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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仍在断断续续。
他们左右对看一眼,从第一个门开始,一个回身砰的撞开。
光着上身的程砺正好站在门口,穿着巡丁的短裤,湿漉漉的衣裳扔在地上,露出彪悍的胸膛。
那短命的洋佬脑袋呈一个奇怪的姿势,耷~拉着身子趴在床边,旁边地上还有个光身子的监兵巡丁。
“阿砺哥!”他们脸上透着快活的笑意,“嘿,和您说的一样,一个不少。”
大副、二副、大管轮,机舱外面的巡丁和贪生怕死的打手……
一个不少。
“现在,就只剩下这些洋佬了!”
程砺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快步向舱最里面走。
第二个房间的矮子鬼佬正舒畅着,浑然忘我,一个汉子摸进去,一刀从床~上砍下来。
第三个,第四个,也大同小异。
到了第五个房间,程砺停下脚步举了举手,示意其他人稍微等一下。
门和其他舱门不一样,上了锁。
他抬脚踹进去,门板在舱壁上来回晃悠,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呼和尖叫。
黄昏的海上,风已经凉了,暗沉沉的黑色自海面蔓延至天际,零星的晚霞和夕阳最后的光芒印在小小的客舱里,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喘息着靠在舱窗上,一手拽着扶手,一手怪异的扭曲,少年全身微微颤抖,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下去。
少年回过头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阴影在他脸上投下浓墨重彩的黑色,叫人看不清神色。
“别跳。”程砺说,他一脚踏进去,脚底踩出了水花。
深色的水顺着打开的舱门流淌出来,外间的几个后生愣了愣。
地上的水早没有温度,透着诡异的红,凉凉的贴在脚心,叫人想起底仓下面那黏糊的触感。
程砺站在那里,冲少年伸出一只手去,声音温和了些:“不要怕,你安全了。”
船外天边最后的光芒照在程砺干净的脸上,他的眉眼在海风中清明之极,投着半海瑟瑟斑斓半海漆漆如墨。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地上和船上都是喷溅的水还有刺目的红。
少年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紧绷的肩膀并没有柔和下来。
所有人都看清了,少年衣衫碎裂,半张脸上都是血,一只眼睛肿了,裸~露出来的胳膊脖颈全是淤伤,颤抖的手背上还在慢慢滴躺着鲜血,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四周涌进来的人群,他似乎松了口气,伤痕累累的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就像一只快要碎掉的玉器。
程砺伸出手去握住少年几乎虚脱的胳膊,宽大的手掌温暖有力,少年眯缝着眼睛狼狈看他,声音强弩之末般的轻:“谢谢。”
少年的声音温润柔软,带着南国特有的腔调,教他无端端心下发~痒。
手指尖的触觉柔软冰凉。
殷~红刺目的血,从木墙上一直流淌到他的脚底。在她的脚下,那个秃头胖男人倒在另一边。
他是如何干掉这个洋佬的,已经不重要了。
那是谁都不想再回忆的一个夜晚。
暴力和零星的反抗带来的对峙和杀戮在夜色浓郁的时候接管了这艘摇摇欲坠的老货船,按照起事者们事先的计划,所有的暗哨明岗位都以血的代价获得成功,奄奄一息的船长在大烟的鼻涕眼泪和幻觉中被扔下了海。
猪仔船和其他货船不同,一般不会携带多余的财物,即使他们将所有打手扔进去黑漆漆的深海,也得不到多的一锭银子。
冯减雨带着狄勇勇的后生又从船舱角落里拖出一个战利品。
是浑身哆嗦的周香公。
冯减雨瞅他那样子就来气,伸手去拽他衣襟:“娘的,能不能行?”
“不能……”周香公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的事情我不知道呀,我吃素,我,我连鸡都没杀过。”
“嘁,所以你小子才连鸡屁~股都吃不上。”
周香公身上乱七八糟挂了一堆神像佛龛,符箓披挂,他抖着身子挣扎:“我、我就是个烧香的,我供着这博达号的神……啊,你要干什么,娘娘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冯减雨一脚踹过去,举起手上的刀:“老子还偏偏……”
“阿雨哥!”他的手被扣住,程砺阻止他,“他没有沾过血。”
“鬼才信!”冯减雨恶狠狠看着周香公,“要不是他说什么龙风,要祭海,那两人怎么会被……”
程砺摇头:“他们早已死了。”
冯减雨僵持着不肯收手,忽然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漫过他脚底,他低头一看,却是周香公尿了一滩,周围几个汉子顿时哈哈笑起来。孬种,真晦气!冯减雨满头黑线,更是恶心和这孬货费时间,一脚踢开他走了。
周香公浑身恶寒,战战兢兢向程砺道谢,程砺低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竟比刚刚那人更叫人害怕,周香公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哆嗦。脑子里没来由想起一句话。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