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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自我和解

      一路风驰电掣。
    车子停在路边的时候, 泉依旧晕晕乎乎的,好半晌没缓过劲。
    中原中也喊了好几声,他都没什么反应。
    无奈,他只好自己动手, 先将泉的头盔摘下, 又像抱小孩儿似的, 双手夹住他的腰,将人从车上“摘”了下来, 放在地上。
    泉跟个玩偶似的任他摆弄, 双脚着地却没有实感。
    中原中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泉眨眨眼睛,总算回过神来了。
    他拍开中原中也的手,定睛一看,发现他们现在正站在一家花店门口。
    花店?
    来这儿干嘛?
    还不等泉发问, 中原中也就牵着他走进了店里, 让老板娘帮他包一束花。
    老板娘见他俩举止亲密,第一反应就是去拿红玫瑰。
    “不是不是!”中原中也这才意识到自己话没说清楚。
    泉和老板娘齐刷刷地看着他。
    “是扫墓用的花。”
    咦?
    泉觉得有些意外。
    “啊!真是不好意思……”老板娘飞快道了歉,然后动作利落地将花包好,递给了中原中也。
    泉虽然心中疑惑, 但中原中也没说, 他就没问,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旁边,乖巧得不行。
    他们从花店出来后, 没有再骑摩托。中原中也一手拿着花, 一手牵着泉,熟悉地抄了一条小路,越过丛丛树林, 来到了崖边。
    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阳光照射下,海面反射出粼粼波光。海浪冲刷着崖壁,“哗啦、哗啦”,一下接着一下。咸咸的海风吹过来,树木灌丛枝叶摩擦,发出簌簌声响。
    二人的发丝在风中胡乱飞舞。
    泉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随中原中也一起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墓碑旁。
    他看着对方将素净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风吹得包装纸和花枝轻轻摇颤,好像在与沉眠于地下的人打招呼。
    虽然不知道中原中也为什么会带他到这里来,但是……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追究理由的。所以,也不必事事刨根究底。
    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的话,今后是不是能活得更加轻松?
    就跟他看的动画片一样。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偏偏要将问题详细化、复杂化。比如一加一等于二,他要去细究“一”的定义是什么,“二”的定义又是什么……如此一来,非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反而会让事情偏离正题,变得更加无解。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改变“事事需要算计”的想法。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附上合理的理由,否则那就是多余的、无用的。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哪有打个喷嚏都要赋予意义并算计在内的呢?这样未免活得太过辛苦了。
    想来,他现在行动的目标,就是为了杀回忍者大陆,找宇智波斑报仇。可他为什么要放弃这个世界重新开始的舒适生活,费心费力追寻一个胜算未卜的结果呢?
    因为那是他生存了十九年的世界?
    他像在巨龙脚下战战兢兢为自己修筑巢穴的小虫子。
    巢穴周围四通八达,那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生路……也可以说是退路。
    他为了自己的栖身之所,一刻不敢停下挖路的工作。可是,头顶上那只巨龙,只是轻轻挪动一下脚步,他的心血就被轻易践踏,连同他的生路也一并被堵上。
    他想要找这样一只巨龙报仇,也不敢正面与他对抗,只能暗搓搓地在背后算计。
    他该利用谁手中的工具,戳瞎那龙的眼睛?这之后,他又该借助谁的手,砍下那双毁了自己栖身之所的龙爪?
    算计最后,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难道就能证明他赢了?赢了忍者大陆最强者之一的宇智波斑?所以他也是凌驾于强者之上的更强者?和正面打败宇智波斑的千手柱间同一级别?
    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或许他一辈子都达不到他母亲的期许,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
    因为他依旧是他母亲口中那种,只是为了生存就已经竭尽全力的家伙。
    他是不是应该……与自己和解呢?
    生出这样想法的瞬间,泉忽然觉得肩上一松。好像一直以来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那些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中原中也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泉双手合十,双目紧闭,显然是在缅怀。
    只是泉追思的时间有些长,而他本来也不认识墓碑下的人。中原中也就猜这小鬼大概是走神了。于是他伸出手,打算戳戳他的脸,将人唤回神。
    谁料,他的手还没碰到泉的脸,后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刚巧与中原中也的视线撞上。
    “……咳。”中原中也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正准备收回手。泉却率先一步握住了他,十分自然地与他手牵手。
    中原中也看着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初在病房看到的,那个刚刚恢复记忆的泉。
    气质沉静,犹如深不见底的大海。
    唯一的区别就是,当初那种让他感到陌生的距离感消失了。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泉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分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扫完墓,他们找了片树荫,面朝大海,席地而坐。姿势怎么舒服怎么来,不顾地上的脏污,也不顾旁人的眼光。
    泉甚至还管中原中也要了一支烟。
    中原中也以为他只是想尝试,哪想到,这小混蛋抽起来还有模有样。
    精致的眉眼在缭绕的烟雾中时隐时现,暧昧模糊,淡漠的表情更是加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莫名地,中原中也突然生出一种想法:这幅样子才是泉真正的模样。
    但正如他曾经对泉说的那样,无论哪一面,都不过是泉的一部分而已。
    “我还以为你不会抽烟呢?”
    中原中也双手垫在脑袋后面,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坪上。
    “我会抽烟,但抽这样的纸卷烟是第一次。”泉冲他笑了笑,然后伸手比划了下,描述说,“你知道那种细细长长的,可以填充烟丝的烟杆吗?在花街里抽的就是那种。我还有两个专门帮我捧烟灰缸、烟丝盒的侍女。”
    侍女?
    中原中也听得咂舌。
    泉曾经短暂地提过他的过往,但说来都是令他痛苦的,所以中原中也从没想过追问。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泉突然跟他说起了曾经在花街的经历。他语气轻松,还专挑有趣的事情,好像是在讲述别人,而不是自己的故事。
    当然,一些有时空和年代差异的地方,都给他模糊过去了,没有讲得太过详尽。毕竟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又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会儿被限制在花街的泉,能够讲述的,要么是周围发生过的事情,要么就是别人讲述的。这个别人,除了游女们外,就是那些经常来找他的男人们了。
    中原中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
    这小混蛋的追求者这么多的吗?
    他不知不觉把这话问出了口。泉碾灭抽了没两口的烟,笑嘻嘻地说:“当时有个夸张的说法是,我的追求者能从我所在的那家店,一路排到京都去。你说多不多呢?”
    “……”中原中也坐起身,一把勾住泉的脖子,将他勒在怀里,没好气地说,“你还挺得意是吧?”
    “这说明你没亏呀?对吧?”泉稍微挪了挪身体,往中原中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赖着不起来了。
    “什么亏没亏……”中原中也越琢磨越不是味儿,“那你跟他们……有没有过……”像我们现在这样的举动?
    泉不紧不慢地说:“什么甜言蜜语啊,什么搂搂抱抱啊,自然少不了……”
    嗨呀还真有!
    面无表情的中原中也伸手搭上了泉的痒痒肉。
    泉反应极大地哆嗦了下,急忙按住他的手,安抚说:“任务需要任务需要,除此之外更亲密的就没有了!”
    “哦是吗?”
    “真的!”泉一脸真诚。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没瞧出来什么问题,这个话题就算放过了。
    泉与中原中也并排躺在草坪上,吹着海风,看着天上漂浮的白云,不知不觉就犯了困。
    就在他顺应心意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听到中原中也说,带他到这里来,完全就是心血来潮。就好比以往午餐都是吃米饭拉面什么的,今天突然想换个口味吃汉堡了那么简单。
    泉:“……”果然,他没有刨根究底是正确的。
    虽然来这儿只是心血来潮,但扫墓的对象倒不是随便选的。
    中原中也介绍说,那个家伙叫兰堂,是将他从无尽黑暗中带出来的家伙。
    他与曾经失去了记忆的泉一样,没有某天之前的全部记忆。
    被兰堂从一片黑暗的军用研究所中放出来时,他才七岁。
    接着他被一个叫“羊”的未成年互助小团体捡了回去。一直到十五岁,为了寻找与身世有关的真相,再加上一些特殊原因,他不得不与当时的敌人港口黑手党联手,一起着手调查。
    “羊”以为他背叛了团体,加入了港口黑手党。他们就与当时港口黑手党的另一个敌对组织联手,坑了他一把。
    那之后,他就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有些地方中原中也说得含糊,不过泉却仅凭一个大概,轻轻松松猜出了更多细节。
    “只是单纯调查身世,不至于让你与敌对组织联手吧?”泉“唔”了一声,猜测说,“当时港黑应该用了一些手段威胁你?比如绑两个‘羊’的成员什么的。之所以会略过不提是因为……主谋或许就是你现在的顶头大老板?”
    中原中也:“……”
    “而且,你也不是那种扭头就加入敌对组织的类型……之所以会被‘羊’坑,应该也在港黑的算计中吧?他们为了坑你进港黑,从合作调查开始,就已经给你挖好坑了。所以后来你不得不加入港黑……是这样吧?”
    中原中也:“……”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全中。
    中原中也郁闷地揪着泉的脸:“就你机灵。”
    泉冲他笑了笑。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现在多少岁来着?”
    “二十二,怎么?”
    “你刚才说……你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是吧?”
    “……?”他怎么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这小混蛋说:“那不就是说,从有意识开始算的话,你才十五岁啊!”
    “……”
    自顾自说得欢快,泉根本就没注意到,或许是刻意忽视了中原中也的表情变化。
    “哎呀,这么说来的话,那我比你大啊,你应该叫我哥……”
    中原中也翻身而起,单手捏住泉的脸,手上微微用力,一下就给他挤了个小鸡嘴出来。
    他背着光,大半张脸都笼罩在厚厚的阴影下,皮笑肉不笑的,十足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
    “嗯?什么哥哥?谁是哥哥?你怎么不说了?”
    泉眨了下眼,果断认怂,口齿不清地嚷嚷道:“哥哥我错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一点都不比我小!”
    中原中也:“……”好像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