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大明 作者:荆洚晓

    王振微笑着背起双手，想了想道：“阿忠吧，阿忠可不简单，只是现时也老了吧？”

    “小侄拜见世叔！”丁方才揖深深而下。

    王振笑得极为开心，什么大铛，什么公公，称他为父为祖的，真是不胜数。

    但王振自宫之前，是教过书的人，他哪里不晓得，这些人却是因着他权势，方才如此？

    正是如此，丁这句世叔，才显得如此真挚可贵！

    贫贱之交！威武不能屈！长辈有所召，不问所以，尽力去办！

    王振把搀起丁，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可以说，丁这三点，每点都是挠到了王振的痒处了！

    “说来却是为叔对不住你……”王振挥了挥手，示意那左右退下，苦笑道，“当年丁大哥看某是读书人，便让某给你取个名字……那时丁大哥边上坐着都是江湖豪雄，有人便说，叫丁最好，长成之后便是江湖第，叫好的人许……某那时好面子，搜肠刮肚想到句‘二十有年，春，王正月，公如晋’，便取了‘如晋’等你及冠时用，谁知丁大哥真信人！十数年阔别，心中仍有某zhè gè xiōng dì ，真真便给你用了zhè gè 字，却是委屈你了……”

    丁听着不禁苦笑，原来这名字还有这么出。

    但还有没等丁说话，在边上的章主事就皱着眉道：“王公，瓦刺人对这马价实在不满，这事是否另委他人前去接洽，以免丁秀才受累……”马顺也在边上帮腔，“实在压得太过离奇，那些瓦刺人……”

    “是么？”王振的话里还带着笑意，但听在马顺和章主事耳里，却如冷霜般，“某倒以为，该给瓦刺人个jiāo xùn 的。尔等若觉不妥，自也可以选举他人，另与约定便是，倒是不碍事，毕竟这抚夷之事，某也是不太懂的。”

    “王公恕罪！”马顺张大人立刻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去，重重磕首，“小的不敢！”他堂堂个锦衣卫高官，口称小的，却也点都不觉难为情。王振算是他该管上司，这倒也就罢了。

    只是那主客清吏司的章主事，堂堂科举出身的文臣，却也只好拜下口称：“下官不敢，必遵王公训示。”

    这便是正统十四年的王振权倾天下的真实写照了。

    要知道明太祖朱元璋立下的禁内臣碑，也jiù shì 在宫门之内设置三尺高的铁碑，上铸：“内臣不得干预政事”八字，都被王振盗走。兵部尚书的人选，王振也可以矫旨决之。此时他说应该给瓦刺个jiāo xùn ，谁还敢说个不字？

    当马顺与章主事退下之后，丁终于下了决心，起来对王振说道：“世叔，这事恐怕小侄做差了，不若下回商谈便按往年马价与瓦刺jiù shì ，免得……”压马价跟着jiù shì 土木堡事变啊，这可不是说笑的，丁对这时代再没代入感，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蕞尔小邦也敢口出狂言？不必理会，此事贤侄办得极好。”王振毫不为意，并且似乎这叔父当得极为有滋味，“为叔教你上京来，岂能让你尽心办事之后还受委屈？”事实上王振对他的亲侄儿也是极为不错的，他的侄儿王林在正统十年就做到锦衣卫指挥佥事。

    丁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晌方才苦着脸说道：“小侄委屈算不得甚么……”身为军史爱好者又是当过兵的人，丁哪里能不知道土木堡？当下对王振劝道，“小侄也有交好草原上商贩，略知些瓦刺的情况，恐怕到七月，瓦刺眼看过冬艰难，活不下去，必定犯边！”

    此时丁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小侄臆断，其时若是瓦刺兵分四路，以部攻辽东；部攻宣府；另遣部攻甘州；也先亲率精兵入侵大同，大明应对起来，耗去怕就不是区区粮草了……”

    谁也担不起引发土木堡事变的帽子，并且土木堡之战王振身死，英宗被俘之后，王振的众亲属全被杀了无幸免，丁却是绝对不想到时亡命江湖。不论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自己富贵，丁都不得不阻止王振坚持这马价。

    “善，想不到贤侄竟是知兵！”王振抚掌赞叹，但却含笑对丁道，“只是终究未经历练。”

    丁闻言愣，却马上fǎn yīng 过来，正所谓关心则乱，因为自己知道土木堡之变的结局，也清楚这战事的导火索，反而陷入局中了，王振这话却让丁醒觉过，不禁点头道：“不错，若瓦刺攻明，却是因为他认为兵力足以犯明，便是给予两倍马价，终究他也是要攻明的；若大明兵威能震慑四夷，jiù shì 白要了他的马，他也不敢动弹。”

    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后世的海湾战争却不也jiù shì 这样？至于借口，马价就和大规模杀伤武器样，说有就有，说低就低，便是给个两倍依旧可以说太低啊。

    “贤侄聪慧至斯，果是虎父无犬子！”王振看着这丁如晋点就通，却真是越看越喜欢，行将下来，将丁手臂把持着，轻轻拍着，这动作由个阉人做出来，本来应当是极恶心的，但王振做来却不使人感觉不适，就如师长与学生说话般。想来与这王振入宫之前当过老师的经历有关系。

    重要的是王振身上没有丁以为必定存在的尿骚味，或是过浓的香味。

    想想也对，人家个权倾天下的权阉，又不用每天劳作奔驰，至于搞到总是尿失禁么？便是尿失禁总也能兜着——女人来月事，也不见得便是顺风十里都是血腥wèi dào 吧？

    只听王振笑道：“为叔身边亲近的人，却没几个有本事的，招如晋来京时，原是想凭着与丁大哥的交情，不论如何也许你生富贵。只是听孩儿们报上来，说贤侄是有本事的，故之方才试，也幸得如此，才不至埋没了这千里良驹！”

    王振说得尽是情深谊重，丁听得后背发寒。

    什么叫有本事？无非jiù shì 丁要上京，被彭樟那班人百般为难，但丁没有乱了分寸罢。至于杀了雷九天和那两个要阉了他的大侠，这等事，入得忠叔的眼里，却是入不了这王振的眼里。能为王振杀人的人，放眼而去，得是！

    这锦衣卫，手很长啊。

    丁只想着，说不得自己接了书信之后的言行，都是王振监控之中！

    搞不好，幕后黑手要他来当卧底的事，王振也是知道的。要不然zhè gè 有本事从何说起？

    愈往深层想，丁只觉愈可怕。

    安排自己去谈马价这事，如果当时自己问说几句，指不准……不，jiù shì 方才，如果自己没有提起瓦刺可能出兵，甚至兵分四路，以让王振觉得自己是诚心当他世交叔父，指不准会就真的被拖下去杀了！

    但没等丁想，抵京之后，他曾暗自思量的赏赐此时便来了。

    王振轻抚着丁的手，对他柔声说道：“为叔在四夷馆旁边的金鱼胡同有处宅子空置，贤侄便且住下jiù shì ，把阿忠也接上来，他年纪这么大，这么年江湖饭还没吃腻么？若是住着不舒服，自管说话，便是相中甜水井左近头条胡同的宅子，为叔也自当教你如意便是。”

    北京城的宅院，丁有种被幸福砸昏的感觉，并且听着这话，似乎住了不爽，只要开口还能再送套……这可不是商品房啊，也不是五环外，这可是京师的宅院，放哪个年头都是金贵的。

    却听王振又拍着丁的手心说道：“如此，贤侄便到主客清吏司先办办事。”他看见丁想要jù jué ，便摇头道，“晋身之道，也不单单科举途嘛，贤侄能读书是好事，切莫读得迂了。”

    zhè gè 年代，除了科举自然还有别的跻身官场的道路，那jiù shì 祖荫了，比如说丁父亲有个世袭官职，那么丁就可以继承此官职然后步入官场。至于此时的大明，王振要让谁当官还能办不下来？

    也jiù shì 丁合他胃口，才会有这么句开解。

    要不然国子监的祭酒说枷就枷了，兵部尚书他说谁上就谁上，给丁弄个官身，那真是别说句话，连个眼神都不用吧？那些门下走狗只要知道丁能跟王振说上这么久的话，自然会去把切办妥了。

    “世叔终是小看丁。”尽管王振举止不至于让人恶心，但丁还是忍受不了被个太监不住抚摸手心，借机抽出手来作了个揖，朗声笑道，“世叔赐我宅院，长有赐，不敢辞；世叔有所驱使，丁诺必行，不爱此躯。但丁某若因此受了这官职，却便污了世叔与先父清清白白的交情！”

    王振愣住了，有悍不畏死骂他权阉的忠臣，有拍他马屁的小人，有偷偷摸摸求官的伪君子，有卖身投靠不惜出卖同僚的贱人……但他没有见过，愿意为他尽心办事，而却不要官的。就算他的亲侄子王林，都不时会来抱怨啥时能再升升官职。

    有种暖意，在王振心中扩张。

    这感动不是丁所给他带来，而是他自己往昔的岁月里的纯粹友情。

    想不到权倾天下之际，唯对他无所求的，却是年少白衣时的友人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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