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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皇帝要选秀那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就像先帝后宫美人无数, 他光宠爱的贵人前前后后就有几十个, 虽然大多都香消玉损,但是曾经先帝拥有的女人不说有一千也有上百。
    皇帝位列九五之尊, 理应天下美人尽归他手, 可是一想到小伙伴与他同岁, 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 马上就要有一后宫的女人了,曹瞒就发出了惊呼声。
    十四岁的小屁孩儿, 还没有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正处于好奇或是揪女孩子小辫的顽皮年纪,曹瞒从未接触过同龄的女郎,最熟悉的也不过是梦里的先生们。
    再加之自己还穿女装, 以至于他对于女性, 不仅没有向往憧憬, 反而会带上一点奇妙的打量。
    如果在他的面前有一个美女,他首先要先确认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的女人, 从穿着打扮到胸、腰、大腿, 曹瞒都有属于自己的审美, 他不仅自己会化妆,还会搭配衣服,还会梳发型,对头饰、首饰的鉴别也都会一点,早已有了自己的审美。
    突然之间听到小伙伴即将选秀的消息, 曹瞒感慨万千:那得要有多少美人聚集过来呀?
    他喜欢凑热闹,如果那个热闹还是他好朋友的热闹,那就更喜欢。
    选秀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刘宏,即将长大。秀女之中会诞生贵人,也会诞生未来的皇后。
    听到父亲提到这个消息后,曹瞒果然如曹嵩所料大受震撼,打算入宫去找刘宏聊天。
    对此,曹嵩微微皱眉,劝阻曹瞒:“陛下现在很忙,你刚从太学回来就闲不住,一定要去宫内烦扰陛下吗?”
    “爹,我交朋友,你管不着,”曹瞒回了曹嵩一嘴,堵得曹嵩一噎。
    他压抑着怒气道:“可你交的这个朋友,是帝王!”
    “在他还不是帝王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们拉过勾,说好了对彼此的友谊不会变。”
    曹嵩又道:“伴君如伴虎!现在不变,以后呢?!”
    他并不看好曹瞒与刘宏之间纯真无邪的友谊能一直持续下去,在成年人看来,帝王处于最高处,而曹瞒又是什么?不过是大司农家的小子,他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
    曹嵩很想劝曹瞒与刘宏保持距离,可显然曹瞒并不会听他。
    帝王刘宏对于曹瞒的关注,也让曹嵩不敢将儿子关起来。
    “等等!你要去哪里?”曹嵩叫住了曹瞒,气急败坏:“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你还大大咧咧去宫里?”
    “现在这是什么时期?”曹瞒不以为然:“就是选秀吗?陛下若是大婚,我还想问他讨一杯喜酒呢!就算他封了妃子,我也能去找他,我们之间是男人的友谊,和后宫又没关系。”
    “还男人的友谊,你是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是不是?你这样会害到我们家的,知不知道?!”曹嵩声音更高了几分。
    曹瞒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声气:“爹您放心吧!不会让人认出我来的,我有办法直接去宫里找到陛下,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是我曹瞒的。”
    曹嵩一点都不信,他颤抖的手指着曹瞒:“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有了陛下撑腰,翅膀硬了是吗?”
    曹瞒觉得自己亲爹,越来越不可理喻。
    他抬了抬眼,见看曹嵩胸膛起伏,又有些担心爹会气背过气去,于是嘴上说着:“好好好,那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去了。”
    待天黑了,趁着夜色,他熟练地翻墙而过,往皇宫里去了。
    曹瞒到的时候,刘宏已经在自己的寝宫之中,他盘腿坐在龙床上,拿着一卷竹简正在发呆。烛光晃晃悠悠燃烧着,宫内一个人都没有,无论是随侍的宦官还是宫女都老老实实地守护在外头。
    曹瞒眨了眨眼。他惊讶地发现殿宇上头竟然留了一个暗口,只需掀开瓦片下方就有一个窗口。他咧嘴笑了,掀开瓦片,打开窗户,从其中钻了进去。
    曹瞒站在了房梁之上,殿内的刘宏似有所感,刷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了然的微笑:“我就知道阿满今天会来!”
    “你怎么猜到我会在晚上过来?”曹瞒顺着殿宇之上的结构,顺利地降落到刘宏身边,他咧嘴笑了起来:“你怎么想到让人在那么高的地方搭木头。”
    “为了留给你可以踩的地方,”刘宏笑道,眼中星河灿烂:“方便你以后来找我。”
    “你该自称朕的,”曹瞒提醒道。
    “这里没有其他人,私底下的聊天,就不用那么讲究啦!”刘宏对曹瞒是真好。
    曹瞒张了张嘴,虽然很高兴刘宏没有和他见外,心里却有一丝不确定:这样真的好吗?
    “曹常侍说你们今天从太学搬回家住了,”刘宏一直都有关注曹嵩的动向:“所以我猜你今晚回来找我,我们都快两年没有见面了,每月只能靠通信来维持联系,这你要是还不想念我,我明天可就要叫人把你招入宫内了。”
    刘宏说着,起身将附近的几盏灯笼点亮,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影修长,眉目清俊,待仔细看清穿着裙装的曹瞒,不由哑然失笑:“两年了,阿瞒才长这么点儿,我现在都比你高了。”
    自得于长个子的曹瞒,惊讶地发现小伙伴竟然长得比他还要高大!
    两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刘宏养好了身体,再也不像当初那样瘦弱,就连原先有些谦卑的姿态,都在执掌大权以后多了几分贵气。
    小伙伴犹如脱胎换骨的模样,令曹瞒看得一愣一愣的,而刘宏则捧着曹瞒的脸,又去扯他裙袖,颇为头疼地说道:“你怎么越来越白净了,哪里还像个男孩儿的样子,阿瞒你这样不行,喜欢穿女装是一回事,性子可不能像女郎一样扭捏。你以后要是长成白净小书生,威慑不了兵卒们,还怎么做大将军?”
    “我哪儿白净了,我都晒成黑炭了!”曹瞒伸出胳膊给他看,自己被这一手细嫩的皮肤给惊呆了。
    他开始摸索自己的脸,胸、腹部、还有胳膊。
    “没了!没了!没了!”曹瞒一脸惊恐。
    刘宏一头雾水:“什么没了?”
    他幸幸苦苦练出来的肉,没了!
    好不容易变成了黑黝黝的强壮少年,一朝女装,瞬间回到解放前。
    曹瞒尤不信,问刘宏:“陛下宫殿内有镜子吗?”
    刘宏颔首:“有,还是异族藩国从波斯运来,进献给朕的琉璃镜。”
    刘宏将曹瞒带到那面镜子前,清晰的倒影,足够让曹瞒在烛光下看清自己的样子。
    美人如玉,蹙眉忧愁,青涩少女,美好韶华。
    曹瞒摸索自己的脸,露出了见鬼的表情:“我怎么长成这样了?”
    “我怎么能长成这样了?!”
    刘宏见他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笑到弯腰捧腹:“问你啊!你这两年怎么过得,竟将自己弄成了养在深闺的俏女郎?”
    五官还是曹瞒的五官,他本就长得清秀,皮肤又嫩,再画上俏丽的妆容,穿上鲜嫩的衣裙,若非是早就知道他是男孩,刘宏自认肯定会上当受骗。
    “阿瞒,”刘宏语气沉重地拍他肩膀:“你可知,自从见了你的女装打扮,害我每次见到宫女们,都会率先看她们的胸膛?”
    这要是有天生胸小的,刘宏会怀疑那是个带把的,甚至会想象她掀开了裙子下面有……
    就连这次选秀,刘宏都摆明了自己的倾向,让人给他挑选胸大的!
    宦官们臣子们或许心里会腹诽刘宏的癖好,结果送上来的,全都是年龄比刘宏大的姑娘,最大的参选美人都已经二十了。
    曹瞒巨委屈:“还是我的错了?那我下次还是穿男装来找你。”
    “别,这样安全,别人不知道那是你,你就不会陷入危险之中,”刘宏嘴上抱怨着曹瞒对他的精神毒害,心里还挺享受这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秘密的感觉,他悄悄问曹瞒:“你爹知道你会穿女装吗?”
    曹瞒摇头:“他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刘宏放心了,打量曹瞒的妆容,夸奖他:“好看,我刚才不该那样说你,如果只是为了来找我打扮成这样,其实也没事的,就是平时在家,你可要记得自己是个男子汉。”
    刘宏欣赏曹瞒的女装容貌,还开玩笑说道:“阿瞒如果有妹妹,可能就长你这样的,说句国色天香都不为过,我说不定会一见倾心,封她做皇后呢!”
    “别提了,我爹为了给我生妹妹,都快入魔了,”提到妹妹,曹瞒就有满肚子的牢骚,就连去了太学居住,他爹都天天服用“强身健体”的药丸子。
    刘宏目光欣赏,那是对美丽事物发自内心的赞美神色,曹瞒见此,眼睛一亮:“其实我不算美丽,我这只能算是中等之姿,陛下才是真美啊!你要是喜欢看美人,我帮你画,让你天天照镜子,想摸几下摸几下。”
    刘宏打了个激灵,瞬间跳了起来,他回忆起了窦家子当初对他容貌的赞美,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免了!脸上涂抹脂粉的感觉可不舒服。”
    对此,刘宏又有故事要和曹瞒讲了:“前几日藩国那边给我进献了异族美人,高鼻梁,蓝眼睛,容貌看上去还算不错,与我所见过的大部分女郎不同,可那脸上的粉,就像白灰一样,感觉蹭一下就会掉在地上,还有身上的香气,太刺鼻了,没你身上的兰香淡雅好闻,我让她把妆容卸了,嘿,你猜她怎么样,黑得像野猪!脸颊上的孔,都快能接雨水了。我那时候就感叹,还是阿瞒皮肤好啊,细嫩!”
    曹瞒:“噗——”
    他发出了哈哈大笑声,将兜里踹着的兰花干掏出来给了刘宏:“要说香味,还是花香最沁人,一定要用特殊的药水浸泡后保存,才能一直持香长久,不然一会儿就散了。”
    他往刘宏兜里踹了几朵,怂恿刘宏道:“有花香,那是风雅的事儿,世族君子们还有以香炉熏衣裳的雅号呢!荀绲荀太傅就总是有一身熏香的衣裳,特别优雅,陛下没事也带几朵,或是让人给你熏香,走哪里都贵气逼人!”
    刘宏又听曹瞒科普了现如今女子们是如何在自己身上弄香气的,一脸学到了的表情,他哈哈笑了起来:“等我以后有了美人,一定要问问看她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对了,我这里有选秀秀女的画像,是宫廷画师所画的,你来看看,”刘宏就像在炫耀新的玩具,为曹瞒将秀女们的画卷展开。
    也许是聊准了帝王的审美,画师们画像的时候,将秀女们画得胸臀丰盈,腰细腿长。
    刘宏指着其中几名女子,对曹瞒哈哈笑道:“等朕见着真人,就知道她们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假的,就把她们关到冷宫,若是真的,朕就宠幸她们,谁最丰盈,就封谁为皇后!”
    曹瞒刚开始还笑着,渐渐的,脸上笑容收了起来,他沉默片刻,有些犹豫着说道:“就这样轻率玩弄这些女孩的命运,不好吧?”
    刘宏不以为然:“怎么不好了,朕是九五至尊,天下美人都该入朕的后宫,如果阿瞒有看上的,别客气,直接与朕说,我们可是生死之交的友人,比亲兄弟还亲的关系,但凡是你看上的美人,无论什么家室,朕都可以指给你。”
    曹瞒呆了呆,他摇了摇头,心里并不赞同刘宏的观念,他嘴拙,难以将这种不赞同宣之于口,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
    曹瞒忧心忡忡道:“可是,我们都才十四岁,先生说了,纵/欲伤身,会长不高的。况且,十四岁,连小鸡鸡都还小啊!”
    刘宏:“……”
    他原先有些高昂的兴致一下子就蔫了下来,他垂头丧气地说道:“你怎么什么糙话都说得出口?!”
    曹瞒大笑:“陛下可知,我出身宦官之家,自幼时起就受到同乡欺负?那时同乡有一位崔姓的小子拉我裤子,问我宦官的孙子怎么会有小鸡鸡?”
    刘宏收了笑容,认真地听他说过去的事情,不甚在意地说道:“谁要是再欺负你,杀了就行了,用不着与他废话。”
    曹瞒摇了摇头,龇牙得意:“我当然没和他废话,那时候个子小,抓起扫把就对着他脑门揍,我拉他一块跌入尿池里洗澡。”
    刘宏噗嗤一声笑了开来:“这才是阿瞒会做的事情,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从来都不忍耐。”
    刘宏也说起了自己的童年:“我那个时候也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过,那时候家里穷,他们辱骂我的母亲,嫉妒我拥有爵位,同乡的乡人粗鄙,说的词语都不堪入目。”
    “然后呢?”曹瞒听得入神,好奇问道。
    “然后,因为弱小,我与母亲只能忍耐,忍耐到我到了洛阳,母亲送别我的时候,乡人们还对母亲说我这一去凶多吉少,让她趁早为我收尸,”刘宏勾唇。
    而现在,那些曾经为难过他们母子的乡人,成了被人收尸的那一个。
    曹瞒并不知道刘宏做了什么,他发出了义愤填膺的声音:“欺负孤儿寡母,那是最下作的粗鄙人才会做的事,现在你成了皇帝,可要好好给他们两巴掌。”
    刘宏含笑点头,邀请曹瞒彻夜详谈。
    两年未见,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就像曾经关系最好的时候那样,睡一个被窝,叽叽喳喳地聊起过去,聊起曾经,又说起了未来的打算。
    次日清晨,曹节前来唤刘宏起床,视线落在龙床上的那一抹粉色上,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他侧头,嘱咐身边的宫女与宦官们:“你们出去,守着门,莫要惊扰别人。”
    曹节怒火中烧:究竟是谁,在帝王要选秀的紧要关头避开了他的耳目,将女人送到了龙床上!
    曹节执掌权势至今,第一次遇上这样出乎意料的事,若是帝王宠幸了美人,还看上了她,要在选秀之前封妃,那可正成了敌人明晃晃打曹节脸的证明!
    曹节在脑海中描绘了各种搞死这女人的画面,怒火已经烧到了咽喉,表面上,他笑容可掬地凑到龙床边,小声唤道:“陛下,该起了,早朝时间到了。”
    刘宏呜了一句,从床底下伸出了胳膊,腰酸背痛地叫曹节:“曹常侍,快把朕拉出去。”
    龙床上的被子掀开,睡眼惺忪的曹瞒揉着眼坐了起来:“嗯?是大叔叔啊!”
    熟悉的顽皮声音,化成灰都能认出的五官,曹节看到曹瞒,表情瞬间扭曲,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好,好的很,曹大长秋三代单传,亲孙儿连龙床都睡过了!”
    刘宏不觉得有什么:“是朕拉阿瞒晚上聊天的,曹常侍。”
    他警告似的瞪了一眼曹节,一副维护曹瞒到底的样子。
    “可为何曹瞒会睡床上,而陛下却在床底?!”曹节气到吐血三升。
    曹瞒不好意思道:“我晚上睡相不太好。”
    刘宏呆了呆,他瞪圆了眼:“难怪!朕昨天是被你踹到床底下去的!”
    “可曹瞒为什么要穿女装!”曹节又问。
    “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来找朕,”刘宏帮曹瞒解释起来,完了冷冰冰警告曹节:“曹常侍是朕身边的红人,知道朕的心思,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保密。”
    曹节:“……”
    他算是看明白了,曹瞒这臭小子,这哪里是会影响帝王的坏玩伴啊!他把祸国妖妃要做的事情都给做了,不仅睡了龙床,还把帝王“迷”得神魂颠倒啊!
    刘宏还有些意犹未尽,似乎是嫌曹节受的打击还不够大,他对曹瞒还说:“下次再聊。”
    曹瞒对曹节比了个鬼脸,修身养性的大宦官曹节被这侄儿气得直翻白眼。
    告别刘宏后,曹瞒回到了家中,蹑手蹑脚地翻墙而过,又火速溜回自己屋子。
    打开窗户之前,他见到曹嵩阴沉着脸坐在自己床上,吓得三魂飞了两魂,忙把一键换装给点了,恢复了一身男装。
    曹嵩听到了声响,抬眸时瞥到一抹红色一闪而逝,当即冷哼:“阿瞒!回来了还不进来!”
    穿着藏青色男装的曹瞒小心翼翼往屋子里蹭来,讨好地说道:“爹,大清早的,您不去上早朝,怎么到我屋子里呢?”
    曹嵩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称病在家不用去早朝了,被你气的!”
    “我哪里气您了,我讨好您还来不及呢!”曹瞒嘿嘿笑了起来。
    “去哪儿了?”曹嵩掀了掀眼皮,冷冷问道。
    “什么去哪儿了,我还能去哪?”曹瞒装傻。
    “还能去哪?老子从三更起坐在你屋里等,等到天大亮才见你回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去皇宫了?!”曹嵩气极喝骂:“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胆子越发大了,竟敢彻夜不归了,不像话!”
    曹瞒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是,我是去找陛下了。”
    “用得着大晚上去找陛下?!”曹嵩将床板拍地哐哐响:“还一晚上不回家!”
    “我,我下次白天去找他?”曹瞒挪动着小腿,一爪子抱住了曹嵩,将他之前在刘宏身上学习并练习到的撒娇大法全都给招呼在了亲爹身上。
    “爹我错了,爹您最好了,您就原谅我吧,我和陛下约好了从太学回来要去找他的,交朋友不能言而无信呀,我们也没有聊别的,就是一起玩闹,一起说了说小时候的故事罢了,”男装的曹瞒,就像个黑瘦的猴儿,攀在圆滚滚的曹嵩身上,那黏糊劲儿,将头一次感受到儿子热情的曹嵩弄得呼吸一顿。
    曹嵩的怒意瞬间就熄了火,眼看嬉皮笑脸的儿子,担忧与不安终究是占了上风:“阿瞒,你是不是在宫里有女人了?”
    曹瞒:???
    “啊?”
    “爹您怎么会这么想?!”曹瞒不可思议道:“我怎么可能有女人?!”
    曹瞒真想撬开他爹的脑门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曹嵩拧眉,嗅了嗅曹瞒身上的幽幽兰香,他戳穿道:“你自己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曹瞒一闻那兰香味儿就知道要糟,平时的一键换装他的兰花藏在了初级套装里面,会随着裙子消失一起隐藏起来,可昨天不一样,他把兰花掏出来给了刘宏,两个人聊到大半夜才睡去,香味萦绕在身上,一回家倒是让亲爹的狗鼻子给闻出来了。
    曹瞒后脑勺的汗哗哗地滴落,他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曹嵩自己就脑补了他在宫内做了些什么。
    “诚然宫廷内的貌美宫女多,可那些都是陛下的女人,不是你能染指的,你也年纪不小了,在进大学部之前,为父得为你订一门婚事。”时人们讲究先成家后立业,儿子年纪差不多了,到了该订婚的时候,等他去了大学读书,可就没空接触外面了。
    “不是,爹,我毛都还没长齐呢,怎么就要成亲了?!”
    曹嵩语重心长道:“是议亲,订亲!成亲还早着呢!订下以后,过几年完婚,为父十三岁的时候就与你母亲订亲了,还是你祖父说的亲。”
    曹瞒一个头两个大:“爹您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拿这事和你开玩笑做什么,”曹嵩冷哼一声,揪住曹瞒的耳朵:“订了亲就代表你正式长大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幼稚,知道了吗?”
    曹瞒捂住耳朵,挣脱了亲爹的魔掌,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要议亲,也不要订亲。”
    曹嵩冷笑:“这可由不得你,再过一年你就要上大学了,我听荀总长说了,你的基础,小学部的内容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他可以推荐你直接入大学。你收拾一下,三天后我们就回家乡去祭祖,顺便给你订亲。”
    曹嵩觉得,不看住曹瞒,他能天天出门闯祸!有陛下给他撑腰,他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既然如此,唯有想办法让他没时间去宫里就可以了。
    刚回到家里就要回乡祭祖,曹瞒是一万个不乐意,他捂住耳朵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回乡!”
    要治他,曹嵩有的是办法,他淡淡地提了一嘴:“你祖父去了九年,明年就是第十个年头了,你不去为他清理一下墓碑,磕几个头吗?”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曹嵩捏住了曹瞒的软肋,令他瞬间闭上了嘴。
    曹瞒就这样垂头丧气的,被曹嵩一路拎回了老家,这一年他不仅没了小伙伴刘宏,连新交的朋友小彧都联系不到了。
    大司农回乡祭祖,需要掌管全国税收的活儿就落在了代理人曹节头上,他不仅执掌了大权,还有机会染指国库,借此收拢了一批地方官员献上来的财宝。
    曹嵩父子二人又一次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谯郡,这次回乡,与曹瞒六岁的时候可不同了,那个时候他们是灰溜溜回到乡里避灾,这一次,却是衣锦还乡!
    洛阳而来的高官,直接惊动了谯郡太守前来相迎,除此以外,各种前来巴结的人蜂拥而上。
    曹瞒回到家中没两天,想要出门都不得不绕道后院才能离去,只因前院、花园全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族地的厅堂天天举办宴席,曹嵩出席数次,每每众星捧月,有时候带上曹瞒,人们发了狠得将他从头夸到位,仿佛曹瞒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少年英才。
    习惯了洛阳的空气,再次回到家乡,只觉得哪儿都不习惯,这里的孩子们读书不多,性子野,还愚钝,根本难以沟通,总是开一些下三滥的玩笑。
    曹瞒与同龄人就玩了两天,就感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自发地远离了曾经那些农家娃,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他都玩腻了,更不会像那些泥娃娃一样去麦田里撒野打滚,也做不到顽皮地去破坏农民们辛辛苦苦堆起来的稻谷。看到那群孩子们玩闹没有轻重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一窝蜂就逃散了,留下气急败坏的老农低声咒骂,曹瞒上前去掏了自己的零花钱买下了坏东西,心里万分思念起了远在洛阳的刘宏与荀彧。
    曹嵩忙碌不断,短短一个月,曹家私宅就建了起来,数百匠人围着私宅敲敲打打,这一座方圆百里内最大的豪门大户,在曹瞒的见证下一点一点修建了起来。
    曹瞒一反常态地窝在家中,再没有以前活泼好动,曹嵩反而忧心了,他数次询问曹瞒:“你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瞒?怎不出去玩?”
    曹瞒都会回答:“不想出去。”
    “没意思。”
    “不想玩。”
    调皮捣蛋鬼竟然不想玩?!那还得了!曹嵩大惊失色,为前几日忽视了曹瞒的心理状态而感到追悔莫及。
    他忙进行补救,去找了夏侯恩,请夏侯恩借用一下两儿子,来陪伴曹瞒玩耍。
    夏侯恩欣然答应,将在学堂之中进学的夏侯渊及夏侯惇两兄弟喊回家中,让他们休息一阵子,在族地陪表弟曹吉利玩。
    夏侯两兄弟比曹瞒虚长两岁,身长八尺!
    而曹瞒,不过六尺的身高,在他们二人的肩下,就像是小猴子坐在了大狗熊的面前。
    曹瞒仰头看两位九年未见的表兄,很难将记忆之中的两人对上号,他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头一次质疑起了自己的身高:我怎么那么矮?!
    夏侯两兄弟至今还记得这位给他们吃奶糖的表弟,那甜蜜的滋味,在童年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因此,夏侯恩让他们请假回家陪表弟玩,两位热爱学习的少年郎欣然答应,至于学业,之后挑灯夜读几回,再补回来就是了。
    有了夏侯两兄弟的陪玩,曹瞒果真打起了精神来,曹嵩见状,带他去参加了表姐丁柔的及笄礼,他对曹瞒道:“这是你外祖母家的表姐,你觉得她怎么样?”
    “及笄礼蛮有意思的。”
    曹瞒目不转睛地围观了全程,他只对女孩儿及笄礼的过程感兴趣,对于那表情严肃,长相还没刘宏女装好看的表姐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曹嵩严肃了表情:“我问的是你对你表姐丁柔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曹瞒奇怪道:“我又不认识她,能有什么看法。”
    “若我说,我要与丁家人商议为你两订亲呢?”
    曹瞒张大了嘴巴,他扭头去看丁柔犹如老尼姑一样的严肃方脸,头大如牛:“那么闷的,我才不要!”
    “正妻要什么闷不闷的,能掌家就行了,丁家是你外祖母家,与你是亲上加亲的关系。”曹嵩说道:“当年你母亲的死,一直都是我与丁家之间的憾事,若是你与丁氏女能成婚,就能弥补一些……”
    “然后再让我娶几房貌美如花的姨娘给您开枝散叶?”曹瞒讥笑:“爹您别打算盘了,我才不娶这样的呢!”
    曹嵩一个暴栗敲在曹瞒头顶,他严厉道:“几十个庶子,都比不上一个嫡子!你记住了,我只承认正妻生的孙子。”
    曹瞒淡淡瞥了他一眼,扭头给了亲爹一个后脑勺:“我才不要,不要姨娘,也不要正妻!”
    “臭小子,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媳妇!”曹嵩冷冷道:“就算不娶丁柔,我也会为你说别家的亲。”
    “那我就离家出走,让你找不到新郎官!”曹瞒头皮硬,嘴倔,硬是冲得曹嵩气得多吃了半碗饭。
    丁家有两位女儿,长女丁柔,性子沉静,次女丁莲,性子活泼。
    听说亲爹要给他物色丁家女儿,曹瞒干了件大事,他叫上了两位表兄,带他们去丁家女儿平日里出游的地方蹲着,出面去为他们互相介绍。
    他就像是个瞎搞凑对的媒人,阴差阳错,反倒成就了一桩美事。
    还真别说,丁家女儿长相在同村可是村花的存在,不少人都对丁家两朵金花有心思,之前有曹嵩这位高官挡着,没人敢对丁家女儿起心思,现在曹瞒闹得这一出,让夏侯家与丁家结成了姻亲,曹嵩气得够呛,指着曹瞒直骂:“逆子!越大越不听话!”
    “我若是像您当初那样没有主见,全部都听祖父的话,那才叫糟,您是不知道当时祖父有多忧心您的未来,恨不得将您保护在羽翼下,不让您去经历风雨,”曹瞒说得很明白,他就是不要现在订亲!
    曹嵩眼眶湿润了些许,每当提起亡父,他都会控制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现在儿子不听话,他更加想哭,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这些年来的心酸。
    “你果真是在宫里有了喜欢的女人了?”曹嵩道:“若真喜欢哪个宫女,就把人接回来养着,陛下这点面子还是乐意给你的吧?”
    “这都哪跟哪儿啊?我年纪还小,不想轻率于终身大事不行吗?”曹瞒皱眉,不高兴道:“您也别总是瞎想。”
    “看到美貌的女郎,你就没有动心吗?”
    “不动心,”曹瞒摇头。
    曹嵩刚成亲的时候也闹过玩笑,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书呆子,以为男女同床纯盖棉被睡觉就能生娃娃了,让曹腾白白盼了六年,才终于有了曹瞒,他以为曹瞒和自己一样在情/事上会犯蠢。
    曹嵩更加纠结了,该怎么为孩子进行那方面的启蒙教育,现在会不会为时过早呢?
    曹嵩丰富的表情将曹瞒给逗笑了,曹瞒安慰亲爹道:“爹啊,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您明知道我性子野,还想拿根绳子来拴住我不让我跑,那是遏制了我的自由生长,会毁去我的天性的。”
    曹瞒说起歪理来,每每能将曹嵩给堵得哑口无言。
    “况且,成家大事,得要我自己乐意,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可我若是过得不开心,咱们家就家宅不宁,我长大后日日泡在青楼里不回家,爹您的面子也不好看不是?”
    曹嵩不说话了,他突然暴起,抄起扫把就往曹瞒处抽:“逆子!我看你敢,还留恋青楼,咱家丢不起这个人!”
    曹瞒躲得快,嗖一下就往后躲开了数步。
    曹嵩再生气,夏侯家与丁家亲事都订好了,他总不能去破坏。
    家乡的宅院还在建造之中,曹嵩一旦忙起来,就将曹瞒丢给夏侯兄弟,请他们看住曹瞒,不让他瞎跑,更不准他们去青楼这种鬼地方!
    放养的曹瞒不乐意去与农家娃玩,又在族地找不到事情做,于是他召集了曹家与夏侯家的数位同龄孩子,风生水起地当起了先生。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灿烂的午后,曹瞒的课堂开课了!
    他站在曹家庭院的高凳子上,手拿竹简,声音洪亮,率领一群曹家孩子学习,听到他们喊他“阿瞒先生”,曹瞒得意地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谯郡的孩子都想和曹瞒玩,这让之前歧视曹瞒是宦官孙子的崔家幼子不干了,他纠结了一群崔家的孩子来向曹瞒下了战书!
    曹嵩忙完以后,就看到一群本家的孩子全呼后拥地追逐着曹瞒喊“先生”,短短几日,曹瞒就成了族地的孩子王,带他们学习,带他们玩耍,还组建成了一队“童子军”,与隔壁大豪族崔家的幼子彻底干上了。
    一群孩子聚集在一起打群架,两方开战各有擦伤,曹瞒更是将崔家幼子套上麻袋痛扁了一顿。
    大人们前去救场,将各自的孩子接回家中,一群孩子都各个负伤,夏侯家两兄弟个子高大占了上风,反而打得酣畅淋漓。
    所有孩子都狼狈不堪,唯独曹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有心情将战书丢给崔家的家长,以小儿的清脆声音讥讽:“好好看好你的儿子,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招惹的,你家幼子,简直就是纨绔子弟,下次再让我遇上,我就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崔家家长被他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曹嵩官职太高,他们惹不起洛阳来的高官。
    曹嵩到时,先向崔家赔礼道歉,逮住曹瞒拖回家中一顿训斥:“崔家是同乡乡里,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不懂吗?学了这么多年的书,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带着一群孩子玩大将军的把戏?你这样的要是能做大将军,那老子还能做皇帝呢!简直是天方夜谭,不知所谓!”
    曹嵩气狠了,关起门来训儿子的时候几乎口不择言,曹瞒低着头挨训,等亲爹唠叨话少了一些,他嘀咕了起来:“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玩,还不如不回来呢,您当我不想在大学学习吗?我跟着小彧玩都比现在找乐子有意思。”
    曹嵩深感儿子越大越不听话,翅膀硬了还不好教育,做父亲的教育不了,唯有依靠先生们才能教育好了。
    他抓紧了对于私宅的建设,待一切处理妥当,曹家已经是在谯郡拥有良田万亩的土豪大户了 。
    离去前,曹嵩安排了人手管理诺大的家业,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开春时节回到了洛阳。
    洛阳的春天气候温暖,草长莺飞,十五岁的曹瞒被亲爹打包丢到了太学,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ps:历史上,延康元年,魏文帝曹丕继任魏王后,追尊曹嵩为太王。同年,曹丕登基为皇帝,追尊曹嵩为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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