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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第86章 086
    苏墨寅被他这一声吓到。
    在苏墨寅的印象里,沈顷一直都是温润谦和的模样,更是从未对任何人、因任何事所说过一句重话。而眼前的男人,是他从未见过的愠怒模样。沈兰蘅的头发也披散着,冷白似雪的衣袖正随着夜风,与乌发一齐轻扬。
    他整个衣领被提起来,模样十分狼狈。冰冷沉重的帐帘拍打在男人面颊上,引得帐外将卒一阵侧目。
    众人只见着,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一贯温和的沈将军竟将苏墨寅苏小将军自帐中提出来,男人手臂极有力,右臂青筋爆出。
    “沈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诶!”
    “沈兄,沈兄!不要——”
    莫拖他了,莫拖着他了,丢人!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穿衣裳,只着了件极单薄的里衫。
    三更半夜,如此狼狈……
    苏墨寅似乎听见人群之中所传来的低笑声。
    若是换了旁人,眼前的士卒们定然会因为顾及他的面子而上前阻拦,可此时此刻,动怒的、出手的是沈顷,左右之人心有忌惮,根本不敢上前。
    他就这样被沈兰蘅拖了一路。
    众人的满带着好奇的目光也这样,跟了一路。
    便也在这时间,沈兰蘅想起来——酥衣曾特意告诫过自己,今日前去小灶房煎药的事,不能与任何人提起。
    这事关一个姑娘的清誉。
    现如今,只要是郦酥衣的话,他都听得很认真。如此想着,沈兰蘅眸光愈沉,低低喝道:“看什么看!”
    众将士身形随之一凛。
    “莫要跟着,”男人命令,“都回去!”
    既有沈顷发令,总是围观之人有着怎样旺盛的好奇心,此刻也不敢抬眸望一眼了。众人赶忙低下头,听着自家大将军的话,乖乖回到帐中。
    沈兰蘅低下头,冷飕飕看他一眼,继续提着他往前走。
    身前之人不备:“哎——”
    苏墨寅认得,再往前走便是郦酥衣的帐子。沈顷大半夜如此动怒,还带着自己去往郦姑娘的军帐做什么?
    他满脸迷茫,满心惊惶。
    是……自己做什么错事了么?
    提起错事,近些天来,他似乎只做过一件。
    便是辜负了识音。
    他是在集市上遇见识音的。
    小姑娘一身绯色的衫,带着素白的帷帽,行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像一朵夺目而又艳丽的花。
    而他又恰恰热衷于“万花丛中过”。
    如追求其他女孩一样,那一日开始,苏墨寅便对宋识音展开了极热烈的追求。
    然,似乎知晓了他的性子,宋识音待他,却不似待旁人那般明艳热情。
    她是一团火,一团泼辣的、令苏墨寅为之着迷的热火。独在面对他时,偏偏又是另一副清冷的性子。
    这样的宋识音,让他愈发心动。
    烈女怕缠郎,终于,宋识音也沦陷了。
    苏墨寅是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根性之中,更是那寻求刺激的浪子。少男少女,干柴烈火,终是一晌贪欢,帐中春色雨潺潺。
    毫不违心地讲,宋识音是苏墨寅所见过的最独特、最别具一格的姑娘。
    亦是他最喜欢的姑娘。
    他深知——自己终于觅得良人,寻得了一方归宿。
    但苏墨寅更知晓——自己的父母强势,不会看上个宋识音的出身,更不会允许她进苏家的门。
    从小到大,苏墨寅在苏家被保护得很好。
    他锦衣玉食,他高枕无忧,他从未体尝过任何人间疾苦。
    对父母的话更是唯命是从。
    便就在适才,宋识音站在军帐外同他要一个说法,苏墨寅心中惶恐,竟避而不见。
    近来天气回暖,即便是深夜,周遭的夜风也没有先前那般严寒。
    就连西疆,也隐约有了几分春日的迹象。
    但苏墨寅却并未感受到半分温暖。
    夜风拂来,他又因穿得少,故而身形瑟瑟。便就在他将要靠近郦酥衣军帐时,迎面扑打来一道寒冷的夜风。
    忽然,苏墨寅面色凝滞。
    只因他听见——
    自郦姑娘的帐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严格地说,那阵声息,是呻吟。
    是痛苦的哀嚎与呻吟。
    男人抬起头,满脸震愕,不可置信道:“识……识音?”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痛苦,此时此刻,还带了几分哭腔。
    苏墨寅自地上站起身。
    “她怎么了?”
    他一改适才的神色,着急问沈兰蘅:
    “沈兄,识音她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郦酥衣的帐子么?
    郦酥衣……不是一向与识音最为交好么?
    除了军帐之内,周遭再空无一人。
    夜色空寂,沈兰蘅闻声垂下眸光。他的凤眸昳丽,那眼神竟比这夜色还要冰冷寂静。
    这般清冷到严寒的眼神。
    让苏墨寅心头莫名一阵发慌。
    “沈兄……”
    他下意识攥住沈兰蘅的袖子。
    男人睨着他,冷冷抽手。
    他一贯温和的眸色中,不光有着愠怒与冷意,还有一道令苏墨寅也看不清楚的情绪。
    那是什么情绪?是担忧,是后怕,或是……
    苏墨寅根本看不懂,也无暇去看懂。
    他只知,宋识音如今正在军帐中,那一声声连着啜泣,直牵人心。
    思量再三,沈兰蘅决定将此事告诉他。
    夜风阵阵,将男人的声音浸得愈发清寒。
    苏墨寅只听他道:“宋识音没有告诉你么,她前来找你时,腹中已怀了你的孩子。”
    “而她,”沈兰蘅顿了一下,“她适才,服用了堕胎药。”
    “轰隆”一声,宛若有晴天霹雳。
    苏墨寅面上登即变得煞白一片。
    他不可置信,“沈兄,你说……你说什么?”
    “识音怀了我的孩子……识音她……打掉了我与她的孩子?”
    “怎么会……怎么可能……”
    苏墨寅方从地上站起来,身形便往后一跌,赶忙踉跄了一下,这才未有摔倒。
    听了沈兰蘅的话,男人兀自喃喃良久。
    终于,他缓过神。
    反应过来后,苏墨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朝军帐里面冲去。
    此乃郦酥衣的军帐,男女有别,沈兰蘅又怎会让他得逞?雪衣之人敏捷地侧身,只一下便挡住了对方的路。苏墨寅根本争不过他,男人满面仓皇,两颊处完全失去了血色。
    他紧抓着沈兰蘅的袖,哀求:
    “沈兄,你莫拦着我。算我求你,求求你莫要拦着我……放我进去罢。”
    “放我进去,让我看看她。让我看他一眼,沈兄,弟弟我求你了……求你让我进去……”
    帐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苏墨寅这一番哀求,成功惊扰到了帐内之人。郦酥衣侧首,只听原本空寂的夜色里,忽然响起那人的话语:
    “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她。识音——”
    她回握住宋识音的手,低下头。
    “音音,是他来了。”
    是苏墨寅来了。
    听见这一声,榻上之人的叫声竟小了些。
    郦酥衣坐在榻边,只见榻上的少女满面湿润,她的脸颊侧,已然分不清所黏腻的究竟是泪水或是汗水。她痛苦极了,却又顾念着帐外那人而不得已噤声,女子面色惨白,直将嘴唇都咬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