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辗转，经过一条贯穿了沙石、泥滩和杂草灌木的蹩蹙土路，部队在黑杉林中再次驻足。

    布兰多伯爵和罗伊已经在此等待迎接。

    透过小窗，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安营扎寨地痕迹，这里人烟稀少，环境恶劣、毒物丛生，很难想象是一位领主贵族应该呆的地方。

    而对方身旁的侍从卫兵也很少，只有几十人，不过个个能力不俗，看样子都是死忠部队中选拔的亲信。

    恺撒下了车。

    “欢迎。”

    布兰多伯爵还是之前的老样子，眉眼服饰依旧，但在检定装置中，显示的能力数值只有五，远低于他周围的随从们。

    这回该是真人了吧？恺撒想。

    没怎么客套，布兰多们领着他在一处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坐下，就着简陋的环境，开始签订契约、互为盟友。

    条约内容早在之前便已拟好，并且，伯爵已经写下“泰因·布兰多”的名字，只等坦格里安到位，被直接递到他手上。

    恺撒接过来，看一眼，放上矮桌，再次写下“加隆·坦格里安”，然后将羽笔搁置，盯着布兰多们下面的反应。

    契约依旧不曾生效。

    伯爵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恼火，随后又被很好地掩饰下去，笑着说：“坦格里安阁下，布兰多已表现出十足的诚意。现在，轮到您了。”

    “不。”

    他说：“现在是轮到你们了。”

    篝火熊熊，阴沉天空掠过几缕闪电。

    罗伊缓缓起身，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后退两步。他盯着那只存在感薄弱、一直静默的森林妖精，眉头皱起。

    怎么回事？怀疑占据了胸腔，坦格里安伯爵莫名的话语令他浑身不安。

    我们确认过了。

    罗伊试图安慰自己，别这么杯弓蛇影，先听听这位贵爵接下来准备说什么。

    “您在说什么？我已向自由之神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现在轮到您了，请署真名，阁下。”伯爵微恼，但还是解释道。

    “吾之真名，是恺撒·奥尔托伦索·坦格里安。或许你们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个声音，罗伊——”

    坦格里安伯爵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但在这段话中，他的声音却在逐渐改变，由普通南方贵族的雅致腔调，迅速转化为低沉沙哑的浑厚嗓音：“——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篝火的噼啪声沥沥作响，在营地中回荡，好像石头也遥相呼应，罗伊握住腰间剑柄，浑身冷颤。

    黑龙。

    “嘭。”

    布兰多伯爵也发现了问题，迅速将草棚内的矮桌一把掀翻，亲信骑士们随即反应，立刻蜂拥上来。

    “送我们走！”伯爵高声疾呼。

    同一时间，一直站在他身后静默而立的施法者举起了法杖，这支亲卫部队，没有一个反应不快的。

    然而——

    无尘之地。

    虚幻的涟漪不仅让施法者的法术消弭无形，也让魔法物品尽数崩毁裂解，在人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巨爪探出烟幕，庞大黑龙昂首而立，占据了他们全部视野。

    首先丧命就是施法者，被封锁法力的大法师，在黑龙面前犹同薄纸般脆弱不堪，被利爪拍成一团烂泥，血肉与漆黑法袍矫揉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布兰多伯爵想逃，跨出一步，陡然停住，防御物品已然失效，无尽烈焰澎湃而至，当头浇下，他的叫喊被炎流涌动声所淹没。

    下一秒，伯爵的衣饰与皮肤开始蒸发，泰因·布兰多倒了下去，顷刻化为焦炭。

    后方，变形怪仆从们纷纷露出爪牙，与骑士厮打在一块，有人想逃、高喊援军，但马上就挨了重重一击，被火焰吞噬。

    “嗖。”

    一、二、三，共有三支毒箭射向黑龙嘴巴、眼睛和耳孔，但并未起效，要么在空中被炎流席卷，要么被坚硬眼膜挡住，要么没入耳孔、不兴波澜。

    这时候，只有罗伊还能勉强保持冷静，他没有逃，知道不可能有人能比那头黑龙速度更快。

    伯爵次子握紧青铜剑柄，看了一眼已经吓得不敢动弹的兄长，决定铤而走险。

    他不退反进，冲向那只一直呆在黑龙身旁的森林妖精。

    炽热的高温，烘得罗伊背后有如烈火熊熊灼烧，他开始奔跑，很清楚如果有什么能让自己绝地求生、找到一条活路的话，只能是那只森之妖精。

    我得用它威胁黑龙。

    这是罗伊唯一的想法，身旁骑士用长剑给了面前的变形怪狠狠一击，但还来不及寻找下一个对手，便被烈焰扫过身体，在地上哀嚎翻滚。

    火，到处都是火，恍若炎狱。

    奔行中，距离在迅速缩短。

    然而，就当他以为快要接触到森林妖精时，毁灭炎流从他面前一扫而过，在地上留下一道宽阔的焦痕；希望如风中残烛，湮灭无踪。

    “我投降。”

    没办法了，罗伊果断扔下武器，放空双手展示给敌人看，他瞥了一眼无人问津的兄长，仰头说：“我代表布兰多家族投降，让我活下来，今后卡基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恺撒俯视着这个弱不禁风、但手段惊人的人类，贪婪享受掌控生命所带来的澎湃快感。

    “我可以为你办事，你稍微支持一下，我就可以掌控整个莱茵国，再倾尽举国之力给予你援助。”

    罗伊感受着嘴里血的味道，还有空气中熟肉和灰烬的气味，说：“我可以向一切神祇发誓，永远的效忠于你，绝不复仇、永不背叛。”

    他等着黑龙回话。

    然而没有回话。

    巨大的黑爪抓向罗伊的身体，捏住，拧一拧，扭两下，血液骨茬从手爪缝隙间溢出来，随着重力留下。

    之前，恺撒出现了短暂犹疑，倒不是在考虑是不是要放罗伊一命，而是在思索，应不应该从这家伙口中，撬出那能逼迫他人誓死效忠的方法隐秘。

    最终，黑龙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没什么是平白无故的，想要获得难以想象的能力，就得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有些超出认知的东西，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既然自己连知都不知道，那有什么事自然也就不会找上自己。

    将已看不出人形的血肉残渣随手丢弃，黑龙张开嘴，无声的低吼，在转瞬间将这片区域所有人类尽数杀死，没一个漏网之鱼，不留任何活口。

    紧接着，安定下来的变形怪们重新开始伪装，变形成布兰多家族成员和骑士侍从的模样。

    “离开，我要烧尽这个地方，毁掉这些痕迹。”

    恺撒盯着周围看了两眼，然后对变形怪首领说：“卡基这边的人类事宜，就暂且就交给你处理，听我命令行事，不要让我失望。”

    “请您放心，陛下。”

    伪装成布兰多伯爵的氏族首领跪在他面前，亲吻黑龙的脚趾：“我们的一切，都归您所有。”

    炎流汹涌，仿佛火山爆发，这一片大地彻底被烈焰席卷，黑龙之息烧尽一切。

    很长时间以后，恺撒才展开双翼，带着扒在脖子后的小家伙，返回自己领地。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