:“喜欢吗?”
    “和秋狩上的不是一个味儿。”林元瑾抿了几口,思索着,“还有点辣。”
    “那要换茶吗?”崔夷玉问,看着林元瑾意兴阑珊地点头,去吩咐了下后面的宫女,自己则拿起筷子夹了块奶糕放在她碗里,靠近她说,“垫一垫。”
    “我已吩咐了张嬷嬷,晚间出宫我们不坐马车回去,去看灯会。”
    “她说什么?”林元瑾想了想,“可我不想我们出行身后跟着人。”
    还不如他们晚上归回太子府后,再想办法出来。
    “让他们离得远些便好。”崔夷玉简单地说。
    他如果想甩掉侍卫不难,但若因此兴师动众反倒不好,不如提醒着。
    “皇兄与皇嫂琴瑟和鸣,真是羡煞臣弟。”身侧的二皇子端起酒杯,看着他们低声叙话的模样,蓦然开口。
    见两人齐齐望过来,二皇子才笑着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补充,“臣弟恭贺皇兄康复如初,可见父皇关照有加,吉人自有天相。”
    二皇子看着无半分病色,甚至神清气爽、远胜于在外担惊受怕者的太子,心中难免失衡。
    时至今日,他自然知晓皇帝根本没有想废太子。
    至于这美其名曰搜查,实则监禁的手法,二皇子随意揣测,许是皇帝既想迷惑众人,又能借此让太子安心养伤,再查缺补漏。
    二皇子的目光不自觉地挪向坐在太子身侧的林元瑾。
    她看着安静又乖巧,眸光却不失伶俐,只是目光的终点永远落在身侧太子的身上,仿佛一心一意,无半点犹豫。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妃对太子情根深种。
    成家立业的人诸多,可家里的鸡毛蒜皮大多不足为外人所道,可皆知有些事是演不出来,亦或是不需要演的。
    婚事不过是一场别样的交易。
    能举案齐眉便是天大的福气,能少些纠葛就能谢天谢地。
    可茶楼里戏台上仍在唱着爱恨情仇的戏剧,感慨着真情难得。
    因为难得,得不到的人就会心生毁灭之心。
    “二皇弟的心意,孤心领了。”崔夷玉蓦然抬起眼,漆黑的眼瞳里透着些不易察觉的锐利,寒锋般直撞向二皇子的视线,如无声的警告。
    “听闻父皇近日有意为二皇弟择妻,孤在府中休养许久,不知细则,只在此祝二皇弟得贤妻相助,百年好合。”
    他字眼温和,声音却隐隐透着刺,明显不满于二皇子对林元瑾那意有所指的目光。
    二皇弟看着太子,意外地挑起了眉,表面不显,心里却“霍”了声,不光没收敛,反倒起了额外的兴致。
    两人面带笑容,目光相撞却仿佛能擦出火花。
    没几刹,二皇子就笑了笑,拱手道:“臣弟承皇兄吉言。”
    说罢,拿着酒杯一饮而尽,以示诚心。
    林元瑾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短暂的对峙,心思甚至已经落到了夜里的灯会上。
    宴席上的菜品不同于家宴,大多看着好看,实则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吃起来味如嚼蜡,她只拿些与冷热无关的甜点垫了垫。
    宴席上,君臣奉承,你来我往又来几轮。
    浑身丝绦的舞姬踩着香风缓缓迈入,仿佛酒至二巡,殿内也多了许多叙话的喧声。
    林元瑾看着崔夷玉不断与旁人推杯换盏,说出的客套一句接着一句,话里话外是暗示他在府中休养,却完全不知外界如何,不知皇帝打算,出了府方知朝堂动荡,宴席上也多了许多生面孔。
    京城的冬日寒气格外重,哪怕如今稍有缓和,也未到鹦鹉能出来玩闹的气温。
    林元瑾在屋子里都要小心谨慎,生怕蒜苗着了凉。
    只是茶喝得多了,难免坐立不安。
    “我出去一下。”林元瑾拉了拉崔夷玉的袖子,指了指外面。
    崔夷玉眼瞳一动,启唇似是想陪她去,却也知晓并不合适,被她轻推了下,拉着桑荷便起身从旁边悄悄出了殿。
    林元瑾步伐匆匆,自然也没察觉到崔夷玉无声地望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仿佛在埋怨如今这身份掣肘了他的行动。
    好在来去很快。
    只是寒天的衣服最难整理,等林元瑾整理妥当,拎着裙摆走出来,却意外地没有看到桑荷的身影:“人呢?”
    林元瑾寻了路上最近的一个宫女,问着“你可瞧见”接着描述了一番桑荷的模样,却只得到了摇头的答案。
    奇怪了,桑荷肯定不会乱跑。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林元瑾心中升起不安,目光看着四处巍峨的宫殿,灯盏照亮了路却依然有昏暗的地方,仿佛边角处能藏匿着人。
    四处寂静无声。
    温暖的橙光在风中摇曳,连带着人的影子也扑朔起来。
    林元瑾的警惕心让她不敢四处寻找,只四周扫视了一圈,笔直地朝回殿的路上走。
    她步伐越来越快,仿佛有人在背后追她,不知不觉竟快步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