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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五章 现实很残酷

      锦衣风流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

    杨廷和最近确实过得很舒坦,内阁六部的全面改组让他顺理成章的握住了外廷的权柄,成为内阁首辅之后,他已经是外廷第人,当之无愧的人之下万人之上。

    对于zhè gè 结果,杨廷和是有期许的,但他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无数次想着刘瑾倒台之后的时局变化,无数次想扳倒刘瑾,终因种种原因没能亲手送刘瑾去死,这点不仅是自己的遗憾,也是恩师李东阳的遗憾。

    很久以前,李东阳便跟他说过,刘瑾日不除,他便不会致仕,哪怕是死在任上,这句话也有亲手扳倒刘瑾之意,犹言要报正德登基时被刘瑾廷杖群臣,罢黜内阁之仇。如今刘瑾倒了,但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李东阳,也不是被寄予厚望的自己,而是宋楠,可想而知,恩师心中的遗憾还是挺大的。但他毕竟心愿已了,所以立即选择了致仕,兑现了诺言。

    不过杨廷和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问题不在于谁扳倒了刘瑾,而在于刘瑾倒台之后谁能得到大的好处,无疑外廷是最大的赢家。

    杨廷和做了不少功课来分析,刘瑾死后,内廷张永不足为虑,此人可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和胆量,勋贵们忙着捞钱圈地,他们也没大出息;唯可虑的便是宋楠,他有着不少功劳在手,且有英国公府为后盾,有些难以zuǒ yòu ,但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领导群臣的角色,因为他没有资格。

    对杨廷和而言,首先需要稳定住外廷文官,huī fù 弘治年间文官抱团的强势态势,为此他不惜冒着很大的风险推荐了不少看似资历不够的人担任内阁六部要职,便是要彻彻底底的将外廷改造成个如臂指使的团体,他知道外廷中兴的关键便是要抱团,万不能被分割分化,否则便像刘瑾活着的时候,外廷根本jiù shì 散沙盘,毫无建树。

    李东阳临走时跟自己长谈了番,他建议自己跟宋楠保持hé zuò 的guān xì ,最起码是不要敌对,要杨廷和让外廷保持种谦恭的态度,不要咄咄逼人。杨廷和颇不以为然,他认为正是外廷的态度不够强硬,才让外廷在这数年时间沦为被人欺凌的地步,让很人对外廷失去了敬畏。他所要做的便是扭转这切。

    在外廷大换血的时候,杨廷和其实很怕宋楠插杠子,以前刘瑾在时,每个重要的人事任命都需要激烈的博弈,现在刘瑾虽然死了,如果宋楠指使张永在披红时给皇上吹些风,恐怕像费宏他们的任命是绝对通不过的。

    然而事情却顺利的要命,宋楠不仅毫无插手的欲望,反而告假回家待了个月,这是么宝贵的个月,正是大洗牌的时候宋楠竟然出此昏招,足见宋楠缺少了政治上的大智慧。

    杨廷和当然不会认为宋楠对朝堂上的切变化懵懂无知,但宋楠不出声不出头,便是表示他不懂局势的微妙和时机的重要,杨廷和相信,在外廷大事安定下来之后,宋楠迟早会后悔他在这时候没有发力干扰自己重组外廷。而到那时,尘埃落定,宋楠也没有说话的权利了。

    为了让外廷文官们增强信心,杨廷和决定先做些动作来宣告外廷今非昔比的影响力,增强新文官集团的自信心。没有什么比逼着正德做几件事情hé shì 的了,所谓文死谏武死战,文官们只要能逼着皇上接受意见,便同武官们砍下敌人的头颅样是无比荣耀之事。

    于是杨廷和率群臣上奏拆除豹房,huī fù 日讲,重开早晚朝议事制度等等,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jīng guò 杨廷和深思熟虑的,来理由冠冕,这些奏议都是打着为社稷江山着想的旗号,二来,也表达对皇上登基以来些行为的纠正。

    皇上大婚的事情,其实倒不是杨廷和特意要逼着正德做什么,而是大明朝的皇帝般十六岁便要大婚,这既是规矩,也是为了大明朝江山稳定着想;皇上早日成婚,便可早日有后。有正统为嗣便破灭了诸如安化王之类怀有异心的人有所图谋,群臣奋斗的动力也有提升。皇上有无后嗣对整个大明朝而言都意义重大。

    鉴于皇上嬉戏成性,身为内阁首辅,杨廷和不得不作出决断,同时为了不过于强硬,杨廷和巧妙的选择了从后宫入手,借后宫张太后之手给正德施压。同时,杨廷和又想藉此获取些好处,于是和张太后包办了皇后的人选,选择了张皇后的侄女儿作为皇后的唯人选,从而加强和太后之间的guān xì ,达到压制正德的目标。

    杨廷和这步棋也算是走的精妙,想的深远,他其实心里明白的很,以当今圣上的喜好而言,他不太可能和外廷官员们打成片,也绝不会像前朝孝宗皇帝样能忍辱负重和外廷达成某种默契;作为臣子,文官们也不太可能限制住正德的行为,所以和后宫张太后联手,借太后之力才是最好的结果。

    综合所有的kǎo lǜ ,杨廷和才做出了在宋楠口中所言的‘抓权抓的太急’决定。他不知道,长久处于放养状态的正德已经没有bàn fǎ 接受外廷对他的指手画脚了,如果仅仅以为刘瑾死外廷便可独大的话,那可是犯下极大的错误。

    连续数日,外廷文官们连篇累牍的上奏,请求拆除豹房,根除zhè gè 让皇上意志消磨的根源;也不知道是皇上受不了文官们的啰嗦还是有了悔改之意,居然答应了文官们请求。

    文官们欣喜若狂,视之为极大的shèng lì ,于是决定再接再励,又开始上奏请求皇上huī fù 经筵日讲,效仿先皇开早晚朝之例,但这回正德却再没松口,于是文官们锲而不舍,每天将此事当做了必修之课,每上朝必来轮慷慨陈词,颇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五月初九日早朝上,新任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费宏又开始在朝上喋喋不休的时候,数日未开言的宋楠终于发声。

    “诸位,这几日来,你们天天纠结于此事,每天拿来老生常谈,难道不觉的厌烦么?皇上委以内阁和六部各项重要政务,每天大明上下有少要紧事要做?敢问山东山西的赈济重建之事完成了么?东南沿海的海寇袭扰之事解决了么?内阁的土地新政制定好了么?桩桩件件都是刻不容缓之事,偏偏你们在这里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揪着不放,焉有是理?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难道就不分轻重么?”

    外廷文官们有些发呆,宋楠忽然跳出来的指责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熟悉宋楠的人自然知道这人不太好惹,但新进的班文官们尚未真正跟宋楠打过交道,还不知道宋楠的厉害,对宋楠大言不惭的指责如何能忍耐。

    户部尚书何鉴lì kè 对着宋楠开炮:“宋大人,你这话说的便不对了,难道重开经筵日讲之事是小事么?早晚朝之制重开是小事么?每件事都是大事,要件件的解决不是么?难道宋大人要教内阁六部官员如何做事不成。”

    宋楠冷笑道:“我才没闲的无聊去管你们外廷的事情;我之所以出来说话是出于个朝廷官员的职责。恕我直言,我很了解你们心中所想,你们口中的所谓重开经筵日讲的大事,不过是满足你们好为人师的虚荣心罢了,让皇上坐在那里听你们老生常谈显示你们博学才,你们是爽了,浪费的是大明朝百废待兴的宝贵时间。”

    文官们气的差点吐血,神圣的经筵日讲居然被宋楠说的如此不堪,倒好像自己这些人都是为了出风头般,火爆性子的费宏大怒道:“宋大人,你自己不修身倒也罢了,倒不许皇上明白经国治事的道理,真是莫名其妙。”

    宋楠啐道:“你们所说的那些所谓修身治国的道理,书上条条都写着,皇上自己不会看么?偏要你们来做样子?经你们口中过下说出来便成了金坷垃了?还有那个什么所谓的huī fù 早晚朝制度,在本人看来那根本没必要,皇上的乾清宫门开着,任何时候你们都可以去见皇上议事,偏偏搞这些表面文章作甚?”

    吏部尚书刘机冷声道:“照宋大人这么说,先皇开早晚朝之制也是搞花样做样子喽?”

    宋楠道:“你莫将我我坑里带,我可不上你的当。我来问你,朝廷养着文武百官作甚?不jiù shì 替皇上分忧国事么?现在倒好,事无巨细都要找皇上,让皇上早晚朝都开,甚至连饭都不吃听你们穷唠叨,那朝廷养着我们这些官员何用?食君之禄,分君之忧,zhè gè 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外廷官员们气炸了肺,最近他们气势甚盛,眼里根本揉不下沙子,岂容宋楠在此顿胡言乱语,顿时触动众人逆鳞,纷纷朝宋楠开炮。

    “宋大人,你这都是强词夺理,我等进言要求皇上励精图治难道有错么?”

    “身为臣子督促皇上修身勤勉是臣子之本分,难道这也有错么?”

    “宋大人莫非想让我大明皇帝依旧沉迷嬉戏,不勤政务?你是何居心?”

    “宋大人若以为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可动摇我等臣子之志,那是休想。”

    “……”

    文官们言刀语剑滔滔不绝,对宋楠展开了围攻,时间闹哄哄成了群水鸭子;宋楠似乎为众人气势所摄并不答话,只眼望殿顶不言不语。众官开了顿火,但也知道不能将宋楠怎么样,再闹下去恐怕国公爷和皇上都要发火,瞧着英国公和皇上的脸色逐渐不太好看,于是见好就收,各自擦着口角的白沫归列回班。

    忽听宋楠道:“你们说完了么?那位大人,对对,jiù shì 你,长胡子的那位大人,请你留步。”

    名四十上下生有美髯的肥胖官员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宋大人是叫我么?”

    “对,jiù shì 你,敢问这位大人身居何职,高姓大名。”

    “我乃新任工部侍郎张庆,宋大人不认识我张庆倒也没什么。”张庆撇嘴道。

    宋楠点点头,道:“张大人将刚才你说的那句话重复遍。”

    张庆愕然道:“我说的什么话?”

    宋楠道:“莫装蒜,我的耳朵灵的很,自己复述遍你刚才的话。”

    张庆讶异道:“我说我等片忠心不容有人诋毁歪曲,怎么了,这话说的错了么?”

    “闹闹闹,你不是这么说的。”宋楠摇着手指头道。

    张庆纳闷道:“宋大人在搞什么名堂?那你说我说的什么话?”

    宋楠道:“你说‘说若无你们这些人监督督促,皇上便要断送大明江山了’是么?”

    殿上yī zhèn 骚动,没人听到这句话,张庆也不可能这么说话,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张庆头皮发麻,自己也记不清是否说过这句话了,难道刚才情绪jī dòng 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这绝不可能。

    “我可没说这话,宋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宋楠怒喝道:“大胆,本官会来诬陷你?就算我耳朵不好,殿上可是有这么官员,难道大伙儿都耳聋了?”

    张庆叫道:“我可没说这话,宋大人莫名其妙,难道要当众诬陷不成?”

    宋楠道:“你可以抵赖,不过这么人在场,我们问便知。杨首辅,你听到这句话了么?”

    杨廷和皱着眉头,不知道宋楠在搞什么鬼,冷声道:“本官没听到。”

    宋楠挠头问在右首的定国公徐光祚道:“徐老公爷老当益壮耳聪目明,定然听到这句话了。”

    徐光祚没好气的瞪了他眼道:“老夫耳拙,没听到此言。”

    宋楠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耳朵出问题了?”

    杨廷和冷笑道:“就怕宋大人脑子也出问题了,没来由的搞这些名堂,也不怕人xiào huà 。”

    个略刺耳的声音响起:“宋大人你没听错,咱家也是听到了,那位张庆大人正是说了那句大逆不道之言。”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在正德身侧的张永笑吟吟的拱手,刚才那句话正是他说的。

    “张公公,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张庆叫道。

    “本人也听到了,正是你说的那句话,本督替宋大人证明。”人群中又有人说道,众人在扭头看去,但见说话的人却是小公爷张仑。

    群臣时有些发懵,搞不清楚状况,杨廷和按耐不住皱眉道:“宋大人,你这是何意?弄些人来帮腔又有何用?殿上这么官员都没听到,偏你们几个听到了?”

    宋楠尚未答话,就听龙座之上的正德缓缓开口了:“朕也听到了,朕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