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莫名其妙
西唐游记 作者:odmhoasis/云笑轻风
一程风雨一程春。
雨过天晴。仿佛一夜之间,暮春结束,初夏来临。京城的街头小巷、屋前屋后,甚至深g内苑、亭台楼阁,处处被槐花绽放的紫色云抹笼罩。
当了一个晌午的差。吃完午饭没多久,和关海笑嘻嘻得打了声招呼,我伸着懒腰,借口消食,溜达出了吏部。
碧蓝天宇下,淡紫色的繁密花穗嬉笑摇摆。微斜暖风中,厚绿色的长软枝条翩跹舞动。随着那阵阵微风,槐花的香气淡淡浓浓,直入肺腑。
明艳阳光,蜂儿忙碌。薄翅颤动,在花叶间,忙碌游弋。嘤嘤嗡嗡的蜂鸣不止。
我一边微眯了双眼,享受自己近来每天一次的日光浴时间,一边缓缓踱步,走至一段皇城墙附近。
皇城墙那边,“午后八卦窃语档”的播音节目准点开始。
“…听说了没?皇太女殿下婉拒了京城十来户士族大贵人家的结亲意愿…”
“怎的不知?我大舅子家的幺子便曾想参选…后来,听说殿下要纳的两名侧妃人选已然定下,俱是外郡小官小吏人家的忠厚男子…”
“…真是位律己守礼的太女啊!听说陛下也甚为欣慰…”
几人连声赞叹起来。
我挑挑眉毛。文露?…
想到她在祈丰节上的一系列小动作,我不屑嗤鼻。她是以退为进,别有所图吧。
果然,惯常的“皇g追星狗仔队”反对那派有人说了,“我怎的听说,殿下是喜欢上了那日东质子崇仁,留了位子,打算将来纳他为妃呢?”
“不可能!”对立派马上有人反驳,“那日东蛮夷之帮,怎配得起咱们的尊贵殿下,你别瞎猜好不好?”
“什、什么瞎猜的?!祈丰节上,我亲眼瞧见的,殿下追着那日东质子,亲密无间…”那人口气不硬得回道。
“你也说了,是祈丰节嘛!哪个会当真?再者,人多眼花的,你怎就知道那一定是殿下和那日东小儿。更何况,皇太女殿下宽厚贤明、温文尔雅,朝中上下,坊间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岂会变成那等逾矩急色之徒,切!你就吹牛吧…”
顿时众人齐齐哄笑。
这个文露,竟已如此深得民心了么?…
头次施用顶级惑术,也不晓得那蛊虫被安全拔除、忘记有关本姑娘一切事情的崇仁太子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
我脚下一顿。看来等赚够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费,这头上乌纱还是及早卸下,尽快跑路的好。
正要加快脚步,溜到皇城外百草堂那边查看查看今日的生意情况。墙那边“狗仔队”其中一人的说话声却又让我震惊得停了下来。
“对了,你们晓得么?皇五女文霜大人向城北大儒的秦家提亲了,而那秦家的顽固老头和蔡宁居然爽快答应了…”
小白?!小白不是不喜欢文霜,一门心思追在文露屁股后头跑的么?!那晚,他不还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么?!…莫非他是破罐破摔?又或者是他终于顿悟,却以为那曾经同台演戏、真心爱慕于他的人就是文霜?那文霖岂不再次和他失之交臂…不好!
我掉头,急冲冲得直奔户部。
“什么,那批粮草不早就拨走了么?怎的会不声不响得没了下落。从珩,你去后库,把开春第三笔南五郡的帐目取来…”
“此处账目也不对啊。这一增一扣的,东三郡少了足足千担新粮未曾缴上。天赐,你去…你亲自去查好了,记得三日后,不论结果,都要亲来告诉我一声…”
一进户部厢房,人仰马翻,算盘哗啦,草纸乱飞中,我好不容易循声找到了文霖。
“你怎的这么忙?熬夜也不至如此吧?!”看到自书案后面站起身,顶着两个黑眼圈、发髻乱蓬的文霖,我不由咋舌。
文霖平淡一笑,摇手说道,“是不是来说那犟人的事?是的话,不必再说。我可不想再次化悲愤为气力的玩儿命当差。”
听她私改我抢食时的口头禅“化悲愤为食欲”,又看她一副拼命三郎的当差模样,张了张嘴,我还是…没忍住,飞快说道,“你暗恋两年的礼部小白,就要成你五姐夫了,这也没关系?”
揉烂手边算纸数张。文霖转头,对那几个正悄眼望来的年轻小吏说道,“天赐,你们先忙,记住,只能在董尚书回来之前查。他若是来了,就立刻停手做别的。在查好、拿来禀报我之前,千万莫让他知晓此事,记下了么?还有,这里的几本,须得…”
有条不紊得吩咐完跟着她的若干户部白丁。边向外扯我,文霖边咬牙低声说道,“这么丢脸的事儿,能否请苏大人您随我到处清静地方再说。”
平康坊,惜奴娇小倌店。
“哎,是文大人您来了!”晌午一过,店才开门,客人进门等候的不少。那个男老鸨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文霖,热情洋溢得迎了上来,“芝游可是日日盼着您。快,后院请!反正您也是熟客,奴就不带路了。”
“无妨,你去忙吧!”不带丝毫窘态,文霖熟练得塞给那老鸨一锭元宝。
转过花廊,来到后院。那淡妆的俊秀头牌早已在房中翘首以待。
“霖,你来了!”双眸弯起,芝游开心得迎了上来,半嗔半怨得撒娇说道,“包了奴,几日才来一回。也不…”
正要拉文霖的手续诉衷肠,忽然瞅见了身后的我。芝游愣了一下,不慌不忙、大方得体得行了个礼,“两位稍等,奴再去备些果子热茶来。”
趁了芝游出去的空档,我轻咳几声,笑着拍上文霖肩头,“行啊,我还以为你一点儿男人缘也没有呢!”
文霖顿时脸红了起来,“我、我是觉着芝游可怜,又是个玲珑人儿,便包他下来,常来说说话聊聊天罢了。你、你可莫要想歪了。”
倒是希望你尽快转移目标呢。我叹口气,瞧着文霖,认真说道,“蔡小白那边儿,你终于放下了?”
“放下?”文霖惨然得摇摇头,“不放下又能如何?听说他要嫁的是五姐,我大半夜的,跑到秦府,央求见他一面,说个明白。可他一句‘蔡某心意已决,请大人回府’,就把我扔在门外,不理不问得站了一宿,枉我当时戏台上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
我无语。
怎么告诉文霖?直说,那天给她的田字签本是我捡的文霜的么?一个不好,传到那两面三刀的皇太女文露耳中,再牵扯到皇位间的争夺、皇女间的陷害暗流中,本姑娘可就泥足深陷了…不直说,难道匿名给她发个信儿?可这家伙会相信么?…
我皱着眉头,不住思量。
文霖却已舒展了眉头,云淡风轻得笑道,“这么可爱又可气的人,既是他心中无我,我再放不下,便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了。不说这个,你既是来了,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芝游的手艺,不比你们天下楼差哦!”
“天下楼,城西那家名气响亮的饭庄么?奴怎比得上。不过是霖你喜欢奴做的这些小玩意罢了。”
看到芝游挑帘走进,满面幸福得和文霖挨肩坐下。对那蔡小白,我心头愧疚更甚。
不行啊!骗骗文霖也就算了,好歹将来她也不会只守着一房夫婿。可小白,上回虽说抢救及时,没被文霜强上得逞,可…想到那泡猴尿的可能影响,本姑娘实在是良心难安啊!
食不觉味得吃着芝游亲手做的糕点。忽然,我灵机一动。
咦喂!文霖是狡诈,不代表蔡小白就聪明啊!不如本姑娘直接给蔡小白发个信,以那家伙的叫真儿x子,多半会相信,就是不信,也会自己去查个明白,只要有本姑娘指引,总要让他不误撞南墙就回转头来才行!…
于是,某无月深夜,诓了家中五位相公吏部当差,我左拐右拐得在长阳城内一顿狂窜。
确定身后无人,一脱外衫裙,露出里面的夜行劲装。系好蒙面黑布,我扛着小包袱,直扑城东北的秦家老宅。
秦家孙辈蔡宁的院子,是在最东面的朗清斋…从东北角门,翻过院墙,过道渠沟,再绕座假山…林内正北百步。到了!
通过秦亮往日的江湖交情,我从长阳城内一个已经金盆洗手的老窃贼手中,得到几幅大儒豪门之家的府宅宝库密道地图,其中便有秦府的详尽地图加扒手捷径指南一册。
入了秦宅,一片寂静。马歇狗乏,下人主人们都已安睡。
依图册所指,不消一刻,流水潺潺、松柏掩映下,蔡小白的那院雅致房舍已然在望。
取出包袱里那封早已备好的匿名书信,我正要翻墙入院。林侧不到五十丈远的地方,忽然火光一亮又灭。有人!
头次孤身按照惯贼的标准行事,我有些心惊胆战。急忙趴倒,顺带滚了几滚,躲到一棵松树后面站直,这才想到自己的半仙之体和天元气。
这个时候,在外游荡。哼哼!肯定有问题!
天元气全力运转,那五十丈开外的两人对话声顿入耳来。
“书蘅,为了我,这回真要委屈你了。”
书蘅?!那不就是蔡小白。这个女声是…
“露…露儿,我真的可以这么唤你,真的可以么?!为了你,为了、为了咱们的将来,我做什么也心甘情愿!”
文、文露!!
我抓紧手中的书信。果然,蔡小白被文露利用上了。本姑娘这回还是迟了么?!
没听清他们后面的话,我腿脚沉重得折回吏部。
点亮烛火,瘫倒椅内。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几排档案架子,我心情烦躁得要命。是明明看到前面的无底漩涡,自己能躲闪开去尚且不知,更加无法阻止无辜的人被卷入的烦躁。
初夏的温柔夜风拂窗,馥郁的槐花香气飘入。
从关海书案上的孤本画卷中抽出一卷两尺有余的硬木雕轴,又搜刮了他案下密格内的陈年老酒一壶,我随手掂了掂,窜出门外。
后院槐下站稳。右手抓了那硬木,我捏个起手式剑诀。想了想,似乎只有那首《将进酒》还记得全些。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游走一遭,低声吟完。左手一口酒入口。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哼哼,人生得意须尽欢么?为何这世上的人不能和睦相处,为何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千金散尽还复来。呵呵,么?为何我还是得眼瞧着自己和无辜之人在那些y谋诡计中挣扎沉浮?
再吞一口酒。辛辣酒气直冲鼻端,眼前模糊,身体热烫。
我折腰上翻,腾空纵跃。掣肘回臂,连挽十余朵剑花。同时随口吟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剑风横扫而过,一阵花雨落下。我仰头连灌自己五大口酒。
正半倚半靠了那条硬木,低头咕哝着,“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嗝!…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几声轻叹自头上方响起,“唉…果然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再喝了。” 一只微凉大手出现,按住了酒壶。
我愤怒得探指疾抓,“谁说本姑娘是孩子?!”
大手回缩,避了我的一抓。“不是孩子便不会在此耍酒疯。”
说着,那人食中指旋又翻出,点向我的左腕神门x。
将左手酒壶高空一抛,我迅捷得格开那人的两指点x,“你怎知本姑娘醉了?”
话音刚落,我上身微仰,右手背后,稳稳接住了那壶酒。
“你!”见酒壶再落我手,知道我是在故意逗弄,那人顿时无声。
一番有趣打闹,心头郁闷顿减。我笑眯眯得睁眼,看向来人。
槐枝娑娑,人影全无。“咦喂,人呢?”
“有烦心事,不如写下。烧为灰烬,愁消云散。好过一人,狂饮伤身。”地上两竖行的砖写草字,透着一股铮铮硬气。
“切——!本姑娘何时狂饮了?”是生人的关心,还是熟人的劝慰,并不重要,漫漫黑夜并不是孤单一人便好。
心底暖流涌过,我笑着起身。对那槐树密枝中缓匿了呼吸,却无法隐藏心跳之声的人挥挥手,“我要回家了,你也走好啊!”
树中人显然没料到我能听出他未走。树枝一阵微颤沙娑,“…请留步!”
听出那人从容淡定语气中的一丝犹豫窘迫,我略略得意。对嘛!当着本姑娘还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也不看看是哪个更害羞,连面也不敢露一下。
我回头对那棵树拱拱手,“阁下有事么?”
“嗖”的一声。我条件反s得伸臂一掠,手上多了面古朴木质系着紫穗的椭圆小牌。
“g中的杨贵妃让在下转告苏大人:自开远门出城十里,有处小庄,依山傍水,风景不错。此物是凭证,拿给庄中人,一看便知。大人若能带上府中那个杨姓小妹,空暇时常去坐坐,贵妃将不胜感激。”
我脸一耷拉。咦喂!搞了半天,只是个传口信的家伙,还是那冰块贵妃为了能见到自己的侄女差遣来的家伙。
可人家是贵妃,给块砖头也得谢恩领赏呐。“苏子谢贵妃大人恩赐。”天凤令不在身边,我有气无力得说着,弯了膝盖,便要老实跪拜。
“大人无需多礼。”那树中人顿了顿,“您不必妄自菲薄。听说,陛下和杨贵妃都是很赏识大人才干的…我走了。”
细微沙娑声过后,我抬头。夜色无波,那人这回是真的走了。
不得不说,这藏头露尾、外冷内热家伙的话有那么丁点儿影响本姑娘心情的作用。
好像幼儿园那会儿得到屈指可数的几朵小红花时一般,我只觉腿脚轻飘了许多。哼着早已忘记名字和歌词的小调,收拾完被自己肆虐的后院,包袱款款得回家睡觉去也。
既然答应了冰块贵妃,隔日上午又恰逢三个时辰的特长号早“吵”大会,散了朝,又累又困中,我也无法再去巡查自己的三处生意,索x吩咐下人,套了辆不起眼的毛驴灰蓬车,带着杨小桐和她强烈要求同往的“情哥哥”,一行三人,出了城西的开远门,将走将歇得驶向那沣水河畔的无名小庄。
车轮辘辘,正好作了催眠曲。何况…
坐在车蓬里,支了脑袋,我眯缝着双眼。
竹帘外一对比肩靠臂的少年少女。尤其是那个杨小桐,拿了条柳枝,叽叽喳喳,欢快得向吕青说着些什么。健康红润的脸蛋,小巧微翘的鼻子,一个松松挽起的堕马髻上,两枝衔铃翠钗,随着车子的晃悠,叮叮当当的脆响不已。
我叹口气。就算修道后,容貌衰老会减缓,可经过了这三年的风雨颠簸,本姑娘也不得不承认,心理上,自己不是老姑婆的级别,起码也是黄脸婆的档次了。
瞄了眼那赶驴的吕青,在晌午过后的日头下赶车,居然还是颜白如玉,不见一滴汗水。
我暗自评价:真是一只水当当的小白兔啊。
纯粹欣赏得再瞄一眼。却恰碰上小兔子侧了头,偷瞧进来的视线。
厚着脸皮,默念三声“偷窥无罪”。我波澜不惊得平滑溜过,看向车窗外的柳道。
隐约感觉,身侧的那道视线微微一黯,也几乎毫无滞涩得错开。
没甚在意,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在意。眼皮慢慢沉重,我趴在小几上,车身摇摆中,歪头睡了过去。
嗯嗯,谁在推我?…我挣扎着睁开两道缝瞧瞧。好暗啊,再睡再睡…
“主上…苏姐姐…快醒醒…”
别吵。天不还没亮么?本姑娘再睡会儿。
“…小妹,莫要唤她。你不是要洗脸么,先去溪边等着吧…”
“青哥哥,那,等主…等大姐醒了,你去找我啊!”
是了。今天我不是带着杨小桐和吕青,装扮成一家三姐弟,来逛庄访主的么?想到那庄中可能在等的冰块贵妃,我顿时清醒了几分,刚要打个哈欠,睁眼起身。
脸颊忽然一阵麻痒,温热起来。
梅香盈鼻。
吕青?!他…想…亲我?
没等我想好,自己是该继续装睡,让他也继续,还是该假装刚刚醒来,暗示他适可而止,抑或干脆大叫非礼,直截了当得给他一巴掌。
脸颊点点湿柔。是摈了呼吸的吕青,小心翼翼得轻吻而过。
再听到那近在咫尺的声声心动,我不由呆住。他、他不是不…
见我毫无动静,以为是睡熟。腰被人轻搂了,沉默片刻,一阵狂热的急吻暴雨般落下。
咦喂!明明是他非礼我,为何我却觉理亏?
那就赶快给他一巴掌啊!心里这么叫唤,可实际上,我却大气不敢出一声得闭眼继续趴在几案上。
希娑声中,取出块帕子的吕青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消灭“罪证”。我还是既没敢睁眼也没敢扇他一耳光。
直到他撩帘子出去、走远。我呼的一声,喘着气,拍着x口,坐了起来。
脑中乱成一团。
他亲我!他偷亲我!他喜欢偷亲我!…可之前,我那个他就不行…他不喜欢我,他认为那次海船上的一夜是错误。他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但是他独独喜欢偷亲我…这代表什么?…
我揉揉自己太阳x。
难道小兔崽子是自恋狂,无法容忍别人碰他…又或者小兔崽子有那方面的难言之隐,不能被别人…再不然小兔崽子自那次后,就无能了?…
冷汗沁出。我赶紧止住了自己的猜测。
“一句话,以后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本姑娘也得离这小变态远点儿。”
本以为所谓的小庄,不过是冰块贵妃一处掩人耳目的别院房产。我下了车,却顿时被眼前一幕幕货真价实的山村场景惊呆。
村外,麦苗抽穗,鸭儿嘎嘎。短衣褂、chu巾包髻的男人们,有的弯腰在田间务农锄秧,有的悠悠得挑着扁担打柴而归,远远可见,几个入山打猎的chu壮男人,似乎正扛了只大兽,齐力抬回。
村头,小桥清溪,水车辘辘。靠着沣水的铁铺内,赤膊围皮裙的铁匠嘿呦嘿呦得轮着大锤,打制农具;三两名腰别汗巾、身穿自织布衫裙的村姑少女们嬉笑窃语着,蹲在河畔大石上捶衣洗头;水车旁磨坊里,豆香油香阵阵,几个垂髻小娃儿正一手提了自家瓦罐一手拎着待交换的物什蹦哒而入。
村内,绿柳桑槐,白墙青瓦。比肩毗连的二十来幢两层小瓦房,前院檐下,是红艳艳绿油油的盆栽花草,各家的悬铃叮铃叮铃的,似都不尽相同。敞开的树篱院门内,是吱吱呀呀忙碌织布、养蚕的女人们,歇坐在门堂下闲话聊天带n娃儿的老婆婆们。
这分明是处地地道道的山野小村。村侧面,高山雪水汇聚的清澈沣水缓缓流过,村背后就是作为京城长阳屏障的连绵歧山。本是午后未末(15点),却因为y天,远方雾霭沉沉,烟云缭绕,不管是田间干活的人还是山上打猎的人,都加快了脚步,憨厚得点头笑着,从我们驴车旁经过。有几个胆大的小娃子,已经探了脖子,瞧新鲜般得跟在了后面。
我们三个更是又好奇又新鲜。城里人看乡下人是不上台面的土包子,乡下人看城里人何尝不是不分五谷的傻瓜蛋。
趁杨小桐去追逗车后那帮小娃子时,我取出怀中的那块木质小牌,走到了村中央那棵三人合抱般巨大的古槐下。
一张石墩,一副棋盘,几个草团,三五个白发老头。正是最好的问路对象。
“嘘…”我还没开口,观棋的一个驼背老头已先侧过头来,竖指嘘道。
我吐吐舌头。好家伙,看棋就这么上瘾啊!怪不得眉毛老长,眼睛也睁不开了,比谁斗眼厉害呐?!
对吕青摆摆手,先卸了驴车吧。那匹不知被下人从哪儿找来的小瘦驴,再这么扛一会儿,别回家的时候,变成本姑娘拉它了。
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吕青冷着脸,“哦”了一声,转身便去卸车。
我摇摇头。
本是好说歹说得劝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去和杨小桐一起玩儿吧…你瞧,那水车,那铁铺,那…那鸭子,多么有趣!”。谁想,这小变态执拗起来,真的是变态得执拗。见我打发他,既不顺从,也不反对,只是默不吭声得紧跟在我后面。我走得快了,他也走快,我走得慢了,他又有心无心得和我保持距离。
碰上这样一个水火不侵的小变态,除了心底抓狂,想要跑路外,简直是一筹莫展。
可这小村,从头到尾不过百丈长的,能跑到哪儿去。
坐在一个草垫上,我斜了眼身后两步处垂手站立着的吕青。再次倾前身体,恭敬说道,“这位,”
“嘘…”白眉毛、眯眼睛的老头再次竖指。
在听到这老家伙第五次嘘声后,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抓狂吼道,“嘘嘘嘘!除了嘘嘘,你还会说别的话么?d!可是杨傲寒让本姑娘来的!你再嘘一个试试?!”
听到杨傲寒的名字,那观棋下棋的几个白发老头齐齐抬了头。
原本被我抓在手上,破布般不住摇晃的驼背老家伙,忽然双目爆睁,枯瘦指爪闪电般疾扣我手腕。
“苏子,小心!”身侧,吕青大喊道。
“咦喂,干什么?”从那几个白发老头的抬头开始,我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暗自戒备。见手头上的这老家伙果来暗算,我怒火顿起。天元气流转,反手推拍,“去!”将那股似曾相识的入体炙气搅动旋转着,形成攻击x强大十倍的气刺,又回赠于他。
驼背老儿哎呦一声,只是没事儿般的踉跄后退几步。可下一刻,却无赖得坐倒在地,捶x大哭起来,“没天理啊!没天理啊!徒媳妇儿打师父哎!”
这老头儿胡说什么?不是发羊角风吧?
侧头,瞧到已被反扭了扣在一个颤巍巍老头手上的吕青。我一瞪眼,“你们到底是谁!”
“不许再打我!”地上老头抹着两眼,得寸进尺,“只许我打你!”
再瞄一眼那兀自咬唇的可怜小变态,我不得不泄了气,“有话好商量,先放开他。”
地上假哭的老头和那桌前四人喜笑颜开得齐齐叫道,“终于盼到了!终于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