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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息养夫 (女尊)第3部分阅读

      姑息养夫 (女尊) 作者:肉书屋

    总管笑言:“小姐怎么有空亲自过来?老爷身体可好?”

    唐洛书点头,先听她一一交待了近日石料场中的大事,又与她闲话了几句,才带着裴宁往场中视察。

    第九章 大同小异

    大同小异 外行和本行

    “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比不得其他,里头的门道也是不少的。你现在虽说还是个外行,随我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对于唐洛书的话,裴宁并没有反驳,对于石料,她的确没有太大的了解,但要说是完全的“外行”,倒也还不至于。现代建筑物虽是以钢筋水泥为主,石料木料所用不多,但既是学建筑,她对石料的了解大概也绝不会少于一般大学女生对化妆品的了解。

    “你瞧这些,颜色虽然是参差不齐,尤其这种墨雪相间的,如今可是抢手货呢,”唐洛书查看了一番,指点道:“富商豪贾府中,都以攀比这些奇巧之石为乐”

    “温饱思滛欲哪。”

    “听起来你很是不以为然,”唐洛书笑道:“想来对我这个风流小姐也是极不待见哪”

    裴宁也是笑,紧走几步赶上她:“怎么会?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石木本是死物,如何运用,却是各有缘法,存乎己心。”

    “有点道理,”一圈看过来,已经过了正午,唐洛书示意往回走,一边冲她笑了笑:“你所思所想,总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裴宁没有接话,唐洛书也并不在意,回到马车上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回府,就自顾自地拿了一本书看起来。姚黄魏紫自然是马上上前伺候,裴宁枯坐了一会儿,倒是慢慢喜欢上了这种安安静静的感觉,不自觉地把屈坐在角落的身体伸展了一下。

    “裴宁,你来看看这个”

    唐洛书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手中的书上,招呼她的声音有点兴奋,又有几分急躁的感觉,瞬间打破了马车里安逸的感觉。不知是什么东西让唐大小姐这样喜怒形于色呢,既然唐洛书喊了她,裴宁也不禁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

    原本在唐洛书左手边的魏紫乖巧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不声不息地缩回角落里,裴宁顺着唐洛书手指指点的地方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本画册。描画的物事有圆有方,更多则是不规则的。

    “你看这一块,可称得上是极好的太湖石,”唐洛书的手指点在图案边,一边啧啧称赞:“这么好的原石可是有好些时候没见到过了,快,转回去”

    “转回去?回哪里?”姚黄不懂她说的话,只听懂了后一句,疑惑道:“小姐您要回石料场吗?”

    唐洛书频频点头,裴宁见她全副心思都被那图案吸引,只得挑起帘子代替她吩咐车把式:“小姐吩咐回头,劳烦辛苦一下,转回石料场去吧。”

    外头北方扑面,裴宁刚探出头,就打了个寒战,冷风也随着她掀开帘子的动作呼呼地往车中钻。然而等到她都已经缩回车中,唐洛书却还捧着那画册不放手,颇有点爱不释手的意味。显是对那石头十分喜爱。

    “小姐看到了什么这么高兴?让我们也沾光看一眼嘛”姚黄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懂得看她的脸色,见她扬眉朗笑的模样,便靠上去凑趣:“也好让我们涨涨见识,将来不给小姐丢份呢”

    唐洛书没有阻拦,这个时候也不管裴宁是不是只会看热闹的“外人”,也不管姚黄魏紫是不是“不该管这些事”的“男人”了。显然像是得到了宝贝的小孩,急着像所有人宣告。

    裴宁被她拉着要她看那石头的图形,便凑上去仔细地看了。那石头果然是完全符合了太湖石的特征,置在园中想来会添三分奇巧七分雅致。只是细看之下,与南方产的一般太湖石却又有些差别。

    大约是因为时辰不早了,车把式把车赶得很快,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石料场,那总管见主人家去而复返,不免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听到唐洛书一迭声地让她带路去看前些天刚到的原石,更是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了疏漏。

    “果然是极好的,总管,待会儿就差人把这块送到我府里去,”唐洛书眼里是闪闪地光,忍不住将面前超过一人高的石头再三看了几遍,才把心思转回来一些,偏过头问裴宁:“回去记得关照管事把它弄在池边。对了,你觉得这石头怎么样?”

    “的确是珍品,还是少见的白色,”裴宁点头认同,顿了顿,还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不过看起来似乎有点太过沉实,不像往常的那样玲珑。”

    裴宁说到这里,自己也忽然记起了,在她所学的教科书中,这种太湖石是被称为“唐尧奇石”的,产地一般在河北,形状虽类似,却是更显几分粗豪浑厚,不同于与南方惯产的那种精雕细琢,圆润玲珑的轻巧清秀。

    只是她虽想起来,却也不能说出,一则并不想暴露太多关于自身的消息,二来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了唐洛书的面子。因此只是点到为止,唐洛书尽了兴,正要再次打道回府,后面的总管却有些诺诺地喊了一声,迟疑道:“属下不敢欺瞒小姐,这批料是从北方运到的,不是从苏湖那边过来的。所以小人们也未曾仔细一一查看,才漏了这块”

    “哦?”她此话一出,唐洛书自是十分惊讶,转头对裴宁道:“果真被你说中了,竟不是产自太湖一带。北方也能有这等钟灵毓秀之物,真是叫人想不到。”

    虽然不是苏湖所产,唐洛书惊讶归惊讶,却还是十分喜爱,照旧令她们按原先的吩咐送回家里去了。几人重新回到大道上已经接近晚饭的时间,唐洛书得了奇石心满意足,姚黄魏紫见她开心自然也是一脸笑意。只有裴宁一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坐了半日车,觉得原本只有三分的颠簸也变成了十分,只得跟唐洛书告罪了一声,坐到车把式身边吹冷风醒醒神。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在隆冬腊月里不幸得了风寒,说起话来都带了浓重的鼻音,听得唐洛书频频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让她找个大夫开点药,在自己屋子里休养两日。等好了再回去伺候。

    裴宁得了这个意外的空闲,反倒有些无所事事起来。想着自己的“薪水”涨了不少,索性出了府到街上,买了几本常见的书回来看,也好对这世界的风土人情多些了解,为日后出路做一番打算。府中有头有脸的几个管事都知道唐洛书对她另眼相看的事,门口护卫见她一手捧着几本书进来,也是笑脸相迎,亲切招呼。比起她初到那一日的鄙夷嫌恶,真真是云泥之别。

    “你也不端个镜子瞧瞧自己的模样,可还有一分当年的姿色?也敢学别人做这种姿态”

    尖刻的话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裴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在唐洛书身边也待了几天,认得出这个声音正是唐洛书唯一的长辈,她的生父乔氏的。而被他用这种话来奚落嘲弄的人,想来就是唐洛书母亲生前宠爱过的侍夫。

    唐母早逝,家事都由乔氏一人打理,乔氏身体不好,拼命把唐洛书这个唯一的女孩拉扯长大后,才算享了清福。唐洛书与乔氏父女情深,因此明知乔氏对母亲留下的侍夫不好,也并不放在心上。

    上行下效,唐母活着的两个侍夫在府中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连下仆也很少将他们放在心上,有些新进的下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两个主子,裴宁也是到了唐洛书身边才知道的。

    听到乔氏的声音中气十足,她也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依旧往自己住的屋子走。然而她不想管闲事,闲事却好似长了脚一般,接二连三地往她身边撞。姚黄站在她门前朝她来的方向不断张望,一见她的身影,便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来:“阿宁姐,你总算回来了,小姐正要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些呢”

    “咳,劳小姐挂心,好得差不多了,”裴宁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把书抱在怀中,拱手抱了抱拳:“麻烦姚侍人先回去给小姐回话,裴宁稍后就来。”

    “阿宁姐,你还在咳嗽,要不然我跟小姐说你明天去伺候好了”

    对于姚黄显而易见的好意,裴宁却颇有些接受不良的感觉,偏开视线却看到自己屋子侧后有人探头看了一下,又很快不见了人影,心里一时有些好奇那人是谁,迎上姚黄笑盈盈的脸,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闷了这么几天,真的好了。”

    打发走姚黄,裴宁往屋后看了一眼,却没看到有人,心里疑惑了一会儿,也就放开了,径自把买回的书放好,换了衣服去见唐洛书。

    到了书房门口,却又被人告知唐洛书已经到了宴客的大厅,裴宁只得又转去大厅,丝竹管弦之声遥遥传来,想来是唐洛书正在宴客,却不知为何会在这时叫她来。唐洛书身边的几个下人是认得她的,见她来了,就引着她进去了,唐洛书看到她却也有丝惊讶:“风寒好了?都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今天算是来巧了,魏紫,添个位置让裴宁坐。”

    一边身着紫色绢纱的男子站起身来,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把她带到左边靠后不显眼的位上坐了,才向她笑了笑。裴宁这才看出来眼前行止之间千般姿态的人竟然是日日见面的魏紫,禁不住“呀”了一声。魏紫抿着唇,细长的眉眼弯了起来,又冲她一笑:“裴姐,今天是小姐宴请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还未到,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裴宁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的容貌分明没有过多的修饰,她却感觉他与往日恍若两人。直到魏紫被她看得低下了头,裴宁才猛然惊觉自己的举动,连忙低下头咳了一声掩饰:“啊,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魏紫低着头离开没多久,外头就闹腾了起来,不一会儿,唐洛书也站起身来相迎,显然是今晚的主客,扬州城知府大人到了。裴宁也随着众人站起身,她站在后面,本就不引人注意,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位知府大人悄悄打量了一番。

    宾客分别坐好,唐洛书自然是陪在知府身边,颇有得色地看着场下献艺的人。魏紫抱着琵琶坐在场中角落,手指拨动几下,便带出了婉转的曲调。场下立时有人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第十章 纸醉金迷

    纸醉金迷 绚烂和枯萎~

    “本府到任前,就听得人说扬州城是六朝繁华地,江北烟雨州,城中商贾,又以唐小姐家最为风流雅致,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大人过奖了。”

    唐洛书微微起身,行了一礼,语气之间对这个风流之最的夸赞,却丝毫没有谦逊推却之意,那知府瞧了她一会儿,竟也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风流倜傥的护花唐洛书,几年不见,更是会享乐了”

    众人都是惊讶,听这知府的口气,倒像是与唐洛书早已相识。她话音方落,果见唐洛书立起身来,伸手拍在她肩上:“好姐姐,这么多年你也还是时刻不忘取笑小妹啊”

    那知府分明已经年近不惑,被她拍着肩称“姐姐”,竟也不恼她,只笑吟吟地观赏歌舞。底下席中的诸多城中富商都是眼力极好的,见唐洛书与知府交情这般好,都在心里留了个主意,暗自想着以后对唐家要更多一分心思。

    唐洛书目的达成,自然不会吝惜歌舞,手一挥换上了另一批人,领头的正是施了粉黛的姚黄,魏紫见他上场,手中不停,音阶又高上一拍,复而幽幽转低,婉转悠扬,一时竟让人有些失神。

    然而只是片刻功夫,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到了场中,鹅黄的宽幅广袖随着姚黄的动作翩然飘飞,在他弯下腰去的一刹那竟好似有了自主生命一般,将其中身材纤细的男人团团围住,远看真真恍如一朵重彩牡丹,花瓣摇曳,花蕊吐芬,平平生出千般姿态。

    一曲终了,竟有片刻的静默,唐洛书凉凉地将手掌拍了几下,才引得众人回神,纷纷交口赞叹。裴宁也不得不承认场中的姚黄极为引人注目,身段和舞姿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往日只看到他和魏紫在唐洛书身边端茶送水地伺候,没想到他们在乐舞方面竟会是这样的出色。

    “呵呵,让姐姐见笑了,姚黄,来,给秦大人斟酒。”

    姚黄依言走上前去,额上的细密汗珠也来不及去擦,伏下身替秦业斟酒,柔软的腰肢几乎能够伏在地上。秦业饮了一杯,眼里虽有赞赏之意,却不像旁人一样惊艳,挥退姚黄才转头看向唐洛书,轻声笑问了一句什么。

    裴宁的位置虽然不显眼,却并不偏,眼见唐洛书原本满意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过了一会儿才无奈地答了知府秦业的话。她仔细辨认,也只听到只言片语。

    “真是可惜了,我在外宦游这么些年,还没有见过比他更有天分的人呢,怎么就会把自己伤成那样”相对于唐洛书压低的声音,秦业的话就很容易听到了,她感慨了一句,又似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那他现在何处?还在你府中么?”

    这次唐洛书干脆只简单地点了点头,见秦业还在等自己的回答,才勾起一点笑意,举杯与她碰了碰:“从来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秦姐见过美人惊才绝艳,再去看美人迟暮,岂不是对彼此都太残忍”

    这话说的好似有理,仔细想来却又叫人心寒齿冷,对唐洛书爱美人的癖好,裴宁无缘置喙,听到这话却生出一点不快,虽然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着实有点为她们口中谈论的“美人”感到悲凉。那知府却像是心有戚戚焉,点了点头把这事抛开了,心思重又回到底下千姿百态的表演上。

    裴宁看了一会儿,便提不起兴趣了,说实在的,古代的这些歌舞虽美,却也是比不上现代舞台上多种手法打造出的效果的。裴宁左右环顾了一下,见无人注意到她这边,便起身离了自己的位子。

    “裴姐?裴姐咦,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宁回头,见是几日没见的小凡,心情倒是比方才好了一些,小凡是她所见为数不多的几个从不会耍心机,玩弄小聪明的人。虽然对他生不出男女之间的欢喜之意,却是打心里愿意多照顾些他的。

    “小姐在前面宴客,想来不用人伺候,我就先回去”

    “哎,听说是宴请秦知府的,对么?”

    “是,”这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裴宁也答得随意:“小姐还在前面,你有什么事么?”

    “没有呃,裴姐,你知道今天是谁在前面献舞吗?”

    裴宁听他问得犹犹豫豫,猜想他是心里好奇却又不敢去前面探听,便笑着告诉了他。却不料小凡听了立刻气得涨红了脸。忿忿地捏着自己的袖子攥了几把,才气呼呼地转身要走。

    “就知道是这样,明天又要没完没了了他跳得才不好,哼”

    裴宁没有听清他的话,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挑高的尾音还没消散在空气里,就见少年红了眼眶:“裴姐,你说他跳得好么?”

    裴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姚黄跳舞好不好与他有什么关系,只是平心而论地点了点头:“挺好的,知府看起来也很满意。”

    “呸,以前阿景跳得才好呢,现在阿景不能跳了,他每次得了赏赐却还要来戏弄阿景,今天讨得了好,明天肯定要是一顿好闹腾。”

    “嗯?”

    小凡似乎没有听出她的疑惑,怕她以为自己胡说,忙道:“每次都是这样,阿景的腰伤了两三年,姚黄出的风头可够多的了”

    “阿景有腰伤?”

    “是啊,”小凡眼里有点黯然,低下头点了点:“他以前跳得可好了,半个扬州城都知道小姐家里的歌舞子是顶尖的,可是自从跳舞伤到了骨头,就不能再跳了,还弄得一到阴雨天就全身都不舒坦的毛病。”

    风湿?裴宁蓦然想起舒景悦每每半蹲半跪守在炉子前的样子,难怪经常见他站起来时步子不稳。

    “应该不会的,小姐明日就要准备启程往福建去,姚黄魏紫想必要帮着收拾行装,没空跑去厨房寻事的,”裴宁安慰了一句:“厨房里的事情都还好么?”

    “嗯,新来的姐姐很好相处,不过没有裴姐懂的这样多事情呢,”听到她说姚黄没空去找茬,小凡倒是开心了一点,弯眉笑着谢了她:“裴姐,谢谢你上次帮我们说话,要不是你帮忙,阿景和我说不定就要被赶出去了”

    “没这回事,小姐本来也没有这个意思。”裴宁轻笑道:“再说我不是也沾了光的么”

    “啊,不是,阿景说裴姐是自己有本事,”小凡连连摇头,一边吐了吐舌头:“方姐说了几句酸话,阿景还差点跟她吵起来呢裴姐你自己可别说这种话,叫别人听去了不好”

    裴宁呵呵笑起来,心情倒是莫名地比原先好了许多,目送他往后院去了,才回自己房间去。

    唐家对仆从不苛刻,下仆屋子里也是有暖炉的,更何况供管事们单住的屋子。裴宁点起了暖炉,屋子不算大,不一会儿就暖了起来。

    裴宁推开窗子一角往主屋方向看了一眼,隐约还能听到那边传过来的笑声乐声,不由想起在事务所里疲于应酬的情形。

    摊开手掌,却被掌中薄薄的几个茧子凝住了视线。

    几乎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劳作,只靠最简单的体力和最本能的动作,时间就好似被无穷地拉长了。她到这里尚未有一年,认真说来,那些端着酒杯,纸醉金迷的日子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在她,却好像已经隔了长长的一辈子。

    思绪迷茫间,指尖的触感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自从她单住之后,就习惯于把屋中的物事按照自己的习惯来摆弄。甚至不用看也能知道手边的东西是什么。

    然而手指碰到窗沿,却触到类似沙子的东西,仔细去看,却又像是什么东西的碎屑。外头并没有刮大风,何况她这间屋子临着长廊,就算树叶被风吹过来,也不太可能落到这窗沿上。

    低头看向那片碎屑,不知为何,脑中却忽然想起下午在她屋后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影。

    第十一章 乱点鸳鸯

    乱点鸳鸯

    指间轻捻,似乎有轻微的薄荷气息,在寒风扑面的冬夜更叫人精神一凛。裴宁一向是谨慎的,但对于这些不该出现在窗台上的这些碎屑,却是提不起警惕的心思,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能感觉到这其中蕴藏的,并非是恶意。

    这件事她没有放在心上,在暖和的床上躺下时,脑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弯着腰往炉中扇风,只为了能多剩下一些炭火来带回家中,原来舒景悦的腰上是有旧伤的。若不是小凡说起,她还真是难以想象,那样一把瘦削的身体,也许就是唐洛书和秦知府口中曾经“惊才绝艳”的歌舞子。

    对于秦业在席中的热情,唐洛书很是高兴,加上临近年关,宴请的帖子从各富商大贾府中雪片般飞来。唐洛书知道这其中秦业的影响力起了大部分作用,跟总管讨论过之后,索性把往福建去的行程缓下了,干脆把出行之日挪到了年后开春之时。

    “比起这些大同小异的宴请,其实我倒是想早点去福建。”唐洛书叹了一声:“裴宁,你说在这里建个亭子怎么样?”

    “亭子?”

    “是啊,”唐洛书指着边上刚放进来的太湖石,颇有兴致地转头问她:“临水而建,清风拂面,岂不美哉。”

    “大小姐,如今我可只觉得寒风刺骨,”裴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唐洛书几乎完全不怕冷的体制,她实在是望尘莫及,也没有这样好的精神在隆冬腊月研究建亭子的位置。

    “唉,太不知情知趣了。还不如姚黄魏紫来得贴心”

    “是,他们自然是小姐的贴心人,”裴宁这些天来已经摸清了她的性子,知道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巴不得她说出这句话来,赶紧是话赶话地接口道:“我这就去叫他们来伺候。”

    奈何裴宁像是知道了她的打算,还没等她转身,就笑着斥他:“回来!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今天你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我还就不放你走了。”

    裴宁哭笑不得,只能束手站在一边,左右环顾着池边的情况。她在上学时园林看过不少,但要说到亭台楼阁的布局,却是并不精通的。

    “咦?”

    “怎么,看出来什么了?”

    “不是,倒是小姐果然是心想事成呢,”裴宁往边上一指,笑道:“小姐的知心人来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被树木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看到鹅黄|色的一角在回廊上偶尔出现,因为唐洛书对姚黄魏紫的宠爱,家中下人很少有旁人会穿鹅黄和淡紫的两色衣物。

    “姚侍人,小姐请你过来。”

    裴宁想起昨天小凡的抱怨,看姚黄去的方向,也正是后院。便扬声喊了一句。唐洛书也没有制止她,却还不肯放她走,似乎非要看她的洋相。

    姚黄听到唐洛书叫他,自然放下了去嘲弄舒景悦的事,笑着过来向唐洛书请安。乖巧地在她身边端茶送水。

    “小姐,其实小人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实在不敢班门弄斧,这块太湖石是珍品,被小人的糟糕布局毁了,可就太可惜了。”

    “裴宁啊,现在我可不信你是外行,不许推脱,限你三天之内给我画张园子的构架布局图来我看,否则我就天天让你在这里吹风。”

    见唐洛书一脸促狭的模样,裴宁就知道推脱无用,这位小姐是起了兴子要拿她寻开心了。只好勉强答应,三人才终于回到相对暖和的屋中。

    “魏紫,去捧个手炉来,免得冻坏了她的手,找借口不给我画布局图,”唐洛书看她的手已经缩回袖子里,不由向另一边正收拾东西的魏紫笑道:“我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也没你这么怕冷的,你这样子早前二十四年都怎么过的?”

    裴宁一脸无奈地任她调笑,以前的二十四年,就算在条件最差的孤儿院也是有取暖器可用的。哪里有这么冷。再说扬州城虽然是繁华地,却也是刚刚好在江北边,哪里是江南?

    “对了,听说你是被魏紫和景青从街上捡回来的,”唐洛书笑道:“这样看来,你们也算是有缘,不如我做主把他给了你,如何?”

    刚刚捧着手炉进来的魏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唐洛书对着他的笑脸,便乖巧地回了一笑,一边的姚黄却是把两人的话从头到尾都听到了,见魏紫这样,更是沉下了漂亮的脸蛋。

    “魏紫,你说怎么样?”

    “君子不夺人之美,更何况是小姐的心头之好,”裴宁无言地看了唐洛书一眼,没等魏紫说话就接了话头,摆手道:“小姐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吧?”

    “啧,你说自己没读过什么书,怎么比老夫子还要酸?”唐洛书撇了撇嘴,一挥手让魏紫把手炉给她:“连我们家小紫儿都瞧不上,莫非是看上了姚黄?”

    “小姐要拿我寻开心也就算了,他们对小姐那可是一片真心”

    姚黄魏紫听到她的话,立刻红了脸,他们跟在唐洛书身边已经有五年,虽然唐洛书对他们看似宠爱,但他们毕竟年已二十,唐洛书对他们宠则宠矣,却根本没有把他们收房的意思。

    男子过了十八及冠的年龄还未定下亲事,毕竟有些难堪,府中人虽然明里不敢说,暗地里说的话却是不怎么好听的。

    姚黄那天在秦业面前尽显百般媚态,无非也是知道秦业自诩风雅,希望她能把自己收了房,哪怕是做个小侍也是好的。而裴宁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如今看起来很得唐洛书器重,本身又是有才有貌,若是能成为她的正夫,自然也是不错的出路。

    “小姐,喝茶”唐洛书还打算撺掇一番,姚黄却适时奉上了茶水,打断了这个话题,笑道:“这是秦知府送给小姐的,说是西湖的雨前龙井,小姐试试看。”

    第十二章 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巧遇和巧合~

    唐洛书乱点鸳鸯谱的兴致就此被打断,终于把她放回自己屋里了。然而裴宁却没有放松的意思,对这位大小姐时不时的临时起意,她已经觉得疲于应付了。再想到还等着自己去画的布局图,更是不得不叹气。

    再看自己屋里,别说是自己惯用的作图笔,就算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毛笔和砚台都找不到。也对,虽然她现在也算是小姐面前的“红人”,但毕竟只是一个仆从,没必要在房间里摆上读书人才会用到的笔墨纸砚。

    其实就算是有,她也实在是握不稳毛笔的。多少年孤儿院的生活教会了她用最少的时间去获得最大的收益,书法国画这种“奢侈”的技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对毛笔的最大了解,就只停留在知道正确握笔的姿势而已。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裴宁叹了口气,看天色还没有全黑,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没办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吃的拿的都是唐洛书的,为五斗米折腰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谁!”

    一声压抑的惊呼让正站在柴房外做“心理建设”的人微微一惊,轻轻推开了门。这里好歹是她半年多来天天到的地方,也算是熟门熟路了,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在这里,难不成厨房新买的粗使女仆有跟她同样的癖好,喜欢晚上干好活早上多睡一小会儿么?

    “你?”

    “是你”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出口的,不同的是,一个是疑惑和惊讶,另一个则有些舒了口气一般的放松。裴宁看了看舒景悦手中拿着的柴禾,眼里滑过一点不知名的思绪,只略一顿,便低声道:“我来找点炭条。”

    她说了一句就迅速地到另一边找起来,舒景悦却在她别开脸的一瞬间丢开了手上的柴禾,被烫着般甩了一下手,嗫嚅道:“我、我不是要拿柴”

    他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裴宁原本虽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也并不确定,反而是因为他这样的敏感而有些怔愣,舒景悦则是想到了他的这番话分明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心里懊恼,下意识地低头移开了视线。

    “嗯我知道,我没这样想过,”不知为何,她选择了隐瞒下刚刚那一瞬间的想法,朝舒景悦笑了一下:“新来的人偷懒?怎么不跟管事说?”

    男人大约是因为她和善的笑意而放松下来,回了她一个笑容,低头捡起方才被自己丢开的柴禾,一边埋下头去拿出一截没劈开的来,一边解释:“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别跟管事说成么?”

    见惯了舒景悦横眉竖目的样子,却是难得听到他平和甚至有些柔软的话,裴宁虽然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却还是很快点了头,蹲下身在另一边的木炭碎段里挑拣:“嗯,你忙,我找到合用的就回去了。”

    舒景悦没有再接话,柴房里重新响起了劈柴的声音,裴宁在这样单调而重复的声音里有点走神,手上虽还在挑挑拣拣,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别处。

    舒景悦平常是不肯多做一点事情的,以前她负责这些事的时候,可不见他这么积极的,从来都是能躲懒就躲懒今天怎么主动帮别人做事,还让她不要告诉管事?这简直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他喜欢那个新来的使女?

    这念头一冒出来,简直连裴宁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了。跟着唐洛书身边还不到一个月,怎么思维方式就被她同化成这样了,动不动就往男女之情上面去想。看来环境潜移默化的作用,还真是可怕。

    炭木条其实没什么好挑拣的,只要粗细合适也就行了,她大概挑了几根,用屋里拿来的纸包了,便站起身来,一边的舒景悦也正好劈好一部分,正弯着腰捡起来堆在一处,直起身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在腰上捶了一下,转身才看到裴宁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我来吧,你歇一会儿”

    裴宁没有等他回答,已经蹲下身收拾起来,却知道舒景悦一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过,从她蹲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只覆到脚踝的襦衣和底下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鞋。

    “以你这么不在意地架势,旧伤到老了可不好过。”

    裴宁一边整理,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轻声说话,舒景悦起身时明显地抽了口气,她站在一边,都能够轻易看到他额上满是汗,想来是痛得让他有点吃不住的,他却好像浑然没事一样。

    “呵,没事”

    舒景悦的口气是她从没听到过的,有点放松,甚至带了点高兴的感觉,裴宁却只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在意,心里猛地一堵,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暗自默道,那是他的身体,他自己的事情,跟她没关系。

    “还有么?我帮你劈完吧。”

    “没了,”舒景悦摆了摆手,把她方才顺手放在地上的纸包递给她:“你要这个有用么?这里还有不少”

    裴宁“嗯”了一声,她拾的都是如筷子一边粗细的炭条,在厨房,这样的边边角角当然是没什么用处的,不过她是用来画图,这么多足够了,因此只是朝舒景悦点头笑了笑:“不用那么多,我是拿来画图的。”

    舒景悦愣了一下,眼里有点好奇,也没有再问,裴宁却莫名地停下了往外去的步子,从纸包上撕下一片来,拿了一根炭条随手勾勒了一朵花,眼看男人眼角弯了起来,叠起细细浅浅的纹路,心里竟也忽然生出一些欢喜。

    只不过初次用这种“笔”,毕竟还是很不顺手,皱皱的纸上那朵一笔勾出的五瓣花朵,怎么看都像是拿来哄孩子的把戏,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

    撕掉一块的纸包着这些炭条就有些捉襟见肘,裴宁正打算直接揣进袖子里,回去再洗衣服,就见舒景悦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条帕子,飞快地把炭条兜了起来,塞进她手里。

    “呃,多谢你”

    “没事。”

    舒景悦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自己的东西出去了。裴宁看着他,心里却隐约知道他想说的是那次自己用衣服帮他裹了木炭的事,世事总是这般巧合呢走出柴房踏进一片黑暗中时,一惯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已然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角。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心情一直持续了两天,裴宁瞧着经过反复修改的图,终于长长吐了口气,随手揣进怀里,去跟唐洛书交差。

    年关将近,唐洛书要处理的大事越来越少,琐事却渐渐多起来,一会儿有人来请示除夕的团圆宴摆在哪个屋子里,一会儿又有人来问对上门讨新年礼的街坊小孩子要发多少水果糖糕,在裴宁把图展开的那一会儿功夫里,已经有三个管事来来去去。

    “唉,忙啊”

    唐洛书一边叹气,一边接过来看,眼神还有空闲示意魏紫给她剥橘子递龙眼。裴宁早已对她的风流慵懒样见惯不怪,而刚进门的账房小厮却被吓了一跳,抖抖地递上账目。

    “这次又是什么?”

    唐洛书手上正拿着图纸,没空接账本,见只是个小厮来送,也知道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账目,只挑空问了句。那小厮立刻跪下来答话:“是给老爷和两位小老爷置办东西的账目。”

    “哦,裴宁,你帮我过一遍吧,”听到只是这种账,唐洛书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随意地应了一声,注意力还在那张图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拿桌上的另一张纸:“跟那上面的总目对一下就行了。”

    第十三章 辞旧迎新

    辞旧迎新 烟花和心花

    这种账目都是过年过节临时岔出来的,唐洛书已经被这种琐事弄得头大,裴宁应承了一声,问站在近处的魏紫道:“有算盘么?”

    “啊?哦,有”

    魏紫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等到回过神想要放下手上正在剥的龙眼去给她拿,姚黄已经快了不止一步地到另一边桌上把算盘拿来了。

    裴宁谢了一句接过来晃了下,算珠便像有生命一般,乖乖归到起始位置。其实这一手只要是熟练的账房都能够做到,裴宁做来却也是行云流水,连唐洛书都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裴宁却已经开始核算了,虽然现代公司的这些事物大多是由计算机处理的,但裴宁上学时也学过珠算,甚至参加过珠算比赛,再到后来,构图中各种精密的计算虽然更多依靠机器,一些细节处她却更习惯一笔一笔地自己算出来。

    唐洛书放下图纸的时候,她也刚好把账目核对完,对唐洛书恭敬道:“总数没错,不过老爷那里,好像少了弁钗的费用。”

    听她这样说,唐洛书也有点在意地接过来看,她对一手拉拔自己长大的父亲感情很深,自然不许人亏待了他,看到他那里果然没有这一笔费用,不由气怒道:“怎么回事?是谁负责这事的?”

    “回小姐,小的们不敢自作主张,这是老爷吩咐的,”那小厮被她吓住了,忙道:“老爷说往年做的够用了,不让再打新的,还说”

    “说什么?”

    “说当家的已经不在了,做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唐洛书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父亲说的当家的,自然是她的母亲,其实母亲在世的时候宠爱两个小侍,对父亲也并没有多好,只是在父亲心里,毕竟只有她才是自己要为之用心装扮的女人。

    “算了,你去吧,去关照厨房一声,晚上我过去陪老爷用饭。”

    那小厮如释重负地离去了,唐洛书的兴致却也降了下来,只把手上的图还给裴宁道:“不错,虽然画得不伦不类,看着却挺顺眼的。”

    裴宁对她忽然的失落有点同情,只伸手把那张对折纸翻了过来,给她看另一半图。与方才那张全局的图不同,这张上面只有一个亭子,仔细去看,却是把原本图上画的小小亭子放大了,连细节之处的安排都画得十分分明。

    唐洛书对她笑了笑,把图纸交给魏紫:“难得你有心,开了春就按这个造吧,魏紫,你替我收好。”

    裴宁见她没了说话的兴致,就不再勉强,把自己分内要处理的一些杂事做了,便准备回去。唐洛书脸色沉着的时候,姚黄魏紫也不敢招惹她,更别提在她面前撒娇耍痴,双双安静得像是成了透明的摆设。

    一过腊月二十,新年便来得很快了,府中各处都忙着洒扫,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有人在除旧布新。这还是裴宁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她四下看了两天,不由笑自己多心。

    其实无论是哪里,对这个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似乎都是有着相似的风俗的。蒸馒头,贴对联,置办新衣,古往今来莫不是如此。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在外抛头露面的成了女子,而男人大多在家中操持家务。不过这也正好解释了她为什么对蒸馒头包饺子这类的家务事一窍不通。

    真正到了除夕,院子各处倒是都闲下来了,唐洛书把所有留在唐家过年的下人召集到了前院里,多多少少地赏了一些银两,算是过年的红包。

    裴宁上前接过钱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手里有些份量的碎银子,而是忽然想起她活了两世,除去工作时定量打进工资卡里的“年终奖金”外,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在年节时候拿到红包。。

    “阿景,城里要放烟火,叫上小囡一起去看吧,咦你今年拿得比去年多了不少呢。”

    人还没全散开,小凡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了舒景悦身边,拉着他去看烟火。按照惯例,唐洛书是要陪着父亲吃团圆饭的,他们也就可以各自寻自己的乐子,好好过个年。

    裴宁下意识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