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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退回来,就可以离开这方世界。”
他纤瘦苍白的手指指向谈话间慢慢被泉流注满的洗墨池,画院院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弯身一躬。这位老者两手空空,却是昂首挺胸地向池水中走去。
一踏进池水,池水就熔化了他的皮肉、骨骼,直到他在区区三步之间化作一堆黑水,溶在洗墨池里。
第6章
明明能离开幻境,是件高兴的事,紧随其后的画师们却是脸色阴沉,甚至有人哭泣着走进池水,无一例外地化作黑水。
最后剩下的只有王生一人了,李声闻半侧过头,问他:“你不走么?”
王生不禁后退了一步,抵着自己的房门,生怕他扑过来将自己咬碎。
“在郎君眼里,是我逼着你的同僚走进水池自戕,对么?”天色大亮,李声闻的侧影披上初升朝阳的金光,显得那身雪白的衣服也暖了起来,“你的梦境,该醒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王生咬紧牙关,悄悄推开身后的门,企图不着痕迹地躲进去。
李声闻转过身来,将朝阳甩在身后,这样一来,他的面目都模糊了起来,让王生不由得想起他金瞳的可怖模样。
“洗墨池对外界一无所知,为什么要拟造仙宫,将画师困入池中?”李声闻问道,“因为你想。你求仙心切,想做一个逍遥云端的仙人,和其他画师一起,每日在仙宫作画。你的扶乩和画作让洗墨池觉得,这样的世界才是美的。这个池中洞天,本来就建立在你的愿望之上。”
王生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李声闻笑眯眯地说:“真奇怪呀。我原本以为你会是第一个从梦里醒来的,没想到你才是陷得最深的那一个。明明之前你就注意到了,我描述的那位天师的痣,和你所见的左右相反,还特意指出。你心里已经明白,你们已经身陷一面镜中世界。”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池中世界,怎么会和我有关呢?我现在就很清醒,我知道这里不可以多留,但是从洗墨池跳下去……”
“从洗墨池跳下去,你就死了。”
李声闻走近几步,在离他不远处停下来:“可是,你早就死了。”
王生大叫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温吞文雅的李声闻这次却没有同情他的窘状,自顾自说道:“普通人怎么可以在水中数天而不死呢?只不过他的魂魄还不知自己死了,徘徊在梦境中罢了。”
王生捂住耳朵,撞进了屋里。李声闻却没有追上来的意思,返身向洗墨池走去:“如果你实在想活着,那就留在这里罢,我不会干涉。”
他向池边俯下身,却突然一顿,自言自语道:“池中倒影虽美,却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他边说边掏出笔来,也不见他蘸颜料取色,就那么在池水上画起画来。
王生的窗户邻近池水,他打着寒颤,探头去看,却发现李声闻没有画出什么惊采绝艳的画作出来,池水上只是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黄莺,蹲在他的窗棂上。
幻境中的屋檐上从不会有燕巢,窗棂上亦不会有雀鸟。
王生突然跑出屋门,越过李声闻身边,跃进了洗墨池。李声闻不紧不慢地收起笔,看着他融化在水里,苦恼地叹了口气:“这样我不就出不去了么?”
他丢开毛笔,抖了抖衣袖,迈进洗墨池。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大地震动起来,四周的雕梁与仙草纷纷化为飞灰,整座画院以飞快的速度碎裂着,而他还没能沉入水底。
电光石火间,忽然有一只男人的手伸出水面,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向下拖曳。李声闻呛了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慌里慌张地爬上岸。
见四下的房屋好好的,他才松了口气,从肚子底下抓出一个化生童子,问道:“没事罢?”
化生童子的脖子歪了半圈,闷声说:“先是容器被你摔烂了,龙骨也离体过久,然后又撕开镜面去抓你,你说我好么?”
“抱歉。”李声闻没什么诚意地道歉,“要是我接触池水之前,不把化生扔在岸上,现在我们就回不来了。”
“怎么回不来,顶多费点力气罢了。”化生童子李天王瓮声瓮气地指责。
李声闻道:“好了好了,原谅我这一回,一会下了山就找材料来修理你的容器,好不好?”
他说完就不再理会李天王的别扭,俯身看向洗墨池水下,只见清澈的池水中,堆叠着十几具白骨。
“不知道哪具才是王生。”李声闻摇摇头,“修仙问道,虽能给予人逍遥,却也最能毁灭他的逍遥。”
李天王责备道:“别发呆了,冰天雪地的在外面站着,你是不是想早点冻死好摆脱我?”
没有点破身怀龙骨就不会生老病死的真相,李声闻只是好好地答应了,袖子一抖,放飞了一只从袖子里钻出的鹦鹉。那鹦鹉通身雪白,只有脸颊上有两团圆鼓鼓的红脸蛋,和雪衣鹦鹉、葵花鹦鹉都不完全一样,说不出是什么品种。
鹦鹉一飞上天空,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消失在长安皇城方向。李声闻目送它离去,这才在化生童子的声声催促下,折回屋子,升起炭盆烤了一会手。
但他这回像是坐不住似的,双手一暖和起来,就端起自己之前放在屋里的砚台和笔洗,去洗墨池清洗。洗墨池的精魂已经被收入囊中,倾倒入池的丹青便再也不会凝结一团,形成奇异画作了。
李天王啧了一声:“孤的看家绝技,竟被凡人学了去,还只学了皮毛。难道不用水妖帮助、或不用石灰打底,他们就画不出水画了么?”
李声闻不动声色地说:“自然比不得泾河龙君一画千里,经月不褪色,虽然画中志趣异于凡人,但画技是令人折服的。泾河沿岸的长平县人仰慕龙君,因此才学会了水画。”
李天王洋洋得意地大笑:“我既然娶了凡人,就要按凡人的昏仪行事。你们有催妆诗、却扇诗、画障织毯,我自然一个也不能落下。”
“泾河的水听命于你,当然不会晕散你的水画。”李声闻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李声闻改口道,“长安的新人一般不会特意把自己的婚礼画成画,挂在西市东市供人观瞻。何况我们本来就不算夫妻,你不要天天挂在嘴边,惹人误会。”
第7章
李天王闻言顿时原地起火:“我们怎么不算数了?那些巫祝香花美酒摆了一河岸,让你穿着礼服上船,那不就是我的良人么?!”
“那之前淹死在泾河的六个,也是尊夫人。”李声闻用水冲刷着笔洗,“这么一算,泾河的龙君良人里,我才排个第七。”
“就别挤兑我了罢。咱们老夫老妻几十年了,我的龙我的心都是你的,你就别在意这些小节了。”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