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息养夫 (女尊)第12部分阅读
姑息养夫 (女尊) 作者:肉书屋
了就快些过去一趟,你快去吧。”
裴宁接过纸条看了一下,认出是夏初妆的字迹,夏初妆急着找她,显然只可能是为了她的“生意”,一时想不出那里出了什么事,便有些心急。转头见舒景悦又蹲了下去看着炉火,进屋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你自己别再受了凉,等等我就回来,小心些啊?”
“晓得了,”舒景悦唇角扬了扬,要她放心:“小阳也退了热,多歇歇就好了,你放心去做事。”
裴宁答应了一声,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笑着揉了揉他的脸才出门去,回头见他笑着蹲下身去,不由心情大好,见有轿子从巷子另一头进来,想着要是在这里等他们过去,恐怕还要一会儿功夫,索性绕了点远路避开轿子。
浅青色的小轿里探出了一截手腕,将轿帘掀起了一角,恰巧看到裴宁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轻轻咳了一声,吩咐道:“就停在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啊?可是魏相公,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姐可饶不了我们”
“不关你们的事,我会跟小姐说的,”轿中的人细声细气地说着,一边挽起了帘子:“一会儿我就回来,你们去那边等吧。”
魏紫从轿中下来,边上跟着的小厮上前扶了一把,就被他吩咐着跟轿夫去另一边了,那小厮不放心地跟了两步,反倒被他硬起声音训了几句,只得看着他进了一间院子。
“魏相公,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啊”
“我知道的,你去吧。”
“阿景”
舒景悦以为是裴宁落下了什么东西,先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隔了片刻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掉过头来:“你?”
“阿景,我们进屋里去说话吧”
魏紫还是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只是身段却已经不是往日的纤细和玲珑,腰身粗了不只一圈,肚腹在锦缎之下已经隆起了明显的弧度,不经意地挺了挺腰,伸手在墙上扶了一下。
“有事就说吧,”舒景悦把炉火熄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把药倒进碗里凉着,才回头看他:“我屋里怪乱的。”
“唔阿景,我知道你还怪我,”魏紫低下头去,十指交握着搓了搓指尖,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你也知道”
舒景悦看了他一眼,转身把药端了进去,却没有让他进屋,只端了一张凳子放在他面前:“就这里坐吧,小阳染着风寒,你这身子,屋子里也不好歇。”
“哦、哦”
魏紫似乎是有点尴尬,拽着衣袖频频点头。撑着腰坐了下来,见舒景悦又转身做起了家事,也只是轻咳了一下:“阿景,我知道你怪我那时候没帮你,可你也知道,那时候小姐也没回来,老爷惯来是最瞧不起咱们这些歌舞子的,他面前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别说了!”舒景悦不耐烦地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起身转向他:“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事就明说,没事就早点回去,你要在我这里出点事,不知道唐大小姐以后要怎么编排我的是非呢”
“阿景,你别这样说小姐,不管怎么样,她也把卖身契还给你了再说,那个时候,我和姚黄求她留下你,她也都答应了的”
舒景悦扫过来一眼,只嗤笑了一声:“她收留了我?要不是她要讨好张珏、张珏那个畜生,我”
他说到张珏的时候似乎是顿了顿,瞪着魏紫的眼神却一闪不闪:“还契纸给我?你欺我不知道她是卖面子给裴宁么?”
魏紫似乎是吃了一惊,眼眶已经有点泛红,摇了摇头:“你、你知道啦我、我也是前几天才晓得的我听姚黄跟别的下人说到你们如今过得也好了,你就不要再气”
舒景悦手指一顿,转身把手边的腊肉挂到了廊下,才回过头来看他,沉声道:“她欠我欠裴宁的东西”
“这也不能算是欠啊,”魏紫似乎有点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一手捧着圆隆的肚子,摇摇晃晃地就要去拉舒景悦的衣袖:“你听我说,裴宁答应小姐三年不做生意,也是她为了你自己愿意的,怎么能算到小姐身上?再说你们现在也都过得好,你、你还”
“你说什么?她答应过什么?!”
舒景悦蓦然回身,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魏紫被他扯住了手臂,一时受了惊,只茫然地看着他:“你、你不是知道么?小姐说,是裴宁她自己答应用那个条件换你的契纸的唔,阿景、你、你先放开我”
“你说的是真的?”
“呃,是啊,那天小姐喝醉了才拉着我说的”魏紫恍恍惚惚地回答了,才猛然醒悟:“你不知道?裴宁没有告诉过你?你你是在套我的话?”
舒景悦没有再搭理他,只木然地松开了他的手,抓住桌子一角撑住了身体,视线扫过院子的角角落落,才落在魏紫身上:“不关你的事,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姚黄说,你们过得好了”
“过得好不好,对你也没有什么打紧,”舒景悦仰了仰下巴,袖子在鬓边遮了一下:“我早说过,你没欠我什么,我也跟你没什么相关的。”
“阿景你何必这样,我们到底是多少年交情”
“你要再不走,那就在这里坐着,我要进去陪小阳了。”
舒景悦说完,便不再看他,打起门帘进屋里去了,见舒阳缩在被窝里睁圆了眼滴溜溜地盯着他看,听到外面拖着脚步走动的声音,不由心头一松,连脚下也软了一下,扶着墙在床边坐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小别新婚
相思和闲愁~
“小舅,你怎么了?怎么了!”
舒阳原本是不解地看着他,见他忽然伏倒在床上,不由急得要爬起来扶他:“小舅,我、我去叫裴姨回来”
“不许、不许去!”
舒景悦一手拽住她,仰起脸来,面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定定地摇头,抱着她按向自己肩头:“我没事没事。”
舒阳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退了烧,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却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外面来了又走的人是谁。听到舒景悦不断说“没事”,脑子里糊里糊涂地绕了一团,喃喃地叫了一声“小舅”,就又睡了过去。
裴宁回来的时候,舒阳也正好睡饱了爬起来,下意识地抬头去找舒景悦,见他像平常一样给裴宁盛饭打水洗脸,不像有事的样子,想了想没能想明白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把这事丢开了,转头向裴宁张开手臂要她抱。
裴宁把她举了起来,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温度,才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不错啊,到底是年轻人,好得挺快的啊”
舒景悦在一边听着两人“没大没小”地玩笑着,摆好了碗筷才扬声打断她们:“吃饭,快点,不然要冷掉了”
“好,吃饭去,”裴宁朝他笑笑,把舒阳抱在手里带到桌边,见他手里还抓着一把豆角在剥,便一手拉着他坐下来,递了帕子给他擦手:“等会再弄,一起吃。”
“唔,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裴宁拧起了眉,有些强势地拿走了他手里的东西,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哪,伤了胃伤了身体,可就不是一两天能补回来的了。”
她怕他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话里也就带了一分薄责,好在舒景悦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倒是很顺从地坐了下来。只是吃了几口就有点食不下咽的模样,嘱咐了舒阳过会儿记得喝药就先回屋去了。
裴宁陪着舒阳吃过饭,送了她回她自己屋子,进了屋就听到舒景悦悉悉索索翻动针线盒子的声音,不由扬起一点笑意,坐到他身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帮他拨亮了灯花。
“不高兴我当着小阳的面说你?”
“没有,”舒景悦头也不抬地回答,往灯下凑近了一点,在线尾端打了个结,把多余的线在火上烧断了,才展开来提在手里看,朝着裴宁身上比画了一下:“就是刚刚不觉得饿”
裴宁见他把藏青色的衣服在她身上比画了一会儿,眉头舒展着露出了一点笑容,不由自主地抬手搂住了他:“这才刚入冬呢,哪里就这么急着做衣服了这时节天气变化,你身子不好,自己多歇着点才是真的”
舒景悦原本有些软软地靠在她怀里,听了这话却硬是直起了腰,扳着她的手臂强自抬起头来看向她:“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是什么一点家事都不通的千金贵公子,要你这样供菩萨一样供着做什么?”
裴宁对他的反抗有点莫名,本不想多说,转头想到下午夏初妆十万火急地把她找去说的事,一时又有点犯难,揉了揉额角,动了动唇,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是怕你不晓得顾着自己身子,累病了可怎么好?我今儿答应了夏小姐,要往苏州去一趟的,”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裴宁似乎有些迟疑:“只是这一去,恐怕来回最少也要一个多月,能赶在年前回来就不错了,你现在就这么不当心自己,我出门在外,怎么放得下心?”
“要去苏州?”
舒景悦愣了一下,面上表情明显地滞住了片刻,讷讷地重复了一遍,眼里竟有点茫然,裴宁一直看着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样子,看到他一下子藏不住心底深处的依恋,露出这样失神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是喜还是忧,甚至开始考虑起自己下午的答复是不是错了。
幸而舒景悦很快帮她做了决定,一瞬间的怔愣后,男人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她:“我天天在家里待着,能有什么事?你只管放心去就是。”
裴宁迎着他定定的视线点了头。除去秦晚瑜外,她接到的第一笔“生意”,竟然是来自苏州的,要说陌生,倒也不算陌生,那东家是负责给贤良祠做金身泥塑的,也到扬州的工地来看过几回,前几个月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却不出“成绩”,还把她当游手好闲的纨绔世家女,这两个来月眼看着工地上平地起高楼,才托人向秦晚瑜打听她的来历,想托她帮忙给家里的园子督工。秦晚瑜也就成|人之美,帮她介绍了这笔生意。
只是那东家的新园子建在苏州,她要是接了这事,就不得不在苏州待上一段时间去现场勘测作图,再加上路上来回,说不定连新年都来不及赶回来和舒景悦他们一起过。
“等这桩生意做完,咱们就能买间自己的屋子了,”裴宁知道他定然不肯让自己因为他的事而影响了外头的生意,也知道他定是会让她应下这桩事的,因此也只好跟他多说几句嘱咐的话:“可你要再这样对自己的身子不上心,我就宁可不去了。”
“胡说,你本就该是人上人的,怎么好守着我这么个半废的人不上进,”舒景悦拍开她的手,忙着要站起来:“什么时候走?我这就给你收拾东西天冷了,棉衣也要多带两件的”
“你才是胡说呢,”裴宁打断了他的话,低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带了点恼,却舍不得真的弄疼他:“要是你身子差了,我就算挣下了再多家业,又能有什么用?还不如咱们一家子守着苦日子过下去呢”
舒景悦还要再说话,却被她蓦然俯身吻住了,不是平常那样温吞柔和的亲吻,而是绵长而深入的,像是要围追堵截,把他的气息都带进自己的唇齿之间。
“嗯、嗯你做什唔”
“教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裴宁声音略有些哑,翻身把他虚压在身下,拧着眉头俯下身去:“咱们一家人本就是一体的。你再说那种糊涂话,我是要跟你置气的。”
舒景悦被她迫得改了呼吸的频率,声气有些急促,眼角也因为短促的呼吸而蒙上一点湿润的光泽,拧着眉试了试,也还是支不起手肘,只得放弃了,微微喘息着看她。
裴宁跟他贴得极近,只觉得就算隔着两人的衣物,他胸口的起伏都清晰可辨,颀长的身体在她的角度看下去,才显出往日里绝不会出现的瘦弱。也只有这样拥着他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到。
他在床弟之事上从来不肯主动,裴宁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也能猜得到是因为以前的事,因此从来也不会有让他为难的举动,总是规矩到有些刻板。然而此刻却像是有些激狂,把他折腾得几乎是筋疲力尽了,睡着了都还微微皱着眉,伸手想要往腰间去拂开她的桎梏。
苏州跟扬州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很相似的,裴宁随着那东家家里的马车到了苏州后,是很有些新奇的,在她的“知识系统”里,苏州就意味着拙政园、虎丘、沧浪亭意味着江南园林建筑的集大成者,那些园林在后世也基本上在最大程度保留了原先的面貌,大气磅礴者如虎丘,小巧玲珑者如留园,精工细雕的还有拙政园堪称典范。
裴宁用了两天时间请了那位东家带她走访了几个富商的院子,才发现这个世界虽然在文明进程上与南宋类似,此刻的苏州却还没有那些后世留名的园子,若是她想要偷工减料,完全可以把教科书上作为样板的经典园林拿出来充数的,那样的话,想必更有可能惹人“惊艳”,得到更多赞誉,还能早些交工回扬州去。
但她并不想这样做,不是对“抄袭”后世的成果存在什么内疚或羞愧,而是觉得现在并不是她能够“惊采绝艳”的时候。有得必有失,若是借用了那些“成果”,随之而来的,恐怕还有不可避免的“麻烦”,这次她或许“锋芒毕露”了,之后的所有行为却更有可能成为许多人关注的“靶心”。
在没有能力抵挡住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不能把自己,把她身边的舒景悦和舒阳,暴露在危险中。
“裴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这么快就把图画好了?”
“刘东家过奖了,”裴宁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视线转到窗外,便被纷纷扬扬飘落的鹅毛大雪吸引住了:“已经叨扰您一个多月了”
“呵呵,这算什么?等我这园子建好了,你要来住多久都行啊,”那胖胖的东家是个爱说爱笑的人,把图纸递给边上的工头们开始研究,就又转回来和她说话:“要不你就在这里过了年再回去,苏州城里蛮热闹的,一过年我就让她们开工,你也来看看,怎么样?”
裴宁一怔,思绪从窗外拉回来,忙起身推辞:“刘东家说笑了,秦知府那里贤良祠也快要完工了,我该早些回去的。”
“哦,你要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强留你了,”刘晨笑道:“这次全赖你帮忙了,等雪停了我就命人套车送你回去,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跟我说。”
裴宁笑着谢过了她,虽说只是场面上的客气话,但毕竟多个有交情的人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何况她现在正是需要结交这方面人物的时候。若是她以后要想靠自己的这点“技术”来经商,贤良祠那边共事的那些工头,还有刘晨这样各类原材料的供应商,都是不可缺少的臂助。
大雪一连下了一天一夜,裴宁在床上躺一会儿起来坐一会儿,眼看着外面的积雪把雾蒙蒙的黑夜印得一片雪亮,等得雪终于停了,已经快到天亮时分,竟睡也不是,坐也不是,反复折腾了一会儿,索性起身出了屋子,团了一些雪在手里,远远地朝树枝上砸上去。
枝桠因为雪球的撞击而颤了颤,簌簌地抖落了不少白雪,思念的情绪就随着这样的动静儿变得愈发地不可遏止起来,听到前面有人来说东家请她过去时,裴宁已经在屋子和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
第四十四章喜忧参半
小楼和小院~
因为大雪下了不少时候,路上也就难走了不少,虽说是清晨就从苏州出来了,到了近晚,却还没行到以往一半的路程。裴宁略算了一下,距离新年还有十来日,路上纵然慢点,在大年夜之前,想来也足可以赶回扬州了,因此也没有对那车把式多加催促,反倒是怕她闲得瞌睡,时不时跟她聊天打趣地说上一会儿话。要打尖住店了,也会为她要一个房间。
“马儿可真是个好帮手,要是我会骑马,也不必劳烦范娘你这么辛苦送我回来”
“小姐可真是太客气了,我家主人让我送您回去,您把我当自家下人就好了,”车把式一边给马匹喂草,一边谢了她:“咱们再赶赶路,今天入夜前就能到扬州城了。”
“是么?这还有五日才到除夕,咱们赶得够快的,”裴宁听她这样讲,果然有些欢喜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些:“实在是辛苦你了。”
“呵呵,听我家主子说,裴小姐家里有夫郎有孩子在等着,看小姐这样,怕是巴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回去吧”
两人一起赶了好几日的路,对车把式的打趣,裴宁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否认,这几日在车上,除了盘算一下目前的状况,考虑日后的出路外,她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舒景悦和舒阳站在她眼前,两人乐呵呵地上前来迎她。
“小姐,咱们苏州的绣品和点心,是个男儿家,恐怕都是喜欢的,你可有买些回去送给夫郎?”
那车把式见她好说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了一句,裴宁浅笑着点了点头,见她已经套好了车,便指了指马车里面:“当然是要带点回去的,不过说不定他反倒要怪我胡乱花钱。”
她边说着边上了车,朝那车把式笑了笑,那车把式也哈哈地大笑起来,一边道:“哪家的夫郎都是这模样,心里欢喜得紧,偏偏又心疼银子,嘴上就要怪妻主浪费了钱别说小门小户的,就算是我家主子的夫郎,也是这般的哩。”
裴宁由衷地弯了唇,声音柔和起来,点头道:“是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和舒景悦刚刚成婚的时候,家里恐怕连隔月的米粮都没有,自然没有办法再为他添置东西,算起来他们成婚已经有一年多了,竟是到了此刻,她才有能力给他买些体面的东西。
这一次结余的钱,精打细算一点,应该足够让他们买下一间屋子了。裴宁在心里算了一遍,便开始考虑起找屋子的事。
舒景悦只在半个月前接到过她托人带的口信,知道她会在年底赶回来,却不知道具体的日子,听到有人扣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直到她出现在门口,才恍然反应过来,一时连手上抓着的衣服都想不起要放下,就忙着要上前来帮她拿包裹。
裴宁点头谢过了车把式,正要和舒景悦进屋,却被他扯着站住了。舒景悦朝车把式看了看,裴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一贯钱才明白过来,按住了他的手,上前跟那车把式道了别,从袖中拿了一角碎银子给她:“范娘,一路上承蒙你照顾,你既要急着赶回去,这点银子就留着在路上喝碗酒热热身子。”
那车把式也是极知趣的人,欢欢喜喜地谢了他们二人,又提前跟他们拜了个早年才赶着车掉头走了。裴宁依旧把包裹提在自己手里,另一手挽过他进了屋。
“这么晚了还没睡?小阳也醒着?”
“她刚刚回屋里去睡了,”舒景悦一进屋就忙着给她打热水洗脸泡脚,裴宁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瘦了”
“啊?”舒景悦低了一下头,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失神,低声嗔她:“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干什么?赶了多少时候的路,快点把脚泡下。”
裴宁觉得指尖一暖,还散着白气的热毛巾便包了上来,舒景悦低着头仔细地给她擦着手,一边埋怨:“大半夜地赶路,要是出点什么事呸呸、我都被你弄糊涂了,张口就胡说八道”
“呵呵,那有什么打紧,对了,咱们租这屋子也有一年多了,不如过段时间去挑个大小适中的院子买下吧,”裴宁把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全数递给他:“刘东家给的谢礼,再加上今年工地上结给我的工钱,你先收着,等过年开了春,再挑屋子去。”
舒景悦对她带给他和舒阳的“礼物”皱了皱眉,在这件事上,却完全没有反对,更没有怨她大手大脚,裴宁在心里笑说他倒是很有现代人更乐意投资不动产的概念,果然刚过了年就开始托人找大小价钱都合适的屋子。
她前期后后看的两个地方都很不错,一个是东市边上临街靠护城河的小院子,另一个是坊里普通的小楼,底下两间屋子带着上头一个小阁楼,对他们都算是适用的。
裴宁原本是中意小楼的,虽说没有院子,地方也显得有些狭小,但对他们三人来说是足够了,那小阁楼还能用来储一些杂物。更重要的是价格不高,她们买下了这小楼后,还能有些余钱给以后的生意当本钱。
然而看到舒景悦在那个小院子里露出艳羡神往的表情,低头看着瓦缝里的青苔,连舒阳喊他都没有听到,心里已经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决定:“东家,您这院子要什么价?”
“小姐和这位相公要是诚心想跟我买这屋子,我也不报多高的价来哄小姐,”那房主随手关上屋门,引着他们走到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了,伸手比了个数字道:“就这个价,再少的话,我就不能让了”
“什么?这么高的价?你去打家劫舍都没这么好的进账吧,”舒景悦唇角的一点笑意瞬时散去,转向裴宁道:“两三间屋子要这么贵,还是去买那楼房吧。”
“这位相公,话不是这样说的,你瞧瞧这院子,种点东西牵个藤蔓的,到了夏天人待在这里,那可是又好看又舒服,”那屋主指了指街对门的小楼,又对比道:“不比一家人窝在那小楼房里好么?再说你家妻主一看就是少年贵气,住在那小阁楼里也忒降身份不是?”
裴宁微微皱了皱眉,对于身份什么,她倒是不在意,她在这世界里原本就是做人仆役出身的“下里巴人”,少年贵气什么的,不过是屋主的讨好之词,自然无需放在心上。但她看得出舒景悦喜欢这个地方,方才,他眼里的光彩几乎是闪耀着的。何况那小阁楼他们也去看过,舒景悦腰腿上都有旧伤,若是犯了病,恐怕上上下下的就很不方便了。
“东家,您也别诓我,我也不乱砍价,”裴宁制止了舒景悦的话,向那屋主温言说道:“咱们各让一步,您这屋子就三百五十两银子卖给我们,怎么样?”
“哎,小姐你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东家要是一点都不肯让,那我也实在是买不起,只好告辞了阿景”
裴宁见她犹豫,知道有说成的可能,一边说着,便作势要离开。那屋主见她要走,而舒景悦更是坚决不肯买的架势,果然一咬牙拦住了她,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就跟小姐你做了这亏本买卖,小姐日后发达了,还望多多提携”
裴宁笑了笑,屋主说“亏本生意”当然不会是真的,但这个价在她看来也还算满意,也就跟她客套了几句,打算付银票给她。
“裴宁”舒景悦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裴宁低头凑过去,果然见到他连连朝自己摇头:“还是买对门的那个小楼吧,这院子这么大,又有三间屋子,我们也用不上埃”
裴宁只是笑笑,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指:“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啊,再说那阁楼住起来总是太憋屈,我也不喜欢。”
“可你总共也就余了这么多,总要留一点现钱傍身,”舒景悦还是不肯答应,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小楼蛮好的,我们三个人住也足足有余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子用出去再赚就是了,你放心”
“我不要,反正我不要住这里,”舒景悦提高了声音,竟有点不讲理起来:“要不我们不买好了,就现在的屋子不也一样么?”
裴宁对他执意的反对有点不解,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咱们早晚总是要买的,总不能一直租者别人的屋子那也不像个安家的样子啊”
“那就买那个小楼。”
舒景悦执意反对,甚至伸了手去夺她手上的银票。裴宁察觉到他的不对,只好对那屋主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一边说话:“怎么了?我看你也是喜欢这院子的啊,价钱的事你别太担心,我”
“你一点钱都不留,以后拿什么做本钱?”
“嗯?”
裴宁一下子没想明白他在说什么,舒景悦一手被她握着挣脱不开,只好用另一手去抓她的衣襟:“等你想做生意了,没有本钱该怎么办?”
裴宁愣住了,她不知道舒景悦竟然是顾忌这个,她跟唐洛书约定三年期限,眼看着已经只有一年不到,要想以后光明正大地起家做事,的确是该存一些银两了。但买屋子到底不是可以将就的事,何况对舒景悦的身体而言,阁楼实在是不合适
“你想哪里去了,做生意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咱们慢慢再余下钱来就好了,”裴宁只停顿了一瞬,便对他笑了起来,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再不济还有房子在啊,大不了重头再来”
“不要!”
舒景悦见她转身就要和屋主定约,不由急得张臂抱住了她:“我不要这院子,你不要再顾我喜不喜欢不要再拖累你,我、唔”
他一段话说得又急又喘地红了眼,裴宁被他抱得死紧,一时也脱不开身,见状不由心疼地反手拥住他,舒景悦却像是没了力气,竟抓着她的胳膊软软地伏了下去。
“阿景阿景!”
裴宁手足无措地伸手抱住他,一时心神无主,那东家听见动静出来看,见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已经昏了过去,也匆匆地叫了起来:“哎呀,小姐,你倒是快去找大夫啊”
第四十五章两心相知
交心和交待~
裴宁被他忽然倒下的情况弄得方寸大乱,只顾牢牢地抱着他,见他眼角不断涌出泪水,不由伸手去抹,那片湿润却像是怎么也弄不干净,舒景悦嘴唇不断翕动,贴近了就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不要为我”“不想再拖累你”“求你”这么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联想起他刚刚莫名的激动,还有那语焉不详的“害了你三年”、“拖累”之类,裴宁才算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激烈地反对她买下这个小院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向他透露过,但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她和唐洛书当年的约定。认定是他拖累了她,害了她的前程。
“大夫,他方才忽然地就昏过去了”
裴宁情急之下抱着舒景悦就进了屋,那屋主看她这样,只得从就近的医馆里拖了个大夫来出诊,彼此虽说都不熟识,那大夫见裴宁守在一边难掩忧虑的样子,还是边把脉边好心开解了她一句:“这位相公气息尚算平稳,想来不会有事,小姐不用太担心”
裴宁点头谢过了她的好意,坐在床边看着她替舒景悦把脉,一边伸手帮舒景悦拂开了搭在眼上的散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呵呵,这位小姐对夫郎真是情谊深厚,小姐不必忧心,你家夫郎只是有些体虚,多多将养些时候就好了,”那大夫终于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笑道:“只不过这位相公以前似乎伤到过筋骨,等月份大了恐怕是要熬得吃力点。”
裴宁先是松了一口气,听到她又加了一句“不过”,便有些担忧,直到听完她整句话,面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什么月份?他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莫非令夫郎尚不知自己怀了身孕?”大夫朗声笑了起来,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他这是怀了孩子经不起骤喜骤怒,一时情急才会晕迷过去,歇一会儿就该醒了。小姐快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吧。”
“啊?你说、你说他是怀了,怀了孩子”
那大夫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也禁不住觉得好笑,频频点头:“正是这样,老身这里恭喜了”
直到屋主代替她送了那大夫回去,又把房屋的契纸摆到了她面前,裴宁才从方才的“惊喜”中醒过来,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正笼在舒景悦依旧平坦的腹上,见那屋主进门来,不由有点尴尬,飞快地缩回手,不好意思地朝她点头笑笑:“谢谢您为我请了大夫来,这屋子我们这就买下了,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就上官府去立个字据。”
“哎,行,哪天都行,”那屋主也答应地痛快,见她的目光还不时飘到床上的人身上,便玩笑了一句:“要我说你夫郎肚子里这孩子来得还真巧,简直就像算好了你要买新屋子一样。”
裴宁舒展了眉眼笑起来,完全沉浸在即将为人父母的事实中,简直看谁的脸都能看出花来,自然也是开开心心地答了话,又与她约定了上官府的时间,托屋主替她雇了马车,才小心地抱着舒景悦告辞回去。
舒景悦被她抱在怀里上了车,姿势一变再变,加上马车颠簸不断,只一会儿也就醒了过来,眉头无意识地紧蹙着,看到裴宁微笑的脸,愣了一愣:“唔,裴宁?”
“嗯,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这样是不是窝着你了”裴宁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一边问,已经一边动了动身体,让他更舒服地靠着:“我把那院子买下来了。”
“你、为什么非、非要?”
“别急别急,慢慢说,”裴宁扶他靠着车壁坐好,一手垫在他背后扶着他,温声劝他:“大夫说你不能再这样急着气恼了,咱们的宝宝会受不住的”
裴宁这样跟他说,其实是存了点别的心思的,她想看看舒景悦对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们成亲虽然有一年多,其间也一直有床弟之事,但却从未想过孩子的事。裴宁这方面,是因为还不太能想象男人怀孕生子的事,而舒景悦这边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似乎也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件事。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我说你怀孕了,阿景,我们就要添一个宝宝了,这样一来,那间小院子就更缺不得了呢,”裴宁拥着他,见他惊得不断反问,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疼惜:“所以别跟我置气了,等咱们的宝宝出生,那院子就适用了,对不对?”
“宝宝?我、我”
舒景悦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小腹,抬起眼来看她,见她微微笑着朝自己点头,才红着脸别开眼去。
“可是,你不留些钱,到以后想做事”
“阿景”一刻的安静过后,舒景悦开了口,却依旧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去,裴宁温柔地朝他摇头,把他揽在自己身前,轻轻地拍着:“你没有拖累我,从来都没有。”
舒景悦仰起脸来看她,眼神里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深深的抑郁,伸手抓紧了她的衣襟,埋下头去:“我都知道了,我害你三年不能做事,害得你要给人抄书,在工地上吹风淋雨我、我”
裴宁心疼地拥住他,任由他伏下去,只揉着他的头发:“谁告诉你的?”
“魏紫,唐洛书喝醉了才对他说的。”
“他告诉你你就这么信了?”裴宁嗔了一句,贴在他脸边继续道:“我要是不答应,不仅你出不来,恐怕我自己也是没那么容易离开唐家的,何况,要是没有这两年多的时间,我就算真的想做生意,也没有机会认得那些工头、东家说不定早就亏大本了呢。”
“撇开这些都不说,咱们在这两年多里成了亲,把小阳送去学塾,安了家,现在又马上要有孩子,值得高兴的事这么多,还有什么好懊悔的?”
“可我不想连累你的”
“那你后悔吗?”
舒景悦猛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上她的视线,竟然是浓浓的委屈,重重地摇了两下头,便被裴宁拥进怀里。裴宁虽然不能完全猜透他的想法,却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难过,一面庆幸着他终于肯把心里埋着的事一点不漏地袒露出来,一面却因为他的坦白而更是心疼。
“你不后悔,我也不觉得遗憾,这样还不够么?”裴宁用指腹蹭去他脸上的泪痕,低头亲在他眉眼之间:“傻阿景,夫妻之间是没有拖累的,就算有,那我也喜欢让你拖累”
舒景悦躲向车窗边,掩饰般挑开了窗帘,外头正是莺飞草长的江南春色,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裴宁却只记住了他不断泛红的脸,几乎红得胜过窗外渐渐绽放的花骨朵。
买新屋子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舒景悦没有再反对,只是在添置家中用品的时候,又狠狠地“抠门”了一顿,裴宁好说歹说,最后也只是为他的腰考虑,在他们的起居室里添了一张软靠。
舒阳知道他肚子里怀了自己的妹妹或者弟弟后,更是乖巧异常,舒景悦在做家务的时候,她总是要上去帮忙,就算帮不了,也会早早地在一旁催他多休息。舒景悦有时候虽觉得并没有什么,也实在挡不住她不断的催促,只能坐在床上边做些针线活边休息。
这一来,裴宁倒是省了事,每日里回来都有舒阳向她“回报”舒景悦一天做的事,听得舒景悦不断地撇嘴,却偏偏拿他一贯最宠的甥女没有什么办法。
“我看还是让她早些回周夫子那里去念书吧,省得整天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舒景悦一边给她打水一边说着,裴宁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盆子,把他扶到床上坐下,才无奈地点了点头。
先前舒景悦晕倒了一次,再加上那几日把心里压着的歉疚一起倒了出来,着实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贤良祠那边的工地上就快要完工,裴宁自然是脱不开身,舒阳便不肯去学塾,非要留在家中照顾小舅,裴宁权衡了一下,知道她年纪虽小,但的确是很懂事,也就同意让她在家里待几天。但这一个多月来舒景悦身体也好了一些,舒阳当然不能一直在家中。
“也好,她总是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学业毕竟荒废不得,”裴宁点了头,弯下腰接替他手上的工作铺好了床铺,拉着他一起躺下来,伸手在他腹上试探着摸了摸:“好像凸起来一点了,是不是?”
舒景悦有些忸怩,却并没有躲开,一手迟疑着覆上她的手背,微微点了点头,才推开她转向里面睡了。裴宁只觉得心情大好,想到工地上近两日就能完工,更是开心,扶着他的肩把他转了过来,笑道:“相公莫不是羞了?”
“呸,哪个跟你一样没脸”
“好好好,我不说了,”裴宁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举起一只手来讨饶:“我明天就把小阳送回去,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多当心身子”
裴宁说这话的时候,舒景悦还是认真的点了头的,她却知道舒景悦一向操持惯了,只要看每日里家中做得井井有条的各类家事,就知道他一直没让自己闲着。
原本只想着等工地上结束后,她可以在家照顾他几天,没想到舒阳才回学塾两日,舒景悦的脸色就明显差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日新月异
坦途和暗潮~
裴宁原本以为他是太操劳了,回家的一路上还想着要好好说说他,让他不要把那些琐碎的家务看得太重,轻松的可以做一些,粗活重活一定要等她回来做。然而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舒景悦低微的痛哼,沉闷的声音压抑在喉间,断断续续地,让人揪心。
舒