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来者可追
西唐游记 作者:odmhoasis/云笑轻风
揉揉眼睛,肿疼的厉害。
雾气蒙蒙的破晓时分。船上一片寂静,一盏风灯将灭不灭得来回摇晃着。
深呼吸几次,凉爽的海风沁入肺腑。
一件灰色衫袍滑落下来。我一怔,小狗般抽动鼻子嗅嗅,陌生的淡淡梅香,冷冽香甜。
哎,胡想什么。应该是哪个侍女路过,给本姑娘披上的吧。
我拍拍自己的脸。
大哭一场,心头的郁结竟然松开了不少。苏子,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吧。
把那块云英石和玄曜剑小心翼翼得包裹起来,放回自己的舱间,洗漱了一把。犹豫片刻,我轻声走向文丰的舱房。
晃过了外面值夜,还在愤愤不平,数落、念叨着我的朗春,我闪身走进寝间。
长长的睫毛下,紧闭的双眸,床帐内的那人眉头微蹙。虽然睡着,翘鼻头还是粉红,一下一下得无声抽泣着。
“丰儿...”对不起。
我悄声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得盖好那滑下的被子。
这回出来,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昨晚,我还那样对你。以后不会了...
俯下身,看着他紧咬着的干裂嘴唇。心头一酸,羽毛般轻吻过他的额头。
好好睡一觉吧,苏子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想掀开被子钻进去,又怕惊动了熟睡的他,我蹑手蹑脚得走向舱外。
可惜,没察觉到背后那道亮烁的目光。
“谁!...苏子,你、你怎么来了?”
我一把搂住刚刚打坐完毕的宁非,笑道,“来看看自己的相公,也犯法么?”
“你...不是去丰王爷那儿了么?”话这样轻声说着,宁非却紧紧回抱住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傻瓜小非,你嫉妒了?”也不辩驳,我钻进被窝,哈手探向他的亵衣里面。
“啊!苏、苏子!别...”有些气息不稳,宁非向后退缩,“丰弟他、他盼了你这许多天,我、我再等等也...”
“你这脑瓜子,想什么歪主意?”我笑着伸手贴上他x膛,“好冷!乖乖的,给夫君焐焐手。”
“......”无言的,宁非搂住我。
枕在他肩窝上,安心的薄荷清香萦绕周遭,身体连着心渐渐暖和起来。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眼皮慢慢开始打架。
“睡吧...”恍惚间,脸颊一热,是宁非温柔的吻。“睡一觉,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你还是自信满满的苏子,还是开心无忧的苏子。”
小非,谢谢你们,在我身边......
“主子,您窝在舱里,就是在写这个?...咳咳,您真没啥事了?”装样子得翻着分到手的招财进宝计划书,吕老熊小心翼翼得瞄了我一眼。
喝口茶,我瞪眼佯怒,“你主子我武功高强,头脑一流,能有啥事?倒是你,跟着小非几月,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努力识字?”
“有、有...不、没有...”看我皱眉,吕老熊挠着头,咧嘴笑道,“俺可没偷懒!不过,主子也知道,这人一上了年纪,记x就差不是,嘻嘻...俺家青儿,聪明乖巧,非公子时常夸他,俺就指望着他和主子您就行了...”
看这家伙又开始胡搅蛮缠,“说什么呐!”我捡起一粒花生豆向他弹去。
“哎呦!”吕老熊一个机灵,抱住自己暗中向旁边糕点碟子的左手。“疼死俺了!主子厉害!主子您好厉害!”
不过是点了合谷x一下,还是只用了本姑娘一分内力。不过,这种恃强凌弱的良好感觉...
瞧着吕老熊的夸张表演,我配合叉腰大笑,“哈哈哈哈,知道了吧?不好好读书、就会偷吃!下次定不轻饶!”
上官云戏虐得看着我,却笑意斐然。宁非抿嘴。文丰放下手中的书册,狠狠得瞪了我一眼。
我松口气。船上连日的乌云罩顶终于烟消云散。
“爹?!”舱门拉开,和涟秋续茶回来的吕青看看满地打滚的吕熊,脸色白了三分。忽然咬牙扑上,“你对我爹做了什么?那晚的事,要惩罚,惩罚我便是!你这个坏女人!爹,你快跑!你快跑——!”
看着牛犊般发了狠力,紧紧扑倒压在我身上的吕青,我顿时愕然。
咿喂,这算什么?女版黄世仁强抢男版喜儿?莫非本姑娘是那万恶的大地主,吕青化作了可怜的白毛女,吕老熊杨白劳?
可明明,本姑娘什么也没做嘛!
正要运上内力,震开身上的人。
“爹,你还不跑!”吕青紧紧摁着我手腕,扭头喊道。
冷香随着他的发丝,拂过我鼻尖。
我一怔。
“放开她!你个小狐狸j!”文丰喊着扑上。
“不,不放!”
吕青和文非习武几月,身体结实了不少。文丰又气又慌,更是忘记了招式。一时间,两人你推不开我,我拉不动你,叠罗汉般齐齐压在我身上。
喂!你们俩!再怎么样苗条,也比一袋米重哎!还是袋活蹦乱跳的大米!
我的x口顿时憋闷起来,呼气多吸气少。我闷声道,“下...下去...救、救命...”
事发突然,舱内的几人呆住的呆住,傻掉的傻掉。
“别瞎闹!青儿,快起来!我和主子开玩笑呢!”一边唱独角戏的吕老熊倒是清醒过来,吼着冲上。
“可恶!他下来,本王才松手!”“你先放开我!”“青儿,松手!”“爹,啊——!”
“别!...再、加、了...”吐着舌头,我看向身上的人头晃晃。
这下可好。什么闷气、不快,连带着本姑娘肺里的空气,却都挤出去了。
“王爷!保护王爷!你们这帮大胆刁民!快下来!”“苏子!”“你们快下来!”“嘻嘻,奴家这回可是开了眼界。”“这舱里挤的,老夫还是出去凉快凉快的好。”...
我张张嘴,吐不出一句话来。
龙二!你个狼心狗肺的娘娘腔!当初是哪个帮你解了蛊毒的!可恶的秦老头!上次云云的零吃,你还缺了本姑娘二两!
心里大骂不已。
看着眼前越来越低的脸庞。
td,你这小兔崽子更是可恶!本姑娘招你惹你了?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扑克脸不说,这回居然还敢恩将仇报!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现在你又是在吃谁的住谁的!良心被狗吃了?!
象是听到了我的咒骂。被压得脸红脖子chu的小兔崽子看了我一眼。
雾腾腾的眼眸,波光流转。红润的丰唇颤抖不已。幽香入鼻。
长风我顿时愣住。
头晕脑涨中,却依然瞄到了那唇上的红色小痣。心底淡淡的凄然、失落。
边急速运转内力,我边别脸吼道,“都给本姑娘起来!”
“啊!”这声倒是叫的齐整。
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众人刀削面下锅般惊呼着飞落舱厅内的各个角落。
错眼看到宁非拧身站稳,护住了上官云,我放下心。融合了七八分聚天珠和天水的内息,即使只有六成,冲击力道也不会弱到哪去。
拎住就要撞向几案角的吕老熊。
眼角余光同时扫到将要屁股平沙落燕的文丰和受冲击最大、被震飞向上又砸回的吕青。我一跺脚,向上跳起,抱住了咬牙闭眼的吕青。
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搭脉,幸亏无恙,只是受了些震荡。忍住心底泛上的怜惜,一边输内力调理他的经络,我一边沉声道,“方才胆子那么大,这会儿倒连眼都不敢睁了?”
“放开我。”不动声色得挣扎几下,却被我擒住命门身子酥软无力。睫毛颤动着,脸却可疑得红了,吕青咬唇道,“方才是我的错,对不起。你、你...”
看这小家伙发窘,我解气得揉揉耳朵,“不到半年前才拜的师,宁非是师傅,我呢?”
“师...师傅,”分明,我听到了小兔子磨牙的声音,“徒儿错了,请师傅放手。”
正要趁胜再逗他几句。“咿喂!”腰间一阵生疼。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干什么?”身后怒气冲天的清亮男声响起,“死人,还不放手!”
收回内息,我转身笑道,“丰儿,我不过是在帮吕青梳理经络,你紧张什么?他好歹是本姑娘的开山大弟子,总不能因为误伤,死在我这个师傅手里嘛。”
“真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得直视我半晌,忽然垂下。贴近我,顺便暗暗得拱开吕青,文丰幽幽得叹口气,温声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对不起。”
这死小孩,和我道歉?还这么柔顺?
脑海里出现一只围着我咩咩叫、要草要青菜的老虎,心里顿时一阵毛悚。“咳咳,没、没关系。”我含糊着笑道。
“上官哥哥,你身子要当心。来,坐我这边吧,”转身,文丰甜声招呼道,“我这垫子暖和又隔潮。这么大,宁哥哥,你也来。”
看文丰拉着同样吃惊的宁非、上官云坐在文昭御赐的白老虎皮垫上,我揉揉眼睛。
这死小孩,莫非真是知错能该、长大懂事了?...还是学会皇室贵族那套韬光养晦、棉里藏针的调调了?
当着舱里来开会的众人,文丰气定神闲得分派着朗春端来的玉瓷小碗。
“早晨起来,没用膳就跑来了吧?”凑到我身边,文丰温声笑道,“夫、夫君,光吃那些糕饼的怎么成?我叫朗春炖了些香粥,你也吃些吧。”
颇有些受宠若惊、心惊r跳得喝了几口粥。拿起亲手写的那册计划书,我清清嗓子,“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我这些天想出的赚钱办法。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只能喝凉风。虽然我和郑勃在长阳有间书铺,银子挣得倒也不算少,毕竟这趟回去,添了几口人,”笑眯眯得看看上官云,平静得扫了眼吕老熊和吕青,再狠狠瞪眼闻到粥香、窜进的龙二和秦亮,我接着道,“外加无法自立门户、自愿跟随的无名岛老幼百姓一百三十四人,咱们现在也算得上是一族大户人家。光凭借着我回去后的西唐、梁南女驸马身份和家中的铺面收入,顶多温饱,显然无法富足。这样的生活,我苏子是不满意的!”
文丰笑嘻嘻得看着我,宁非脸红得低下头,吕老熊两眼发光得点着头。
挥挥拳头,我继续煽动,“相信以在座各位的本事,也不愿意只是挣扎在温饱线上。为了一日三餐,要么卖身权贵府第,作牛作马;要么风餐露宿,做个看人脸色的贩货小商或是看天心情的苦命农夫。”没敢说卖身妓院歌坊,为娼为优。
身旁的上官云咬唇望向我。我拍拍他的手。他紧紧回握住我的手。
“所以,我们就得有钱,就得学会挣钱,学会如何发财!放心,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忠诚为家,有力出力、有才出才、肯学肯干,”最关键的是任劳任怨,听本姑娘的领导、指派。“我—苏子,担保,最长五年,一个强大、富裕的苏庄将会是大家的栖身之所,避风之港!”
“啪啪啪啪...主子万岁!主子最好!”打着呼哨,吕老熊拍手叫好。
一开始还满不在乎、只顾喝粥的秦老头和龙二,眼睛却红了起来。
是啊,无名岛一战,宁陵族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之所、世外桃源,就算有了钱财、回到中原,也是妻离子散、无依无靠,难免害怕、遭人轻视、欺负吧。一个家,温馨的家,人人平等,人人快乐——当然本姑娘是老大——相信是每个落难在外宁陵族人都渴望的东西。
“药店、饭馆、衣铺...这些老夫倒是懂得也有些经验,毕竟宁陵的医术、纺织独步天下,大人您又接受了传承,”秦亮仔细看着我传下去的招财进宝计划书,抬头问道,“可这连锁、垄断...大人,这是何意?”
自然是两年前本姑娘为了高考,死乞掰咧、好不容易记住的政治经济常识,虽然已经忘了大半...大大半...不过在这个异世,捡两三个词,挂在嘴边倒还时髦、高深。
深沉得凝神扫了众人一遍,我低声笑道,“这可是咱们起家发财的不传之秘...”...
口干舌燥得讲了半个时辰,喝口崇拜望着我的文丰递上的香茗,我语重心长得说道,“在座各位都是苏子最信任的人,也是将来咱们苏氏产业各楼各店的掌柜、负责人。有什么问题、疑虑、建议,尽管提出,一起商量。咱们今天的第一次圆桌会议完毕,明日午后就要踏上中原,有了从梁南、无冥城带出的银两资金,还有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是做好准备调查工作,训练手下的好机会。”
秦老头和龙二瞪大眼睛、兴奋万分,毕竟连锁药店和饭馆、衣铺,都和他们手艺相关,又新鲜有趣;上官云以为是我传承记忆的可怕,嫁了这样的本事夫君,总是好事,他自豪得朝我笑笑;倒是宁非和文丰,见识了我的武功,如今又听到我侃侃而谈的生意经,顿时怔住。
我得意得冲他们眨眨眼。
宁非脸红万分得别开脸去。文丰呆呆得望着我,脸却忽白忽红的,变脸么?
来不及细想,秦亮和龙二你来我往得问起了问题,慢慢的,其他人也加入了讨论。舱内的气氛热烈起来,直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呼——!不行了!”仰躺在地,我长声叹道,“不过是吃吃喝喝、卖卖药丸、织织布嘛,讨论了一天,怎么和焖面条似的,越搅越多,越搞越麻烦?!”
“大人,您这话可就错了,”秦亮难得严肃得说道,“做生意也是门学问。属下等人虽是偶有涉猎,却也了解这其中的艰辛,实在不比练功少多少。大人见多识广,更是我宁陵族的首脑人物,自然凡事不做则已,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为我宁陵争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有气无力得摆摆手,打个哈欠,“好歹计划补充完整了,明天上陆,一路上还有的忙的。各位辛苦了!今晚吃完饭,早点歇息吧!”
“是!”
眼看几人j神满满得走出舱门,我眯起双眼。
“夫君...”耳边忽然一热,一只不大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庞,“你好厉害哦!”
“那是自然。”我笑着捂住文丰的手,“你怎么没走?去吃饭吧...呆会儿我去找你。”
“...在浴池,”咬着我耳朵,文丰低声道,“我等你。”
“不用了吧?”睁开眼,我苦脸说道,“今天早晨我刚沐的浴。”
大眼睛一瞪,旋又泪光莹莹,“你可是厌倦我了?”
“说什么呢!”拍拍文丰脸蛋,我笑着坐起身,“吃饭去吧。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好觉,还折腾?!我也要去吃饭了。吃完饭,咱们说会儿话,然后早点睡。上了岸,马车还有的颠簸的。”
“你...”没了声响。背后没看见的是,文丰握拳,身子颤抖着,脸色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