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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徐婉雅近来的精神状态又不太好,尽管她工作生活都好像回归了正道。她的病间歇性时好时坏,好起来让你以为她比没病的人还正常, 坏起来你光看她一眼, 便觉得她的天是真的要塌了。
导/火/索还是叶南的审判结果。那天在新闻上看到后, 她坐在沙发上哭了大半天,一开始是细微的饮泣, 到后来整个身子瘫软下去, 逐渐崩溃、嚎啕,哭到肝肠寸断。
陈寻走过去拉她起来,她挣扎起一半,又馁下去更多。
他无措痛心地劝:“妈, 别哭了。”
她一顿一噎地问:“为什么杀人不能偿命?”
这个问题棉花一样塞住陈寻的喉咙,问得他哑然失语。
后来的几天里, 徐婉雅时常一动不动地坐着发呆, 新闻听得难受她偏是要听。陈寻试图跟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她的回答只有“为什么杀人不能偿命”。
看着这样的她, 陈寻会扪心自问:“你为什么没办法让妈妈开心起来?”
也会问:“即便这样你还要喜欢叶西,你会心安吗?”
生活没有纲要, 这三个问题都没有参考答案。
陈寻抽完烟, 扫掉烟味,上楼开门回家。屋里留着一盏雾霭霭的小灯,因为关门时墙体的震动摇晃了两圈, 灰黑的地板上落下好几轮昏黄的缺月。
他叹气抽气,悲痛全部风化在沉默里。
直到现在他才理解生命最本质的艰难,陈冰走后,他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一边要专注心思准备高考,一边还要照顾在脆弱时失去自理能力的徐婉雅。恐惧、忧虑、难以坚持下去的情绪,三面夹击。
陈寻放下钥匙,准备先去洗澡,屋里徐婉雅的呜咽却骤然响了很多。
陈寻闭闭眼睛,走到卧房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妈,你今天去上班了吗?”
黑暗露出徐婉雅横躺的轮廓,一动不动,悲剧性十足。
“我就想让他死,为什么这么难?”
陈寻垂眸,低声回答:“可能……时机还没到。”
“那难道,要等他被放出来,成年了,再杀几个人,才能被判死刑吗?”徐婉雅蓦然跳起来,身子绷得尤为紧张,视线穿凿黑夜笔直射向陈寻,他知道,那是质问的目光。
“可是不管怎样,你也不能惩罚自己,你这样做,没有任何作用。法条会因为你一直哭就为你修改吗?叶南会因为看到你这么惨就提刀自杀吗?不会啊,不会有任何改变啊。”
陈寻说完,徐婉雅复又沉寂下去。他攥着拳头,鼓起勇气补充:“其实……爸他虽然做得不对,但他至少在向前看。”
闻言,徐婉雅泪眼朦胧,在黑暗的底色里尤为明显,像初燃的烛火微弱闪烁。
“我也在向前看,”陈寻抬高音量,坚定地说,“但不代表我会忘记小觅。她永远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
走出苦难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直面它,承认并且接纳它,最终把它留在身后,然而也不必遗忘。
“你答应我要坚强的,对吧?”陈寻望着她,温和地问。
徐婉雅渐渐停了抽泣,直起腰,盘腿而坐,擦着眼泪冲他招手。陈寻走过去,曲膝跪在床边的地板上,双手落在她掌间。
“我看见你跟你爸……”她原本已经平复了语气,顿在这里又打了个转,弯弯曲曲发起颤,“你们发信息聊天了。”
是个不带猜疑的肯定句,指责的意味倒是很明显。而且细听,还会发现底下藏有恐惧。对徐婉雅来说,她失去了女儿和丈夫,失去了几年的正常人生,如今倘若再失去儿子,她可能离心死也不远了。
陈寻指头扣在她的掌背,一捋一捋像是想要梳掉那些盘错的皱纹。
“嗯,我们是联系了。他给我发了些大学资料,说他研究了几天,总结了一些法学专业是强项的学校。”
徐婉雅一愣,月光跨过他的肩膀衬上她的脸。
“你想学法吗?”
陈寻微笑着仰头,其实他这样跪着,二人的身高差也没多少。他太高了,若说让他为她顶着天也不为过。
“嗯对,我想学。”
徐婉雅半张着嘴,长久地无言。吸吸鼻子,她突然抓紧他的手,语不择调:“儿子,妈以后不烦你了,我都好好的,我一定坚强!你安心学习,好好准备考试!妈要是再神经病,你别管我!知道吗?你就当我小孩闹脾气!”
陈寻怔住,微笑不由更甚。
“好嘞,我们互相监督!”
谁都无法预知这一次的镇定剂能让生活的心电图持续平稳多久,但不到宣告死亡的那一刻,任何生活的抢救者都不能言弃。
徐婉雅在缓和过后,跑下床冲进厨房要给儿子煮夜宵。
陈寻长舒一口气,坐下来靠在窗棂下的墙面上。月光通过窗户投下的影子,像为他开了一道记忆之门,走进去,门里是那天与爸爸联络的情景。
“儿子,整理了一些大学资料,都跟法学专业有关,你抽空仔细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要学法?”
“其实吧,是那天去学校,你们班主任跟我说的。”
*
三模过后,时间的牧马人仿佛又加了三根鞭子,狠抽着马,日夜兼程地赶往高考。春天彻底结束,没有人反应过来;夏蝉越来越聒噪,方才有人会在满教室的花露水味儿中放下笔抬头,转过身惶惶地看一眼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