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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最近这大半年来,淳庆帝宛若脱缰野马,故意和裴瑕唱反调,将朝局弄得一团乱。且从前君臣一心,奸佞也没机会作妖。现下君臣出了嫌隙,各路牛鬼蛇神也都冒了出来,实在叫人心忧。
    郎君若不介意,与我说说吧。
    沈玉娇望着他:虽然未必能为你解忧,但话说出来,有人倾听,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裴瑕沉默好一阵,终是架不住妻子清润的目光,将淳庆帝扣下燕北军费之事说了。
    沈玉娇纵是内宅女子,也知边防乃是重中之重。
    她算是知晓裴瑕为何这般动怒了,这可是涉及国土的顶要之事。
    陛下如今疑你,你的谏言便是再忠义周全,他恐也听不进去。
    沈玉娇思忖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明日我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是个明事理顾大全的,或许能从她那劝一劝。
    裴瑕心下微软,道:有劳你了。
    沈玉娇道:夫妻一体,何必说这种话。
    裴瑕又是一怔,而后抬手搂住妻子,高挺鼻梁深埋在她颈间,方才觉得寻到片刻安宁。
    与此同时,燕州大营。
    这不知死活的蠢材,迟迟不送钱来,是想叫我边境三十万大军喝西北风么!
    燕王冷着一张脸,将朝廷两个月前送出,今日才送到的搪塞文书狠狠砸在地上。
    坐在下侧的一位红袍将军起身,弯腰拾起那封文书。
    义父消消气,犯不着为朝廷那群狗动怒。
    看着文书上头熟悉的字迹,红袍男人浓眉往上挑起,那双噙笑的桃花眼暗了几分:再等一个月,若他们再不送钱来,儿子亲自替您去讨债如何?
    【112】
    【112】/
    这是谢无陵被流放的第三年。
    长安到燕北, 千里之遥,戴着枷锁,靠着双腿, 一步步来到这艰难苦寒、举目无亲之地。
    和他一同从长安押解来的人犯, 三分又一折在途中,化作路边一个不具名的小土包, 成了他乡的孤魂野鬼。
    押解队伍行至沧州时,他也病了一场,高热烧得脑袋都冒烟般, 一站起来两条腿直打摆子。
    解差都在嘀咕起来, 给他挖坟得多费些力气, 他个高身形大,得比旁人多挖一截。
    那时他躺在驿站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望着敞开窗户外的那轮月亮想。
    可不能就死在这了。
    他还要回长安, 去娶娇娇。
    若是死在这, 岂不是食言了。
    他说过的, 金陵分别那日, 将那方红盖头塞在她手里时,他就说过,一定会把她抢回来。
    他不能骗她。
    不能。
    大抵他真的八字命硬, 解差们连铁锹都和驿站借好了,他倒开始退烧了。
    这一场大病过去, 除了人瘦成皮包骨,精神还算抖擞, 解差们还给他取了个诨号, 叫谢神猴
    他这样都能活下来,当真是神仙显灵, 又因他瘦得像只猴,便这样唤他。
    在这之后的一路,解差们都这样唤他。
    到了北地,他被分去采石场,采石场的犯人与管事们也都这般唤他。
    待混熟悉了,又喊他谢老弟、老谢、猴子,渐渐的,几乎没人知晓他的本名。
    但谢无陵从未忘记他的名字。
    他是谢无陵。
    没有他无法翻越的高山的谢无陵,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谢无陵,一定要与沈玉娇结为名正言顺夫妻的谢无陵。
    市井里摸爬滚打起来的泥腿子,虽没什么学识,却有一身与人结交的好本事。
    在采石场的次月,谢无陵便与管事混成兄弟,在每月一次的放风日时,得了一炷香的离队机会。
    他也不好让兄弟为难,那一炷香的功夫,他拿着霍云章给他的那封信,一路朝燕王府狂奔,哪怕跑得心跳剧烈,血液t冲头,双耳都发出轰鸣,也不曾慢下脚步。
    这是他当下,唯一出头的机会。
    他不可能一辈子在采石场服役,蹉跎至死,由着裴守真那伪君子和他的娇娇白头到老。
    老天虽给了他前半生无尽磋磨,却也给了他一份气运。
    那封信交给燕王府门房的第七日,燕王的亲卫长来到了采石场,看着破衣烂衫、搬着石头浑身臭汗的谢无陵,神色肃穆:王爷要见你。
    去王府的路上,途径一件成衣铺,谢无陵一眼瞧中铺子里一套绯红圆领缺胯袍。
    他问亲卫长借钱,买下了那套袍。
    亲卫长不解:待会儿到了王府,府里自会给你备上热水与新袍,你何必自己破费?
    谢无陵将那红袍仔细放好,露出一口白牙笑:我媳妇说了,我穿红袍最好看。既是去见王爷,定要穿得精神些。
    亲卫长见他脸上虽脏,却掩不住高鼻深目的俊朗轮廓,不以为然地想,燕王选才一向只看本事,脸生得再好也没用,王爷虽一生未娶,却也不是那等好龙阳的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