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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的存在。
陈冰正从昏暗里盯着他,手里似乎捏了一只忽亮忽暗的小青虫。陈寻仔细看,才发现那是燃着的烟。他有些不悦,走过去低声提醒:“爸,放学时段学生很多,你把烟掐了吧。”
陈冰闷闷地应答,将烟按灭在一旁的垃圾桶壁上。
察觉到该场合不宜久留,赵系景寒暄几句后就独自走了。
陈冰一直不吭声,陈寻跟在后面心里发凉,就像有只手握了块冰塞进他胃里。
下到底层,陈冰终于肯开口:“我刚刚去见你班主任了。”
陈寻躲着蝗虫一样的电瓶车,忡忡地答:“哦……”
“还行,”陈冰难得发笑,“他说你最近进步特别大。”
陈寻想了想,也说了个“还行”。
这真是个分寸得当,使人达观的用语。
大多学生都把一大半的紧张投到放学这件事上,横冲直撞、蛮行霸道。陈寻正走神,差点被伸长的后视镜刮到,幸好陈冰及时伸手拽他躲开。
分开后,两人都有些不自然。陈冰的手明明该往下垂,却突兀地抬起,摸摸后脑勺,又挠挠额头。
他默然片刻后说:“他还问我,你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陈寻双手揣进口袋里,等他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我很惭愧啊……我都从来没了解过这个问题。”
“惭愧什么?我本来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接着又是一段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走出教学楼,总算没那么拥挤,陈寻为了避开正面相视,一直垂着头走路。陈冰觉得他这样不好,便说:“走路把背挺起来,小小年纪落了个驼背就不好了。”
陈寻“嗯”了一声,没改。
陈冰无奈,叹气声沉沉坠到地上:“现在跟你说话真的难……你都不听。”
“不过我也理解,年轻人都是这样,我以前也是,你爷爷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再长几岁就好了……”他仰着脖子,思忖了几秒,“大概,长到三十岁左右,你就会发现,长辈的话还是特别有道理的。”
再往前走,人流灌入宽敞的河道,都分散开来,父子周围没了外人,陈冰开始聊些体己的话。
“去年,你妈病好点儿的时候,问我要不要再生一个……”
陈寻一怔,心里有根刺扎上扎下。
“我没同意,”陈冰挠挠眉毛,挡住眼神,“当时我有三个想法。一是觉得你妈年龄大了,再生也危险,况且她身体还不好,又有那个病,万一怀孕加重了怎么办?二是觉得,要真再生一个,那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小觅的替代吗?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三是想啊,虽然小觅没了我们确实痛心,但是有你,也就够了。”
陈寻微微蹙眉,不太敢相信这是他爸会说出来的话。不仅肉麻,而且和前阵子的表现对照起来,矛盾得像是两个人。一会儿盼着他代替妹妹死,一会儿认为他做什么都不对,转过头来,又说他是全家唯一的希望。
因而他没响应,准确说,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响应。
他连欣喜都不敢,怕下一秒爸爸的话锋又要突变。
陈冰也是个不轻易低头认错的主儿,始终不提之前说过的话。
“我们家虽然不算特别富裕,钱我还是攒了不少的,供你上大学、工作买房子、成家娶老婆,都够。日子还得过嘛,对吧?所以你现在有好好学的想法,我很开心,将来无论你要去哪个城市,我都支持。”
“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不指望你考特别好的学校,有书读就行。这个社会,吃什么饭的都有,哪条路都能活……”
陈寻偶尔点头,态度有些敷衍,不代表他听不进去,只是因为他怕自己说错话。
怕说错话因而干脆不说,这是他总结出来的,和父母相处最能得和谐的好办法。
两个人走路都快,不多时就到了小区门口。路过浦东书店,陈冰想了想,问道:“进去逛逛吗?你挑点资料,爸爸买单。”
陈寻抬眼,抿唇点头。
陈冰大概是许久都没进过书店,整一个像刘姥姥入了大观园,任何不值得稀罕的书在他眼里都尤为新奇。
“哦!你们也用王后雄啊,我念书的时候他就很有名了!”
沿着满排数据走,他时不时便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语罢还会回头看一眼陈寻,似乎很期待儿子的响应。
陈寻分了神往侧面看,手边的书架摆的都是日本文学,互相紧挨的侧标,有七成都是东野圭吾。另外三成很杂,有些名字他没听过。雨刮器一般的视线扫来扫去,他突然看见角落里孤零零的一本《告白》。
许多回忆在一瞬间争抢着涌进他的脑海……
刻意的好奇与接近,执着的挣扎与进退,始于一场算计,结果算来算去,算进了自己。
陈寻忍不住轻声叹气,抬头,顿住,脑内一道闪电。
叶西就站在几排书架开外的试卷区域,此刻也正愕然地盯着他。她怀里抱着一本红壳试卷集,视线落在他身上,又移到他侧前方的陈冰,旋即变得无措又忐忑。
陈寻赶忙回头,陈冰也恰好看过来,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
陈寻惶然回答:“没什么。”
并忙不迭往他身后挡,歪着脑袋用余光向后瞥,叶西的身影已经不见。再仔细一看,试卷架的侧后方影影绰绰露出一块校服的白。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